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找我的啊。”
司牧宣仰起头来,那双眸子波光滟潋,虔诚而热烈,仿佛你是他的唯一,很少人能拒绝一个人用这样的眼神看你。
风推动水面,涌向岸边,打湿了辛昭的衣摆,那白鹤沾染上一大片水渍。
他没错过辛昭眼中的痴迷,嘴角勾起一抹笑,目露愉悦。
他很喜欢看到辛昭因为自己失神的样子,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月桂香,心中的某种邪念又冒了出来,让他口干舌燥。
月光洒在辛昭身上,她一身明净,不染纤尘,像是古典神话中那位居住在山水之间的潇湘神女。
那个声音就像魔鬼一般在不停叫嚣着:他要拉着她一同沉沦,无论天堂还是地狱。
司牧宣在这种声音驱使下,往前移动了半步,那股月桂香越来越强烈。
他看到他的神女抬起眼睑,那双眸子盛满细碎的星光,似天地那般包容万物。
滴答滴答,水滴划过他的脖颈,滴落在地上,同时,司牧宣同辛昭的距离越来越近,鼻尖只有一尺的距离。
突然,辛昭动了。
鱼尾处有什么东西拂过,接着便是背上一重,有什么东西搭在了他肩上,手中冰凉的触感一空,辛昭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抽走了,在帮他理衣领。
“别受凉了。”
辛昭目不斜视,脸上表情淡淡,正直那两个字就差没贴在脑门上了。
这种时候,谁要跟你讲正直啊。
司牧宣眸中闪过愠怒之色。
而辛昭摸到心心念念的鱼尾,正高兴着呢,生怕司牧宣看出异常,只能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装作一脸平静:“司牧宣,要么现在一起回去,要么我在这里等你一起回去?”
不都是一起回去吗?他还有选择的余地里吗?正如同辛昭成为契约道侣一样。
司牧宣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在继续出卖色相和跟辛昭回去之间选择了后者。
“你先背过身去,等我一下。”
辛昭按他说的做了。
司牧宣上了岸,鱼尾自动化为双腿,他换上了衣服,辛昭给的披风因为沾了水不宜再穿,搭在了臂弯上。
“好了。”
辛昭看到的是穿戴好的司牧宣,他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她淡声道:“走吧。”
泉眼附近长满了野生的山蔷薇,不可避免地要从这片花海走过去。
辛昭走在前面,面上表情淡淡,既不喜悦也不厌恶。
司牧宣一直觉得奇怪,辛昭说她不喜欢花,但这看着更像是无感,那她为什么说不能种花?
他默默将这个问题压在心底。
“你今日为何一定要我同你一起回去?”
辛昭答道:“你晚上喝了酒,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那。”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我曾经听说过,有人喝醉了掉入湖中溺亡了。”辛昭转了转眸子。
“所以,你是担心我淹死了,才这般要求我同你一起回去?”司牧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原来真的会有人因为担心你喝醉酒出什么事不辞辛苦来找你。
他看到辛昭微乱的头发还有浸湿的衣裙,她脚下的那双鞋子估计已经湿透了,一时有些触动。
辛昭点了点头,语气极为认真:“司牧宣,你可要好好地活过这两年,我不想丧夫。”
果然,什么情深义重都是假的。
司牧宣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辛昭的脑回路打败,他看了眼辛昭,犹豫了一下,道:“我是鲛人,鲛人没有被水淹死的。”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死于溺水。”
空气在此刻安静了。
辛昭脚步一顿,不知道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合适,随性放弃挣扎,满怀歉意道:“抱歉,是我一时忘记了。”
司牧宣望向辛昭,露出浅笑,温声道:“谁都有出错的时候,向来理智清醒的昭音仙子偶尔犯起迷糊来反倒没有那么让人不敢接近了。”
辛昭默默收拢手指,这件事是她乱了阵脚,显得冒冒失失的。
看来自己对晏修远还是下手太轻了,谁叫他平日没事说些醉鬼溺亡的事。
“你此番是出于好意,无需在意。”
所有的人似乎认为她必须是理智的,成熟的,身为半缘宗很多弟子的师姐她也是这么要求自己。
如今她这种缺点在司牧宣眼里却什么都不算,甚至还反过来宽慰自己。
辛昭眸光微闪,道:“我也只是普通人,你不必将我想的太好。”
鱼尾巴似乎过分宽容了些,如果放在那群老狐狸堆里岂不是很容易叫人哄骗了去。
“原来你也觉得自己只是普通人嘛。”司牧宣眸中闪过一抹嘲讽。
他可以接受辛昭利用他,毕竟那是各取所需,但他不接受辛昭瞒着他。
“还有件事,我必须同你商量一下。”辛昭清冷的声音随风传来。
“这段时间来访澜沧峰的人会变多,你我得同住一段时间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等这半个月过去,我就要去闭关了,届时这澜沧峰就是你一个人住了。”
先是要求他和自己一起训练,再是让他配合自己装夫妻,又到现在的被迫住在同一个房间,司牧宣会同意吗?
饶是辛昭平日再镇定自若,心中也忍不住忐忑起来。
“我同意了。”司牧宣垂了垂眸子,“我也有义务配合你,不是吗?”
辛昭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司牧宣这么好说话。
“那今晚晏师兄应该不会来了,你……”
“我先回自己房间住会,明日我再搬过去。”
辛昭也需要一点缓冲的时间,司牧宣的安排很是妥当,她没有异议。
“今晚还训练吗?”司牧宣凝眸,问道。
辛昭没有片刻迟疑,果断朝他伸出手:“你先牵我的手试试。”
司牧宣看了眼信心满满的辛昭,垂了垂眸子。
看来辛昭应该不需要牵手训练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手上冰凉的温度每次都会让他平静下来。
“那我试了。”
一瞬之后,辛昭看着他被甩开的手,顿觉窘迫地抿了抿唇:“我可能还需要练练。”
也就是说,他还能牵到辛昭的手。
在辛昭看不到的地方,司牧宣忍不住勾起唇角,脸色又阴沉下来,那双墨蓝色的眸子散发出幽暗的光。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又出现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宣和,恕我不能跟你一起训练了。”
辛昭没想到司牧宣会拒绝自己,纵使心有疑惑,她也没有打断他,而是静静等待他的解释。
“你会甩开我的手,说明你并不接受我。”
他干净清澈的声音宛若潺潺溪流,流过辛昭的心间,司牧宣的身影变得明澈了起来。
“你在强迫自己做一件自己都不认可的事,这样是不对的。”
司牧宣那双墨蓝色的眸子似乎有某种魔力,在辛昭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她想说,她并不排斥他。
但半晌后,她只是点了点头,故作轻快道:“司牧宣,你说的很对,以后不用训练了。”
司牧宣蜷了蜷手指,搭在臂弯上的那件披风顺着他的手掌往下滴水,掉入地上便消失了,唯有那股凉意经久不散。
他不能让自己再沉沦下去。
两人不发一言地往前走。
辛昭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听到她说: “司牧宣,谢谢,还有,晏修远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随着她声音而来的,是一大片花香,此时微风正好,娇嫩的蔷薇花弯下了腰。
司牧宣抬起眸子,皎洁的月光洒入眼帘,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
次日一早,辛昭敲响了司牧宣的房门,她道:“日后你同我一起晨练。”
司牧宣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圆乎乎的,看上去刚醒,还没回神,看到辛昭还有点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面露疑惑:“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要想在修真界活下去,必须要有实力,只要你筑基了,日后你怎么样我都不管你。”辛昭想起冉琦玉同她说的话,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司牧宣没点自保之力。
“所以你这是打算带我一起修炼?”司牧宣听出她的意思。
“准确来说,是鞭策。”辛昭向来雷厉风行,将这些安排得明明白白,“早上的时间我来安排,下午随你。”
司牧宣抿了抿唇,语气艰涩道:“宣和,我资质不好,我怕你会对我失望。”
他抬起头,那双墨蓝色眸子是一片赤诚,辛昭不禁一愣,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
他说,他怕自己失望?
“司牧宣,我从来不会对付出过努力的人失望。”她道,“再说,你就算资质不好又怎么样?在我心里你已经胜过许多人了。”
“真的?”司牧宣眸子骤然一亮,笑容中透着几分乖软,嘴角要翘不翘的。
他倒要看看辛昭接下来会怎么做?
辛昭注意到他压制喜悦的小动作,眸光闪过一抹笑意。
他似乎挺好哄的。
她缓声道:“当然是真的,你坚韧不拔,细致入微,善解人意……怎么不比那些人好?”
见辛昭说得认真,司牧宣勾起唇角,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
可如果他拒绝呢?是不是就能看到这位正道之光恼羞成怒的样子了?
他这样坏心思地想着,正欲开口,结果就这么撞进了辛昭的眼眸中,没有鄙夷不屑,只有善意凝结成的星光,温柔而坚定。
司牧宣心下一动,拒绝的话不知怎么变成了:“不是要晨练吗?再晚点就来不及了。”
他露出浅笑,那双墨蓝色的眸子弯起,像小月牙,眼下的泪痣似有光芒在闪耀。
心脏那里好像有羽毛拂过一样,辛昭抿了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