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关于顾家的热门消息是一茬又接着一茬。
紧跟潮流的说书先生刚刚讲完顾小姐茶馆受袭,又听见门外鞭炮震天传来顾公子一举拿下会试头名的消息,心下大喜:他这接下来几日的内容也不必发愁,顾家可当真是户好人家啊。
被称作好人家的顾府此刻也热闹的很。
“哥哥好厉害!”顾平玉这两天因为阿姐遇袭之事闷闷不乐,这回终于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高兴地原地蹦起来,“看来我前几日去庙里祈福真的有用啊!”
顾平宁心里高兴,忍不住打趣妹妹:“是是是,这功劳有我们阿玉一半。”
顾含光在一旁也跟着笑,还像模像样地拱手道:“真是辛苦阿玉了!”
这下顾平玉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了,更何况她去庙里祈福根本不是诚心,不过是秋府的姑娘非拉上她一同求神佛保佑自家兄长高中,她推脱不掉才半推半就一起去了庙里。
“我听秋姑娘说,兄长高中是要去还愿的。”顾平玉这话说的心虚,她向来不信鬼神之说,但哥哥高中会元是大喜之事,她也乐的再跑一趟,“阿姐这些天闷在府里,要不要一同前去?”
顾平玉眼睛发亮:“那里的素斋特别、特别好吃!就是可惜不让外带。”
顾平宁心里一动,倒不是因为好吃的素斋,而是因为那迟迟查不到的想杀她之人。
对方一击不中,想必还会再次出手,她日日待在府里倒是让人无处下手了。
“出去走走也好。”顾平宁吩咐红缨先去准备,又转头问道,“哥哥前些日子说要帮我的轮椅添些东西,现在如何了,可能使用了?”
“正想和你说这事。都弄好了,你自个熟悉一下,小心别误伤到自己。”
高中会元的大红人顾含光脱不开身,又不放心地嘱托了顾平玉好几遍,最后派了一队侍卫,又叫来准妹夫李淮,才将两位妹妹送上马车。
“哥哥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呢,还有……哎呀总之你就安心出门会友吧。”
顾平玉爽快地一挥手,放下帘子将爱操心的哥哥挡在外边,又压低了嗓子轻声问道;“阿姐,飞叶大侠是在隐身在哪里啊?我四处都查看过了,都没发现藏人之处啊。”
自从上次飞叶从天而降救了顾平宁后,顾平玉对飞叶好感度和好奇心简直与日俱增,一口一个大侠恨不得拜人为师。
“他说有事要处理,这些日子都不在。”
顾平宁也觉得奇怪。飞叶走得急,原本信誓旦旦说要留在京城找幕后凶手的人,留下一句话就突然消失,让她颇为担忧。
她与飞叶相交多年,相处方式却淡漠如水。她不知飞叶的身世来历,飞叶也从不过问她因何伤了腿又为何独居在京。他们大多时候半年才见上一面,喝一杯薄酒,讲上两件趣事,再加上从千里之外带来一罐糖津梅子,就算是全部了。
现在这人冷不丁地消失了,她连上哪找人不知道。
顾平宁收敛了一下心绪,换了个话题:“不提他了,倒是你,人没回来时每日阿淮长阿淮短,这阿淮回京了怎么都不见你们见面?”
“哼,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哪有空见我?”顾平玉嘴上说得傲娇,眼睛却不自觉地去看窗外骑马的身影。
哦,闹别扭了。
顾平宁觉着妹妹这口是心非的样子格外可爱,恰好此时李淮策马靠近马车,温声道:“前方就要上山了,路途颠簸,阿玉和顾、顾姐姐还请小心些。”
顾平玉生气的神色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开来,大爷似的挥了挥手:“好啦好啦,我们知道啦。”
“阿玉你少欺负他。”顾平宁想起第一次见到李淮时,这个温润腼腆像个白面书生似的准妹夫,硬是被阿玉逼着叫小自己三岁的顾平宁姐姐,最后急的脸都红了,才轻声唤了一句“顾姐姐。”
“阿姐我哪有,你这分明是偏心偏心,你偏心。”
听着顾平玉一路嘟嘟囔囔,路上倒不觉得烦闷,马车很快停在了寺庙门口。
这是京城最大的一座寺庙,庙里的神佛不仅管姻缘送子之事,就连中举及第、仕途昌隆之请据说也灵验的很。
顾家的马车华贵,加之顾平宁标志性的轮椅,很快就有寺庙的人出来迎接。
顾平玉进庙点香还愿,顾平宁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人来人往热闹不息的场景,右手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
“贵人若有所愿,也可上前点一炷香求菩萨庇佑。”
说这话的小和尚年纪不大,语调倒是老成。
顾平宁摇了摇头:“多谢,但我并无所求。”
小和尚看过来的目光颇为稀奇,可能是很少见到来寺庙又不许愿的人,又劝了一回,转身退下了。
顾平玉上完香就迫不及待地推着顾平宁往厢房走,显然是对这里的素斋念念不忘。可不料没走两步,就迎面撞上了拿着佛珠的安王殿下。
这可真是巧了。
“安王殿下也来这观音庙祈福吗?”顾平宁温和一笑,“那看来此庙确实很是灵验了。”
蔺耀阳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顾家姐妹,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佛珠往身后藏了藏:“不是祈福。”
顾平宁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听说你体弱。”蔺耀阳不好意思地别开眼,“我幼时身体也不好,后来这里的庙祝赠了一串佛珠,我贴身佩戴了两三年,身子骨就逐渐健壮起来。”
看安王殿下现在这人高马大的健壮模样,可见这佛珠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蔺耀阳上前一步,看着顾平宁的眼睛轻轻道:“今日我请庙祝重新为这串佛珠加持,希望也能庇佑与你。”
顾平玉很有眼色地拉着李淮跑了,将这方小天地留给两人。
顾平宁终于第一次认认真真地去看自己的赐婚对象,一抬头便在一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她突然想起去年哥哥从北境送来的黑曜石,通透纯粹无一丝杂质。
这一刻她突然相信陛下和太子是真的很疼爱这位安王殿,因为那双眼睛里充满着少年人的天真和热烈,看不见一丝阴霾。
他们将他保护的很好,甚至不舍得让外界的风霜雨雪在他身上落下一星半点的痕迹。
顾平宁觉得她心中怀疑对象可以去掉了一个了。至少这一刻她愿意相信。这样坦荡荡的少年郎,不会是背后放冷箭的人。
蔺耀阳将佛珠递到顾平宁跟前,语气带着松快:“我之前还担心你不信神鬼之说,不愿带着佛珠。”
“多谢殿下,我会好好带在身边的。”顾平宁笑容多了三分真切,只是想到今日出行的目的,却又不得不提前结束这一场巧遇,“殿下见谅,我今日是陪妹妹过来还愿,可能要失陪了。”
顾平宁离开的突兀,蔺耀阳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没坚持跟上,只有红缨压低了声音惴惴不安:“小姐,我们真的要往寺庙后的竹林走吗?”
“自然。我不常出门,背后的人又谨慎的很,竹林僻静无人,我相信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可是小姐,飞叶公子今日不在,我怕护不了小姐周全。”
顾平宁习惯性地摩挲轮椅扶手,轻轻摇了摇头:“无妨。”
主仆二人全神戒备又状若无事地绕着竹林走了一圈,风轻云淡,竹声潇潇,却是无任何异状发生。
红缨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小姐,要不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顾平宁心中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快,正准备开口,就看到不远处有人靠近,正是大殿中见过那位小和尚。
小和尚眉清目秀,双手合十:“贵人,素斋已经备好,请您移步。”
顾平宁轻笑着点头,红缨将轮椅转向,三人朝着来时之路回去。
竹林寂静,唯有轮椅压过落叶发出窸窣之声。
小和尚脚步渐缓,突然从袖口掏出匕首,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朝顾平宁刺去。
红缨心下大惊,一手拉着轮椅后退,一手抽出腰间软鞭欺身而上。不曾想这小和尚身体异常柔软,灵活避开鞭子再次近身。
顾平宁坐在轮椅上看着对方步步逼近,不慌不忙按动扶手底下的按钮,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从不同角度齐齐射出,同时轮椅借力急速往后退去。
小和尚显然没料到轮椅中竟藏着此等的暗器,在半空中急急扭身险险避过银针。
而顾含光既然为保妹妹安全对轮椅做了改造,自然是不只有三枚银针。只见顾平宁再一次按下按钮,改良版的暴雨梨花针射出,逼得小和尚一退再退,租后避无可避被几根针射中了胳膊。
针上淬毒,中了针的小和尚瞬间失去力气,软趴趴地跌落在地上,手里依旧死死地捏着匕首。
顾平宁看着再无还手之力的小和尚冷静吩咐道:“红缨,去卸了他的下巴,再将人绑起来。”
“是,小姐。”
听到此话的小和尚却突然抬头冲着顾平宁笑了笑,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这只是开始,你躲不掉的。”
说完这句更像是诅咒的遗言,小和尚的嘴角流下褐色的血痕,没了声息。
红缨终究迟了一步,上前一探鼻息,转身对顾平宁摇了摇头。
“小姐,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