年节第二天,早上春露深重,山里起了白雾,雾气蒙蒙包围山脉,使本就接天穹的清门更显腾云驾雾。
兴奋难抑的叶紫檀起早了,在隔了一米就看不清眼前具体来的是何人的房间外,听其他师姐们抱怨这天不好。
“别这么说,晦气。”
“我现在不信命了……”
她们嘀咕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叶紫檀不明白,也不明白北峰师资这么好,张畏率领大师兄们给她们每日刻苦修炼武功,她们怎么还苦大仇深很不喜欢这里……
身在福中不知福。叶紫檀没想自己有一天也会拿这句形容其他人。
她跟这些师姐自是混不来的。
她年幼就崇尚法力,除恶扬善,修行成仙,而师尊和师兄们对她热情似火,细心教导,她很喜欢。
就着这天慢慢去女子洗漱间洗漱,她灵识尚开,灵力低微,还不熟练,看到有人影飘过,她想认清,都得用凡人普通的眼眯着,伸着脖去看。
年节第二日,弟子可偷懒养膘休息的起懒,洗漱间没有其他弟子。
鬼影都看不见。
叶紫檀心里叹一声,撸起袖子露出吹弹可破的手臂洗漱。
她大大咧咧。
独自一人在井口前往脸上泼了泼水。
洗洗脸。
头顶前不对劲的有股阴风吹来,激起她头皮有点点发麻。
她抬头,心惊胆战通过白茫茫的雾看向面前的人。
……是师尊。
叶紫檀一下放松!
差点想大逆不道说师尊你吓死我了!
叶紫檀懵懂的脸上皆是精致,还年轻貌美,皮肤白皙滑嫩。叶紫檀长相讨喜,不光她山下是嫡女的身份,家人都很喜欢她。
师尊一身乌青道服,短短的美髯,眼睛笑眯眯,在此时雾霾笼罩里看起来……怪吓人的望着她,慈蔼说:“这么早就起来啦?”
叶紫檀茫然:“是啊师尊。”
她茫然是忽然看到师尊。
后来才反应过来他怎么来这了……
—
第二天陈武醒来后发怒自己一身泥污,喝的自己一身狼狈!
他睁开眼就发现段楸在他床塌边站着,衣角也是泥块,眼下青黑,彻宿没睡的姿态。
陈武咬着黑牙,床头枕恶狠狠朝他掷过去。
山里两个疯子和资历稍高的弟子都知晓他昨天喝醉摔到泥沼中了。
陈令哈哈大笑来看他,陈武在床上气的要死。他们让他少喝他还不听。陈令火上浇油,陈武怒不可竭。
誓以后再不碰一滴酒!
他开始眼都烧红的琢磨谁让他昨夜喝那么多……
段楸回头,居然毫不留恋,将给陈武差点以致命的酒,北峰所有藏酒。
无论好的坏的,全都砸了。
北峰大堂屋前庭院瓦缸褐色瓷片,香气四溢,顿时一片狼藉。
在房间里的陈武一怔——
惊惧不已,一边心里赞同他这样,一边醒悟过来他极端,跳脚不停的说你把酒都砸了干什么???
段楸垂睑:“它害师尊。”
“……”陈武:“你不能把它们全运到峰下??”
“……”
段楸撩眼,诧异的马上跪地说对不起师尊。他说但他们嘲笑师尊凭什么还给他们喝??
“………”
陈武喜怒不定,抖个不停,“你就把它们全砸了?”
段楸磕头:“对不起师尊。”
陈武:“……”
陈武后来把怒火都发到陈令身上,愈想愈火冒三丈,他冲陈令发癫:
“都你害我!我喝这么多酒你都纵容不劝!!”
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喝高了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自知坏事做尽,必有心怀不轨的弟子蓄势待发,在他们使不出法力时致命一击,他们事事需要提高警惕,就防一时差错丢掉性命!
他要不是还留有召唤死士的一招,他昨夜早就陷进去了!
他还指望什么徒弟??
徒弟无辜无用!
他老友都靠不住!!
“我为清门在这北峰数十载,你珍惜过我的命??”
陈令想跟他开玩笑,说他大惊小怪——
陈武指着陈令心有余悸的继续破口大骂!!
……
—
夏之蝉也知道了这事,她想抓住机会问段楸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在她看来段楸绝非白莲花。
但段楸这两天一直没下峰过。
夏之蝉开始在想两件事,一是今年开春下山历练她一定要去,二是下山前把张畏的人头摘了……
陈武醉酒踩泥沼对她们行动来说其实不是大事。像他们这种活了百年的老贼自持甚高,更反叛骨,不喜反复絮念这危险那危险。没踩到他们警惕线应该都不当回事。
段楸无意帮她踩了雷,是哑雷,说明他们这时普遍身心放松……
张畏的脆弱时候也到了,他那个死去弟弟张温的祭日要到了。
他弟弟张温可谓死的活该,和他做着一模一样的行迹,仗着比他高的法力比他还无法无天,抢他的弟子……张温死后,张畏除了那天大哭后再绝口不提,但兄弟连心,他怎么可能到了他祭日一点不难受?
夏之蝉说这是第一年,且看着。要这一年不太过难受,下一年就更无所谓了。
王玫嫌她莽撞,夏之蝉说下一年真没机会了。
王玫:“……”
王玫无一时一刻不在想这件事情,等真要发生了,她俩在假山后谈话,王玫反而心虚不敢莽进了问:“你确定这时候真能杀死他?”
王玫和夏之蝉平时很少交流,从去年接上关系后从没跟她谋划过这事。
王玫不放心。
夏之蝉在泠泠泉水后,脸上是不受控制的战栗,“死士都在旁边,你们中都有人作乱,妄想靠一支发钗一口丹毒就能杀死张畏,我都在,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王玫深深看她,须臾,说:“张畏学了邪术,陈令陈武把修行这事都压到张畏身上,他现在肯定晋升了,我不知道在几阶。”
夏之蝉嘴角勾笑,没白眼一翻被恐吓住,她抓住大她两岁的王玫的手背,却开口即是失神道:“所以这次就要把他杀了……我不是临时起意,没说是你们在他身边太过显眼,一有不对劲暴露我们都要完了。现在是最好时机。”
“……张温生前朝他要死士,他不给,他比他弟更贪生怕死怕那些,我们这些女弟子会复仇他,让他身边包围了陈武给的两个死士。张温曾向陈武再要,陈武嫌他们纵欲声色影响修行不给。张温不理解,跟他兄弟阋墙谇帚,直气这事。而若张温死前有死士保护,当张温另一只眼,一双胳膊,张温就死不了了。这么一说,有这么个跟他同等爱好的弟弟生在,他怎么可能没安全感?死了还有他部分责任,他会不痛苦?”
“……”
王玫死死捏住拳头,仿佛进入到生不如死,烈火灼烧的地狱。
夏之蝉:“我今天才说这事,是他们罪恶滔天的恶贼被反复戳一个痛处就不痛。你们选个聪明的提起死士出现这事,看看他泄不泄愤在祭张温时把死士遣走。我们要联系,保持抓住这个关键时期一呼都上。”
王玫:“……谁杀?”
夏之蝉:“最好我杀。”
“……”王玫瞳孔急剧收缩起来。
王玫忽然意识到最好她们上。
被张畏伤害过,影响一生的她们上。
王玫自己浑然不知自己在怯弱那时,夏之蝉说她上,王玫宛如被山顶大钟罩狠狠敲了一声。
她很多时候在想人终将孑然。却怀念幼时不能自助时父母的怀抱和爱,上山一个寻常正常平和的一天,一个,和她说说简单的话——
挡在她前面的人。
挡在前面的人。
王玫从没想过自己还会被这样付出。
王玫眼圈红了。
夏之蝉没想太多,她们所求都不一样。夏之蝉:“就是不好杀,他比他弟有脑子狡诈的多,他最好要神智不清……”
这山到底是他们的山,跟他正面打起来是傻子下策……
“我们先让他不快活起来。”
和王玫谈完,夏之蝉回主峰,没想到碰到在主峰大堂前着急徘徊等待什么的叶紫衫。
“……”
夏之蝉看到她,心就沉了下去。
想到她那作死的妹妹,现在不知道怎么样……夏之蝉心脏有些怦怦跳。
屋檐高大的大堂之下,叶紫衫比妹妹稳妥,柳眉凤眼,长相也温和不少。
她和叶紫檀不是亲姐妹,有嫡庶之分,她是庶女,却和叶紫檀从小玩到大,她是真爱护这个妹妹,没和妹妹一起去南峰……就是,觉得第一天上山得罪这个夏之蝉了。
怕事后不捧着她,她会找她妹妹麻烦。
前几天家里人派人送上山一些好玩意,比如,这个碧玉缠枝钗,叶紫衫送给她。
夏之蝉垂眸。
叶紫衫小声解释:“看你戴这个一定好看,于是托山下家人买了回来。你不要嫌弃……这上面的玉是从伏夷山采回来的,价值不菲,年节就想送你没机会。”
拿人手短,又不好不拿,她言辞诚恳是真要给夏之蝉。
夏之蝉暂时替她保管的接过……
笨拙问她:“你在山上过得怎么样?”
叶紫衫惊喜,温柔笑,“还可以。”
夏之蝉:“……”
夏之蝉,“你跟你妹联系过吗?”
“嗯……没。”叶紫衫纯善的摇头,但说:“她明天出峰来看我。”
夏之蝉好奇,“她怎么来看你?”
各峰弟子到其他峰都要有请示。
叶紫衫:“我妹有宝物可以偷偷隐藏自己出来。”
她说完,自知说漏的马上惊恐捂住嘴。
夏之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