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是不是真的。
夏之蝉只觉得段楸此人是非同小可,翅膀硬了。
回想他之前第一次出场,被塞在庞牛肚子里,她怀疑是他自己进去的,一混合身上的妖气,他的妖气和庞牛巨大的妖气小巫见大巫,瞬间就能被掩盖。笃定他们正派伪善,他凄凄惨惨,一定会有人救他,那时正值各派春招弟子时期,一定有人反应过来把这可怜但奇迹活下来的孩子带到山里修炼。
他是妖又如何?已经当着所有其他正派的面被带上山了,他巧舌如簧,心机又深沉,编几句自己善良不被反派当数的事,第一次获得真情居是靠他们大爱天下的正派——
指不定他被丢掷哪个门派,哪个门派都不会遣他下山或杀他。
那日和他想象有些差别是他高估现在虚与委蛇的正派,但就是这样,他的结局也不会太差。
夏之蝉握紧拳头,从寒意深深到这人真能为我所用跟我站一起?
他俩的目的恐怕一点都不同。
夏之蝉径直去了正峰的沉思堂,练功练不住了打算沉思,清风清云清雪三个人在路上出现了,欲言又止似乎也是在找她的样子,夏之蝉一顿,快错过他们的嘲讽问:“你们怎么在这,你们看到你们的师弟段楸了?”
她就一副事外人,没看到段楸和段楸割席的样子。
清风清云清雪走过来,抱拳:“师姐。”
“看到了。师师姐,下山本子卖了吗?”清风尴尬找话。
夏之蝉:“……卖了。谢谢你们。”
夏之蝉想到分点灵石给他们,看看周围,从兜里拿出来,他们三大惊,摇头摆手不要,跺脚说:“师师姐,我们不要!背后也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真不要。”
他们反复说,不像假的。夏之蝉把灵石收回去,清风清云清雪脸色不好,“师姐,你吃梨吗?”
他们三缩着脑袋,你退我搡,把话说出来,就问她吃不吃梨。
夏之蝉眼皮一跳,心想还是那个冻梨?道:“还是那个冰冻梨?”
夏之蝉继而想到他们的黑鹤猫,现今被放禁地去了,因为给哪个师弟喂了不给吃的,太过妖化了,凶的无人敢近。夏之蝉不想吃的,鬼使神差伸手。
清风清云清雪惊讶的像三百年没吃过饭,嘴差点张的老大,你看我我看你,又你推我搡,把绿色的梨子从储物袋里拿出来递给她。
他们在露天训诫堂的路上站着,下坡是几棵已没果了的石榴树葱绿的茂盛长开。清风忍不住道:“我还以为你很久不吃梨了。”
“……为什么?”
夏之蝉啃一口,坐到训诫堂的地边,看着下坡歪歪扭扭的路和风景。
清风清云清雪互相再看,夏之蝉问:“因为那个冰湖?”
清风清云清雪在她旁边蹲着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低迷下来。
清门少有大任务,需要出大任务牺牲,虽这些年清门没少逝去朋友……但就因出门出任务牺牲的太少了。送那些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下山,报着一路平安,却从未想过会不平安的。
关于此师兄或者师弟我认不认识,到底还是在心里留存一个疙瘩。
更想他们三在他们出任务时还嬉皮笑脸让夏之蝉给他们带会冻好的梨子。
这梨子变成过错,变得难以下咽,冷眼他们的不合时宜和天真恶毒。
夏之蝉脑子里走马观灯了一些出发北海、在冰湖,回来北海的一幕幕……这趟任务无疑她近几年最情绪丰沛跌宕的,她可能接下来一两年,直到她在山任务完成前都不能忘在那遇到的荒诞。她想着,脑子开始噼里啪啦抽疼。
她接受不了里面一点有可能的真相。
夏之蝉不动声色低了下头,又吃了一口梨子,理直气壮反问:“那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吃梨了?”
清风清云清雪:“……”
“……也没有。”清风清云清雪没想绑架她的意思。
须臾,夏之蝉问他们:“你们吃了吗?”
“……”
他们摇头。
夏之蝉:“……!!”
敢情让她一个身临其境的吃?!
夏之蝉差点把果核丢了的发怒!
然夏之蝉选择了善良不计较。
恶狠狠的啃着梨!
清雪眼疾嘴快道:“我们问段楸师弟吃不吃,他吃了。”
清风清云察言观色:“我们把所有梨子都给他了。他太多了不要,说给你,你肯定吃。”
夏之蝉咬第二个梨,噗的一声吐出来。
……
修行之人暮鼓晨钟,学到这时大多就可以收手,去庖厨吃饭了。
大批的清门子弟穿着清门的统一服装从四面八方涌出来,走过训诫堂,林中哗鸣的鸟都不比他们叽叽喳喳。夏之蝉跟在后面,还没走到又被一件小事叫去看两个弟子比试运剑,谁赢了那个雷符,那那个雷符原本就是谁的。
他们都说自己丢了一张符。
都认为对方偷的。
说偷不雅观,那这一张符咒谁赢了就是谁的。
他们清贫的修者手上都没什么符箓,不是随便在一张纸上写了符咒就能用。得先有价格不简单的符纸,再在上面写符咒,施以灵气才有念诀用的符箓,步步皆不容易。他们都说自己很清贫了!这张符箓不可能拱手让人!
暴戾不堪的夏之蝉有时便会为这种“小事”主持公道,懒得看他俩鹬蚌相争的弟子已经走了。
夏之蝉托着腮坐在一棵大树下看他俩在自己个“废灵根”的面前毫无负担表演御剑飞行,后比的师弟在夏之蝉旁边惊叹,喊:“你别飞太高了!摔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哼!你飞的了这么高吗?!”
他飞回来,在他俩眼皮子上方,悬崖之上晃晃荡荡。
天色愈发黑暗,山下人间已点万簇灯火,像冬天围炉灶下快要熄灭的火星,像磅礴的火龙一簇一簇。
他则像个鬼,身板瘦弱,袍子里看起来空虚,手指燃着火苗,“嘲笑”他俩别看不惯和嘴硬了。
夏之蝉旁边后手的这个师弟自是输了。
输了还不要紧,没想废柴夏师姐到赢家旁边问:“你这火怎么点燃的?我也是火系,想手指生火。”
后手的师弟:“!!”
先手的师弟睁大眼——
受宠若惊。
夏之蝉用三寸不烂之舌,强硬和弱怂皆施……“不要白不要了”他几张火符。
师弟:“???”
夏之蝉觉得这些东西多多少都不算多,得了便宜后继续去庖厨。
月影婆娑,山上的晚间虫鸣鸟叫窸窣,草丛里却安安静静。被满山人占领的青山,能肆意跑出来的野兽灵兽都不见几只。
夏之蝉想自己应该是去庖厨吃饭最迟的几个了,到了后,庖厨大哥们酒足饭饱,正拿着竹椅坐在庖厨外龇牙挑着菜丝,互相聊天,见到她这个从眼睛上就昭示不好惹的孩子,一步一利落的雄赳赳的踏着黑乎乎的夜色走来,各个不免快要站起来的发怵。
夏之蝉问:“还有饭吗,我来迟了。”
还剩下一些青菜馒头……还有一点他们想给自己开小灶的肉块。
这个孩子,放到今年也是年纪小小的老人物,背影小小,看着讨喜,忍不住把肉都掀出来给她看了。
“……”
给她看完了后知后觉怕她说他们私藏荤食,夏之蝉却没说话,伸着碗,他们把肉夹她碗里,夏之蝉说:“一块就行。”
大哥点头。
夏之蝉端着青草馒头肉,笨拙说:“谢谢。”
离开,就端着去吃饭的食堂里,感到食堂里一时热闹非凡。平日这个点早没了人,此时里面灯火通明,像在聚众赌博。
夏之蝉走进去。
是几个平日里声量就大,咋咋唬唬的师弟,仗着主峰的庖厨离陈令的寝室远,现在这时候也没有其他老师在这里管着他们,和北峰的段楸单方面聊的热火朝天。
“……”
这时这个山就这一处是可以畅聊之地了,他们在食堂里彼此吹嘘自己的修为、法术、新感悟,探讨自己算不算有天赋的?
段楸没说自己在北峰修没修炼,修炼了什么,把试图套自己话的套话三言两语一转,心里不耐烦地听他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一时止不了口。
对着大门侃天侃地的师弟,已经看到夏之蝉的,聪明的把嘴闭上不说话。
背对夏之蝉声如洪钟,一堆话的还在想他们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夏之蝉在众师弟师妹里煞神般的存在。
规矩极多,且只约束别人。
他们都敬她三分,躲她五分。
“……”夏之蝉故作镇定的走过去了,实际头有两个大。
心里疯狂叫嚣这段楸怎么还在??!
人缘挺好啊,这么久还不回峰?夏之蝉现在看到他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一堆话的仁兄才看到夏之蝉这么晚还端着饭没吃饭的出现了。
他们几个跟段楸聊天,知道段楸这次下峰有些目的就是想跟夏之蝉说话,是夏之蝉在当时春天,在庞牛口里救下他邀他入山门的。
夏之蝉出现给大多弟子看到后……食堂大多弟子都噤声。
包括这几个围在一起的废话篓子和段楸。
段楸看夏之蝉,夏之蝉对门口前的他们熟视无睹后,他把眼睛垂下。
他们作为师弟的师兄,马上急了,看看段楸,望望夏之蝉师姐,对着夏之蝉师姐喊:“夏师姐好?!”
夏之蝉:“……”
夏之蝉在一个桌上放下吃食,回头。
一双杏眼冷冰冰,写满“什么事”
段楸看到她回看,刚抬起的眼皮又垂下去了。
师兄们更着急了。手撞撞段楸的胳膊肘,跟遥遥的师姐说:“我们刚才还提到你,我们说段楸不能吃辣,玩个游戏让他试试吃一点,我们主峰的辣可是这大陆绝无仅有的一等棒!”
段楸眉目清隽,耳根红了。
站在原地像根柱子不愿意动。
他们掰扯,拉,把段楸推到这个魔鬼师姐身边。
他们此前真没见过哪个十四岁的姑娘如此邪门,搞不懂她喜欢什么,爱什么的,喜怒无常。
段楸在夏之蝉面前坐下。
夏之蝉:“……”
夏之蝉开始隐约好笑起来,不懂他又在装哪样。
拿着旁边的辣子酱舀一勺到馒头上,陪他演戏,问:“你不能吃辣?”
段楸看着她,点头。
夏之蝉:“……我俩玩个游戏?猜拳,谁输了谁吃?”
段楸没说话。
“我想玩。”夏之蝉两条胳膊肘搭到桌上,笑着无意识撒娇,天真无邪,像个调皮孩子。
食堂满屋烛火,橙黄色的在她眼睛里曳曳,五官漂亮生动的,段楸此前从没见过。
知道她玩心起了,段楸说行。
“吃多大的辣?”
段楸这个要象征的问问。
夏之蝉伸手,把辣子酱打开,她手肉眼可见比段楸小一些,指节细弱青葱,舀了半勺,问:“这么多?”
段楸说好。
夏之蝉能吃辣,所以输了就比他多吃一勺。
这辣吃多了也烧胃难受。
和段楸的半勺比起来也算公平。
“买定离手来了!!”
诧异后,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
支持夏之蝉的一部分,支持段楸的一部分。
他们围在坐着的夏之蝉段楸身边。
充当起了他们俩的公正人,在他们快要猜拳时喊:“三!二!一!”
这个猜拳使不起来炸,讲究头脑和平时出拳的惯性比不比得上你应急的反应。
第一回合,夏之蝉猜布,段楸猜石头。
段楸输了,段楸抬起一只手臂舀口辣吃口辣,夏之蝉笑的眼睛都没了。
“师姐就是师姐!”
不管站夏之蝉还是站段楸的都这么说!
第二回合,段楸还是输了。
吃口辣,不行了的他刚要开口,夏之蝉把一个馒头丢给他。
师弟师妹们就喜欢看热闹,比拼,何况是平时不苟言笑的大师姐带头和段楸来,迅速啪啪鼓掌!不管谁赢,山呼海啸飞了。
第三四回,段楸输一局夏之蝉输一局,有友分析:“师弟好像找到规律了。”
他三局都输了,鬼找到规律。
……夏之蝉接连舀两口进嘴里。
段楸样子干净单纯,问:“能喝水吗?”
夏之蝉摇头。
不给喝!
完了,段楸和夏之蝉猜了七**回,段楸就吃了开头三口辣,夏之蝉挺多回,就说明夏之蝉只嘴上比段楸厉害……
夏之蝉不信邪了的越战越勇。
周围起哄声愈高。
段楸看她喂自己数不清的几回辣,看起来上头了的眼睛微微湿润着,还用真气趁能的压着。
装自然的放了她三马,末尾再失手一马。
段楸吃了几口辣。
转眼,吃的辣酱瓶子都没了。
其他人还在嚷着辣子再来一瓶!
纷纷去拿。
夏之蝉开摆,脸色通红不想玩了。
因为回味过来这显得她不稳重。
但她也不说,祈祷上天来个什么事或面前这人开句什么口,结束这场游戏。
夏之蝉就束手看着他。
段楸回看她一会,在他们把辣子酱都拿来后仰头跟他们说:“我输了,我和师姐走了,你们来。”
说前一句时大家眉心一跳还不想放过他俩,甚至立刻就猜他俩是认怂了。听到后一句,这种出拳输了大冒险的游戏对他们来说兴致高昂。
他们迅速就跑偏到谁上谁上。
把辣子酱放到桌上,夏之蝉和段楸顺势离位。
夏之蝉还有到现在也没吃几口的青菜馒头与肉。
有一个馒头被段楸吃了,夏之蝉吃剩下的最后一个。
背后隐约还有视线盯她。
她回头,磨牙:“你看毛看?”
于是段楸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