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么做,不只是我在帮你,也是你在帮我,你知道的,我身边并没有其他可以用来练习的对象。”
“你对我来说,是……让我最有安全感的选择。”
“我们依旧是各取所需。”
蓝烟刻意这么说。
姜涣怎么想都觉得,是她占便宜了,哪有蓝烟这样央着他人占自己便宜的。
她问蓝烟:“你是又喝酒了吗?”
不然怎么这么不清醒。
蓝烟先是一愣,然后满脸认真道:“我没有。”说完竟又笑了起来,仿佛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礼物。
和喝多了那天的样子,差不了多少。
真的没喝吗?不过确实没闻到酒味。
姜涣疑惑得不得了,“你在笑什么?”
蓝烟回答:“因为开心啊,不久前,我还需要依靠酒精才有勇气对你说出我的想法,向你提出不知会不会被拒绝的建议,但是现在却不需要了。”
“姜涣,这样的变化,都是因为你。”
“所以我相信,有你在身边只会让我越来越好,你不用担心什么的。”
今天的相信,在明天的后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偏偏有人就想撞这个南墙。
姜涣叹口气,问蓝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往后你后悔了,那该怎么办?有些改变一旦发生,也许就是不可逆的,到那时,你会因此怨恨我吧?”
“我不想看到那一天,刚才那个建议,我就当作从来没提过。”
蓝烟仍在坚持:“真的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我真的很想练习如何对身边的人——”
又是这句话。
姜涣终于反应过来,蓝烟这套逻辑根本说不通,刚才真是被她给绕进去了。
“可以啊,我当然可以给你这个机会,你就拿我练习好了,我会配合你的,但是,你提出的那套帮我的方法,就别再提了。我拒绝你帮我,和我配合着帮你,并不矛盾吧?甚至,拒绝你帮我,才是更好地帮你。”
“蓝烟,你用来说服我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是因为想帮我,才硬诌出来的说辞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真的不必这样。”
“好处都被我得了,风险全由你担着,甚至我都不需要出多大力——你觉得我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吗?如果我真的可以,你难道不会觉得,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待吗?”
见蓝烟还想说些什么,姜涣直接道:“如果你继续劝我,那我们就修改合约,以后你再不必帮我了,合约即刻终止,还有……你也不必住在这里了,搬出去吧。”
蓝烟霎时红了眼睛,像被抛弃了似的。
姜涣见了,重复了遍前提条件:“如果你继续劝我的话。”
这一套果然是有用的,蓝烟垂下眼,没有再说什么,似是终于放弃了刚才那个荒谬的念头。
但就在姜涣以为这事已经翻篇了的时候,蓝烟抬头,直直望进她眼里,问道:“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痛苦,看着你……看着你死去吗?”
“如果找不到方法,那就是终点,对不对?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对吗?”
对吗?
对吧。
但是姜涣想骗她。
哪有那么严重,你想多了。
可正欲开口,就被蓝烟的几句话堵了回去,她说:“不许说谎。这是你要求过我的,当时我做到了,所以现在,你也得做到。”
姜涣微张着嘴,愣了愣,然后没来由地就想笑。
于是她就真笑了。
呵,学得倒是快。
蓝烟见状,觉得她态度不认真,定是要敷衍,又补了句:“也不许在这时候笑。”
姜涣为自己抱不平:“凭什么不许笑,我之前又没对你说过这句话,你怎么还带加码的?”
“那凭什么只能你是那个先说的人?”蓝烟回道。
姜涣被问住,最后无奈道,“好,你也可以先说,我不笑就是了,还有,诚实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不知道,我没有确切答案,我只能说,也许是吧,也许那就是终点,也许开始倒计时了。”
蓝烟得了答案,接着说道:“好,那我也要诚实地告诉你,如果那个也许是真的,如果你真的……在我面前死去,我就立马去找你。”
“你这是什么意思?”姜涣立时皱眉,斥道,“不要乱开玩笑。”
蓝烟:“我没有开玩笑。”
姜涣的怒气蹭得一下就上来了:“你就对自己这么不负责?”
蓝烟:“我是想对你负责。”
姜涣气极:“我要你负哪门子的责?”
蓝烟:“归根结底,是人类的自私导致了鲛人的困境,而我,一定曾或多或少享受过人类通过破坏海洋带来的短时利益。”
“过度捕捞,我还挺爱吃海鲜的,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
“生活污水排放,其中肯定有我的一部分,尤其我生活在沿海地区。”
“……”
蓝烟这么一条条罗列着,不知数了多少条之后,她说:
“既然我是为数不多知道鲛人存在的人类,我就有责任帮助你在岸上生存下去,如果我没能帮到你,而是看着你死去了,身为罪魁祸首的一份子,我的愧疚会让我崩溃的,尤其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姜涣,我承受不住这样的愧疚,也没法再过正常的生活,我真的会立马去找你的。”
“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还有很多东西想去争取,我还不想死,所以,你就当是为了救我,给我一个救你的机会。”
“我们试一试吧,那些风险和不确定性,总比死了要好。”
愧疚是原因之一,但还有另一个原因,蓝烟不敢说出口。
因为姜涣还不信,因为她还没学会。
于是只能夸大了那份愧疚。
但是,跟在姜涣后头死去,她是认真说的。
没能阻止自己的太阳落下,那就随她一起堕入黑暗。
蓝烟是愿意的,并且真的会这么做。
姜涣自然也看出来了,她半晌没说话,最后叹了一声,“早知道,那时候我就不该给你打电话。”
这下可好,又搭进去一个。
蓝烟问她:“所以你同意了吗?”
姜涣没好气地反问:“我还有选择吗?你都这么道德绑架我了,我如果还不同意,岂不是相当于非要带着你一起去死?”
蓝烟轻声道了句:“抱歉,是我胁迫了你。”
但却是笑着说的。
“你可一点也没有感到抱歉的意思。”姜涣戳破她,然后摇着头道,“但是下不为例——我既然已经同意了,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已经用了自己的方式来帮我了,已经够了,刚才的那个想法,不可以再有,也不可以再拿它来胁迫我,这是我同意的条件。”
蓝烟点头,又成了乖巧温顺的模样。
但是姜涣终于知道,去他的乖巧温顺,全都是假象,她前几日真是看走眼了,明明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固执得要死。
而且,还很会钻空子。
就比如现在,她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开口应好,如此一来,姜涣就分辨不出她究竟真的答应了没。
毕竟,在鲛人眼里,人类在各种关系中说出的承诺是有形的,她不说,她就看不见。
但是姜涣能怎么样呢?
她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先出去吧,”于是暂时不想看到她,看到就来气,偏偏这气还撒不出去,“我要去洗个澡。”
蓝烟这才开了口:“那我下楼去给你弄些吃的。”
说完就往房门口走去,但没走两步又回过头来,不说话,只是看着姜涣。
“怎么?”姜涣问她。
比蓝烟的回答来得更快的,是她脸上的绯色。
姜涣见她一副扭捏的样子,在莫名之外又有点紧张,她追问道:“到底怎么了?”
蓝烟:“你记得……带着手机进浴室,如果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浴室,她和蓝烟。
姜涣终于想起被她遗忘了的一件事,她低头看看身上穿着的衣服,控制不住地开始脑补她昏睡时,蓝烟是如何照顾她的。
“……嗯,我会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