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此次似是彻底惹怒了李玄照,他对她的态度冷淡到了极致,甚至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这次任林菀再百般讨好,李玄照的态度也未和缓半分。
太子心情不佳,整个东宫的奴仆都感受到了,只得每日小心翼翼的侍奉着,生怕触了太子的霉头,引得太子严惩。
李玄照如此,身边近臣感触更深。
家令上前劝解:“郎君,林娘子这般肆意妄为,频频惹怒郎君,是否要将她发回齐国公府……”
他边说边看李玄照的神色,见他眉头微皱,虽未开口反驳,也是可没赞同。
这是还惦记着呢。
家令立刻转变口风。
“林娘子年幼,进东宫的时日又短,自然有些恋家,时日长了便会知晓只有郎君才是她的依靠。她对郎君的心意不假,如今整日跟在杜掌食身边,学习烹饪殿下喜爱的吃食。瞧,今日的玉尖面①便是林娘子亲手做的。”
李玄照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玉尖面,沉吟不语。
家令看出他的顾虑,接着道:“林娘子如今的厨艺可好多了,在杜掌食的教导下,做出的膳食必合郎君心意。”
李玄照放下心,拿起玉尖面轻咬一口。
消熊栈鹿的醇厚肉香在口中溢开,叫人一时食欲大开,李玄照这才相信林菀这次是真的有在用心讨好他。
他心中冷笑,这时候才用心,怕是太晚了,此次非得叫她学个乖,知晓谁才是掌握她此生荣辱的郎主。
李玄照意兴阑珊的将咬了一口的玉尖面扔至一旁,拿起身旁的公文,很快就投入到公务中去了。
东宫内帷不过小事,圣人即将回宫,事情千头万绪向他扑来,李玄照很快就没精力再想林菀的事了。
他看着手中敕令,不由的眉头直皱。
端王向圣人举荐了个仙风道骨的道长,据闻已然寿数一百,依旧鹤发童颜,身轻如燕。
圣人见了,大为惊异,立刻奉为上宾,日日宣此人在寝宫中讲道,对他深信不疑,如今更是要封道长为国师。
这等冒充仙家的江湖骗子甚多,只是往往难等大雅之堂,谁料圣人竟深信不疑?
李玄照眉头微皱,心中不赞同,但是心知这不过是小事,不宜与圣人起争议,最要紧的是是圣人回宫对漠北战事的态度。
因十几年前的旧事,圣人威望有损,因此一向令北疆一味求和,好似在证明当年他的敕令才是正确的似的。
此次突厥躁动,不到万不得已,圣人定还是偏向求和。
他已令仓部司加紧分拨漠北粮草,眼下押运粮草武器的队伍已然上路。等过几日圣人回宫,纵使反悔,恐怕已然快到太原府,轻易拦截不得。
只是如此,李玄照怕是要直面圣人的怒火了。
近几年,圣人年事上来了,总与太子政见不合,动辄因小事怒斥太子,何况这等兵家大事?
只是有些事,纵使被圣人斥骂,他也不得不做。
圣人回宫在即,李玄照更加忙碌起来,忙到林菀并不是每日都能见到他。
东宫众仆从震惊于她再次惹怒太子,又惊叹她这般频频惹怒太子,竟至今安好无损。
众人由此对林菀的态度变得很玄妙,不确定她日后是否能得宠,却因太子对她过分宽容而更高看她几分。
林菀虽乐得被李玄照冷待,但也觉得此次恐怕真的惹怒了李玄照。
为了防止他真的下令惩处她,她只得老老实实的跟在杜掌食身后,好好学习李玄照喜好的膳食,亲手做好后给他送去,再假惺惺的说几句思念李玄照的话,请求侍奉在侧。
李玄照再也没有给她过好脸色,然而每日送去的食物倒是没有拒绝。
林菀心中窃喜,面上却哀怨极了,每次被拒绝都要哭唧唧的离去,回去后更加卖力的学习烹饪食物。
杜掌食生怕她再做出类似乳娘鱼撒葱花这等倒胃口的膳食,每个步骤都严厉的盯着她,恨不得在她耳旁将烹饪食物的要素背上几遍,叫她牢牢记住。
“林娘子万不可再惹怒殿下。”
她恨铁不成钢的道:“林娘子须知,我等荣辱皆在殿下一念之间。若是日后太子妃进了东宫,娘子又不得殿下宠爱,太子妃就此将娘子撵出东宫可该当如何是好。”
林菀面上震动,似是被吓到了,连忙慌乱点头,急声道:“我都听掌食的。”
杜掌食满意点头,仔仔细细的将太子爱吃的膳食一一告知,指点林菀每天做好了给李玄照送去。
林菀做的极为认真,做的不好甚至会反复练习,不懂的还追着问。
杜掌食心中欣慰,心道林娘子可算是知晓用心讨好太子了,如今的态度才像个样子。
只是她未免对庖厨之事太上心了吧!
林菀是太子侍妾,说是亲手侍奉膳食,其实不过在关键步骤亲自动手罢了,还能真的事无巨细自己上手吗?
杜掌食这样想了,自然开口劝诫。
林菀面色通红的低头,轻声道:“我之前言行无状,惹恼殿下,实在心中有愧,怕再出错。”
杜掌食轻叹,“林娘子实在有心,殿下会晓得你的一片真心。”
林菀似是羞涩的低下头,低声道:“惟愿殿下吃的欢喜,妾劳累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旁仆从纷纷感慨林菀痴心一片,先前大约真的是年岁小,才无意惹怒殿下的吧?
林菀似是对庖厨之事上了瘾,频频留在典膳郎身侧,细细研究东宫每日菜品。
这等学习宫廷独家菜色的机会可太稀罕了,她本就有打算离开东宫后开一家小小的酒肆,能多学些手艺自然再好不过。
不仅是酿酒的手艺要勤加练习,厨艺亦要多学多看。
如今有东宫典膳郎做师傅,又有太子亲自试菜,这等练手的好机会哪里寻!
如此这般几日,李玄照日日都能吃到林菀亲手所制膳食,喝着她亲手酿制的酒水,再听着家令向他叙述林菀的用心。
他心中的怒气消散几分,面上却丝毫不显。
家令觑他神色,进言:“郎君,圣人与皇后明日即至,可否令林娘子准备着进宫拜见皇后?”
李玄照面色冷淡下来,沉吟良久,点了点头。
家令松了口气,生怕他因一时意气阻止林菀拜见皇后。
圣人回宫在即,眼看就要因漠北战事呵斥太子,太子万不可再与中宫置气,以至中间连个转圜的人都无。
好在太子虽说瞧着对林菀上心,实际还是心顾大局。
得了太子的允许,家令边下令典仓署和司藏署开了仓所,取出绫罗服饰与珠宝金钗,预备着林菀的进宫事宜。
林菀很快得知自己即将进宫拜见皇后的消息,心中不由的有些紧张。
如今的继后是元昭皇后同父异母的妹妹裴瑾,更是太子的亲姨母。
李玄照乃是圣人原配所出的嫡长子,与继后关系本就微妙,在皇家这种微妙就更甚,何况继后还育有嫡亲的四皇子昭王。
她不过是李玄照没有名分的侍妾,皇后刚一回宫就召见她做什么?
林菀皱眉苦苦思索,忽而想到这个时间点,好像就是突厥战事刚起,李玄照与圣人意见相左,被圣人呵斥的时间段。
她心中倏然一惊,李玄照不是要将她送进宫做出气筒吧!
这一猜测令她心中惶恐不安,日夜忧思之下,林菀开始留意李玄照的行踪,很快就在书房堵到了他。
“殿下!”
她眼眸含泪,提起裙摆向他飞奔而去,飘然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劲瘦的腰。
李玄照面上发冷,伸手想要扯开她。
“放手。”
林菀紧紧抱着他,哽咽:“不,殿下就原谅妾吧,妾真的知道错了……”
李玄照还要接着拉开她,却听林菀急声道:“殿下疼爱妾,妾心念之。之前言语无状,实是因为夫人跟妾说,日后若太子妃不喜,妾便要被发卖,妾一时情急,这才失言……”
她说着说着便浑身颤抖,紧紧抱着李玄照的腰,仰着头看他,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李玄照早就知晓崔氏跟她说了什么,此刻听她一解释,又看她面上的惶恐,这才意识到这番言论对林菀的震慑有多大。
她毕竟才十六岁,胆小些在所难免,只是忽然来抱着他哭求,心中必有所图。
林菀敏锐的察觉出李玄照动作的迟疑,哭的更可怜了。
她牢牢抱住李玄照的腰,将哭的湿漉漉的脸颊靠在他的胸口,动作细微的蹭了蹭,嘴里低声呢喃。
“妾爱慕殿下,愿常伴殿下身侧,殿下万不可轻易抛弃妾……”
她哭的这样可怜,任哪个男子也无法不为之动容。
李玄照却轻笑一声,眼中瞧不见丝毫怜惜之色。
他强行拉开她,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湿漉漉的面颊挑起,与她四目相对,沉声道。
“你是怕进宫后会被皇后惩处,所以来求孤庇佑?”
林菀瞧着他清明的神色,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惊诧他竟如此敏锐。
只是面对他探究的眼神,她只得接着装作迷茫的模样,啜泣道。
“殿下在说什么呀,妾听不懂。”
“殿下一向疼爱妾,妾能依靠的自然只有殿下……”
李玄照垂眸看着她,面上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沉声道。
“你频频言行无状,毫无妾侍的本分,凭什么认为孤会庇佑你?”
林菀顿时脸色发白,动作僵住。
他竟如此无情!
林菀:啊不是,这段时日的好吃的好喝的都白投喂啦?
①玉尖面:记载于《清异录》卷四:“赵宗儒在翰林时,闻中使言,今日早馔玉尖面,用消熊栈鹿为内馅,上甚嗜之。”其实就是以熊、鹿为肉馅的肉包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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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