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珠 第3章 第三章 少年

翌日晌午时分，帝都里涌出一股灼人热气，火红的石榴花明媚地绕着城墙开了一圈，这些红色的精灵躺在绿叶间格外娇艳。

“爹爹，爹爹！快看，快看！真可爱！”少女琉璃一把拖住身后中年男人的袖子往市井深处跑去。

那毛茸茸的胖球样的小狗，见着琉璃就翘着尾巴就地打了滚儿，狗憨态十足。

不一会儿它滚完了，正吐着长长的红舌，蹲坐在一棵树下，嘴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乌黑的眼珠打着转，还揺起长长的尾巴。

琉璃忍不住从怀里取来刚刚包好的红烧猪蹄逗弄这小东西，只见它迅速跃起身来，准确把骨头叼住，然后啃了起来。

琉璃觉得这条狗十分有趣儿，就勾着手叫，“来，过来，快来，我这里还有其他好吃的呢！”

小东西正埋头吃着猪骨头，闻声抬起黑溜溜的眼睛，短小的后腿一蹬，前蹄抬起，箭一样往琉璃怀里跳。

小东西双脚噌噌地就想往琉璃身上爬，吐出粉红的舌头，舔上琉璃粉扑扑的脸。

“瞧，小姑娘多招人喜欢，小狗跟正你打招呼哩”店主是个须发均白的干瘪老人，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两位来客。

中年男人穿着短褐，长裙，除了腰间有块雕成骆驼杨的黑玉，身上没别的饰物，看似极其朴素，可若是王宫贵胄，自然就能一眼看出这身衣服乃长安名满天下第一巧匠葛优的作品，价值千金呐！

男人肤色如成小麦色，左耳带着黑色月牙状的耳坠，眉头一皱，眉心就凸出来宛如肉瘤，整个面部轮廓也有如刀刻般。

他身旁的小姑娘也不过十五六岁，一袭红色短裙，长靴，腰间却是挂着柄镶嵌红宝石的黑金刀，肤若凝脂，唇红齿白，鹅蛋脸上一双纯净的眸子像暗夜里闪亮的星子，让见了她的人不由心神一荡，却是那种不带杂质的喜爱亲近。

干瘪老人打量片刻眼珠子就顺势一转继续道，“我这可是极北之地商队那里买回来的，是个好品种，既然这小东西那么喜欢小姑娘你，不若就买了去，我听说，这人与动物可是极讲究缘分的。”

琉璃瞪大水灵灵的眼睛，“真的？您不会舍不得？”

她左手抱着小狗，腾出右手去扯中年男人的袖子，抬起娇俏可爱的脸，乌汪汪的眼睛乞求着，“爹爹，爹爹，我想要。”

中年男人微皱的眉头在瞧着少女时顷刻舒展开来，整个面部变得柔和起来，本就是个颇为英俊的西域人。

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少女雀跃地跳了起来，举起小狗原地转了十几个圈，红裙极像道路两侧植种的石榴花。

石榴花隔开的另一条小道上，有车马声，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窃语声。

“咳咳……快到了么？”

“是少主，穿过这条街西南角就是信王府邸了。”

“咳咳……，爵犀可还有什么吩咐？”

“城主说，皇城不比咱江陵，需得事事小心，尤其是……”说话人是个年过四十身材颇为矮小的中年人，嘴角处有一点黑痣，痣上生着几根不长不短的毛发。

他抬头看了眼软轿，软轿绣着银色藤蔓的垂帘被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托着，那手腕骨很细，里面露出少年苍白的脸，唇色殷红，异样妖美，他沉而黑的眼底如裹着层层云雾见不到底。

他拢了拢身上的雪白狐裘，轻叹，“我自然是知道，只恐怕，想躲也难。”

“有属下倒以为若躲不过也不见得是坏事。”

“咳咳……是么？”极其苦涩地似在回答又似在自问自答，手腕一缓放下垂帘。

帘内登时传出阵阵急促的咳嗽声。

“公子近日里白日咳嗽的越发严重了。”那中年人示意轿夫车赶得更稳一些。

“无妨。听闻莫先生，咳咳……”又是一长串咳嗽，说话的声音不得不停下，缓了一会，“莫先生近日也在长安，何九，寻个时间，去异宝阁。”

“遵命，”何九碾着嘴角痣上的黑毛，“属下还是觉得古怪，莫先生不是常年在西域么？怎会如此巧合，回了京城？”

“咳咳，莫先生自有他的道理。”

他话音未落，突然！一团黑影直直地冲向轿子，那东西砰地一声就窜进了软轿内。

软娇内的少年眼眸冷若冰霜，脚下分寸未动，只是右手一拈，那团黑影就被他掐在手间，原来是一只小狗，它被擒住后不停地挣扎着，四肢胡乱地扭动，不一会儿那黑色的毛绒绒的小狗似乎已经断了气。

“小黑，小黑……！”一声声骄脆的声音从石榴花丛中传了出来。紧接着一位身穿红色短葛的少女便从石榴从中爬了出来，正是琉璃。

她来不及去拍落身上落了一身的石榴花，整个人焦急又慌乱，她冲向中年人急急地问，“请问，有没有一只黑色的小狗，就这么大的模样……”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团毛茸茸的黑色的阴影忽然间就窜了出来，它蹬着软轿借势一跃，便跳入了琉璃的怀中，乌黑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四肢却在不停地发抖，似乎受到惊吓。而它身上的毛色忽然间变成了灰色。

“小黑，你吓死我了，怎么就乱跑呢？你……”琉璃看着小黑的毛发渐渐又由灰变黑，惊地把剩下的话硬生生忘了。

此刻，软轿中传来少年不间断地的咳嗽音，”咳……咳咳……，咳……何九……咳咳……“

何九忙下马推开挡道的少女琉璃，“”去，去，小姑娘一边去，这是马道，你挡道了，这，还要赶路。“

“抱歉，抱歉，”琉璃让出道来，学着先前看见的中原人说话。

马车又继续前行，等到软轿经过琉璃身旁时，她忽的一个翻身，停在了软轿上，她一手抱着小黑，一手掀开帘子往里去瞧，“咦？”

琉璃大惊，软轿里空空如也，只有一茶几一方躺椅，一方蓝巾搁在茶几上的青瓷杯旁，整个轿子里充盈着浓浓的药香味。

何九忙跳下马再次冲了过来，抬手便扯住软娇上琉璃悬垂的脚，一扯一拉，一个擒拿手，便制住琉璃，一把短刃早就抵在她喉间，持短刃的手十分白净，腕骨很细，手掌上隐约现出厚厚的老茧。

只见少年面色潮，唇色鲜红，一双眼深而黑，就那么平静地看着她，冷声道，“说，谁派你来的。”

少女却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她自幼被父王保护的很好，处处有人护着，为所欲为惯了，被这么来一遭自然心中害怕，她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贝齿一咬牙恨地道，强忍着害怕倔强地分辩，“哎哎！我、我又不是坏人！你，你们这么欺负我，叫我爹爹见了会、会很生气的！”

少年眼底的黑色淡了些，“噢～，这么说来是你爹爹派你来的。”

“才，才不是。”琉璃急的摇起双手，头一动不动的定在那里，转着眸子瞟向少年，可怜巴巴道，“我，我就是……，我就是，刚才听你咳嗽，觉得好奇，才想要偷看。”

少年脸上的潮红渐渐淡了，深冷的眼底闪过一丝质疑，他忍住想要咳嗽的冲动，声音比方才更冷，“说，你到底是谁？！”

琉璃僵着脖子，“你，你，你别激动，”她眼珠子转向下看脖间的短刃，害怕地结结巴巴，“你、你要，太、太激动，不小心，真、真的会割到人的。”

她这这不说还好，一说，少年竟瞪着她不答，手中的刀却更近了一分，已经快贴到她喉咙上了，琉璃吓得眼眶立刻就红了，她是真怕啊！撇着嘴，眼泪一颗一颗像晶莹的露珠一般在白里透红的脸上滚落，“呜呜，你欺负我，呜呜，你要是杀了我我爹爹一定会找你报仇的，呜呜，你一定不得好死，”她边说边哽咽，抽抽搭搭，话语断断续续，“呜呜，我才十六，才刚刚到中原玩，呜呜，我，我不想，呜呜，不想……死。”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真怕了，她还想着自己还有好多好多事儿没有做，还没能见上爹爹和娘亲最后一面就要死了。想到她娘亲，更是悲从中来，本来她随父亲来中原就是来找娘亲的

她真的好想见到她，她真的不想死，一点都不想！

何九看着小姑娘，不知为何，竟心下一软，“少主，我瞧着，这姑娘，还只是个孩子。”

少年不语，手中的短刃却没有松开。

琉璃的眼泪珠子就一颗颗地滑落下来，打在短刃上，滑了下来，落在少年手背。

“你走吧。”少年收了手中的短刃，背过身，拢了拢肩头雪白的狐裘，一瞬间便连连咳嗽起来，本来苍白的脸色复而变得潮红。

琉璃哆哆嗦嗦地抱着小黑，想跑也跑不了，她腿软的迈不开步子。

一旁阴冷的少年，又剧烈咳嗽起来，要把肺咳出来似得，何九掺着他进了软轿，退回来，目光很快的的扫过琉璃，停了下来，他作揖算是道别，“姑娘快些走吧。”

何九跳上马，伴在马车旁，一行人继续前行，轿内又传来牵心扯肺的咳嗽声，急促，剧烈。

马车已经走了很远了，剧烈的咳嗽声也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