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谭桥的狼狈模样,季棠也是一怔,随即又忍不住轻笑出声,“怎么每次都把自己搞的这么……让人意外。”后面的词他斟酌了一下才说。
谭桥细睫一眨,脸上的红绯灿若烟霞。
季棠并无顾忌的走了过去,牵过谭桥的手,道了一声“得罪”,揽过她的腰,就把人抱起转到了岸上。
她的腰似乎极细,不盈一握,季棠心里划过这个念头。
谭桥的手上满是青苔和细沙,沾染到他的手上,那如玉质般完美的手才似入了凡尘,季棠把手放入山泉中冲洗了一下,手上还带着湿气。
察觉谭桥在看自己的手,他想起那天晚上手心里湿热的气息。
“过来,先把手洗了。”他的语气是少有的温和,生来就身居高位,他立身处世习惯了去命令,去安排,去做出部署,很多时候他是严肃而威慑的。只是对着谭桥,他的耐心却比对旁人多了几分,也许是因为闫三,也许是因为这姑娘……长的好吧。
看她还楞楞的,似没有反应过来,还带着湿意的手抓住她的,放在水下,细嫩的手心有些泛红。谭桥这才慢半拍的赶紧自己随意的搓了搓,她的手在女子中不算小,却仍是比季棠的小了不少。
好在谭桥这次穿的并不是那种宽服大袖,袖口是收紧的,否则会更狼狈些。
只是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青丝调皮的耷拉在额前,最难受的是绣鞋里浸着水,裙子的下摆也被打湿了一圈。
不远处,隔着几颗树的遮挡,那个年轻男子与秦时正站在旁边,“想不到,少白表兄居然也有如此的时候。”脸上满是兴味,“看来阿时你早就知道啊。”
秦时一张苦瓜脸,他真的只是无意间撞到的。不然围观季棠表哥“谈情说爱”这事,他怎么说也要叫上季念的。
“快去,有人来了,可不能让他们过来了。”秦时只能不情不愿的去当了引开众人的肉骨头。
谭桥这样子也实在不好出去见人,但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招,谭桥咬咬牙,就想要出去。
“你这样怎么出去?我知道有个地方,至少……先去清理一下。”季棠皱眉看着谭桥,似乎在思考怎么去处理。
谭桥点头,如果可以,她也真不想这么出去,毕竟这里不仅有女子还有男子,打湿的又是绣鞋,季棠肯帮忙,她还是感激的。
汲着湿透了鞋,一步一响的,谭桥的耳朵尖都泛红了。
季棠看着跟在身后的小姑娘,心下一个叹气,打横抱起她来,不然按她的步子,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去。季棠虽然身体强健,但没怎么修习过内家武功,其实心下还是有点担心,要是抱不动那才尴尬,好在谭桥身轻,总算坚持到了地方。
谭桥被他抱着,心里更是小鹿乱撞的,整个人紧张的都不敢睁眼,只是泛红的脸泄露了心底的不宁静。
季棠放下她来,脸上已有薄汗,走到外面,抬手放出了一道信号,就转过来看谭桥。
这是一间放置杂物的屋子,应该有人来过,屋里并没有积尘。
“你先把鞋脱下吧,我在外面等着。”说罢还把披风解下,尚带着体温的白色锦缎瞬间就包围了谭桥,他的气息弥漫上来。
谭桥低垂着脑袋,她有些察觉季棠对她是有些不同的,他们这样的人家,哪里不懂什么是分寸呢?可他现在的举动确实过于亲近和体贴了。
可若真要说季棠是看上她了,她确实还没这个自信。熟悉的松香让她的神经有些放松,季棠,她对他的印象大抵来自上辈子,板正严肃的尚书大人,世人眼中的好官,勋贵之家的名流,大抵他的温柔就浸润在大乾的每一寸山河之中吧。
谭桥心里是极度信任他的,而且无论怎样,她是不吃亏的,季棠这个人,虽然闺中女子多觉得他无趣,但心底里
鞋子湿漉漉的,确实很是不舒服,况且天气渐凉,穿着湿哒哒的鞋让她还是觉得有些凉意,索性褪了鞋和罗袜,整个人缩在椅子上,披风把她遮的密不透风,只一个脑袋在外面。
没多久,谭桥就听见有人过来。
“大人,我去?”听声音像是季念。
“嗯,你功夫好,不要让人发现了。”季念的神色颇为古怪,脸上有些犹疑。
但看季棠的肯定,季念暗叹一声,果然他家大人待这小娘子不一般,难怪刚才他心急火燎的赶来时,秦时还让他慢些,说不得还更趁季棠的心。
他学武这么多年,头一次要去“偷”东西,偷的还是女子的衣物,真深恨当年没有劝着季棠去习武,否则这种事情,大人自己去不就成了。
谭桥在屋内,听着他们的对话,有些感念于季棠的心细。女子们出来,一般都会再备一身衣物,雪柳识得季念,应该也不会声张,只换一双鞋,也不会有人注意这些。
“我已经让季念去取了,你暂且等上一会。”季棠在外面温声叮嘱。
谭桥点了点头,反应过来他也看不到,又低声应了一声。
果然不多久,季念就回来了。他把一包袱的东西直接塞在季棠怀里,面上是一惯的生人勿近。
季棠抬眼看着季念,有些无奈,居然还闹脾气。
他敲了敲门,随即打开,把包袱放在了谭桥旁边,季念透过门缝一瞥,就看到谭桥正裹着他们季大人的披风,他旋即又缩回了目光。
等季棠出来,季念看着大人,欲言又止。
“是又如何?”季念眼睛睁大,看着季棠承认,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好在他平时装高冷习惯了,面上表情一收,心里怎么嘀咕旁人都看不出分毫。当然这旁人除了季棠。
但季棠哪里理会季念心里的吐槽。
既然有了干净的衣物,她赶紧换上了清爽的罗袜和鞋子,裙子下摆的湿迹倒是没那么重要,不需要再换了,否则反而惹旁人猜疑。
她收拾好出来后,季念又把包袱拿去还了。不耽误大人和这位小娘子的独处时间。
“多谢季大人。”上次见面她尚醉着酒,这次她神思清明,不敢多看季棠。
谭桥把披风递给季棠,季棠伸出修长的手,接过,也不穿上。
“只是口头道谢未免诚意有些不够。”谭桥听到这话诧异的抬头看他,似乎不相信这句话是从一向方正瑾雅的季大人口中说出的。她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
季棠面色如常,神情甚至还有些惬意和放松,“欠我一回,想想要怎么还。”
看着谭桥脸上的复杂,季棠竟也觉得心里有些软软的,抬手再想感受下她脸上的嫩滑,他记得那晚的触感极好。他的指腹划过她的肌肤,更是让她一惊,他只停留了一瞬,但谭桥的心却是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你的胭脂不错。”他的指腹浅淡的一抹轻粉。若不是他的长相太过俊雅,气质温润,倒像话本子里调戏女子的公子哥了。
殊不知,季棠里出生在富贵锦绣的勋贵之家,家风清正,教养他的都是举世大儒,他立身更是端正,倒是从来不会有人怀疑他的品行。古人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但季棠却从来都是如此,季棠虽在旁人看来是瑾雅严肃的,但他其实对于世间的规矩自有他的相处平衡之道。
到底还是前辈子的印象根深蒂固,谭桥也肯定季棠是个正人君子,“季大人,您不是说什么都不缺吗。”话说来还带有一点委屈的语气。
季棠点点头,有着笑意,“嗯,那你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还。”
谭桥确定季棠是认真的之后,按下心里的各种念头,还是沉重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得他帮忙,容她想想有没有机会可以还了这次。
季棠放了谭桥先回去,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被草木遮挡。在他二十余年的岁月里,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和她一处,他的心里总是放松轻快的。
之前在钦州若说他还只觉得是因为闫三公子之故才对她格外照顾些,可是玉佩既已送出,他对闫三的那点遗憾和补偿也就已算了结。但这次意外的碰面,让他才意识到,或许不只是因为闫三而已。
也许是从小被寄予厚望又身处高位,季棠他所确定的事,他就会去做,想要的基本不用他说就有人奉上。但是恰是因为什么都不缺,所以他的物欲极低,更惶说对一个女子有什么心思。
可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她恰好长在你心坎里去了,他的心里好容易才有这样一份心思,也不想拔了它去,先任它生长吧。
谭桥心里才是复杂,看季棠的态度,他是喜欢自己的吧?他可是季棠啊,那个高不可攀的贵公子,那个世人皆赞的贵公子,居然会喜欢自己?
她轻舒一口气,前辈子她被谢之礼一家算计,而后家人的冷漠更让她倍受打击,她心里其实是有对自己的怀疑的。但现在,似乎一切没那么糟糕不是,毕竟那是多少人都盛誉的季少白,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