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白于斯的独栋别墅时,天色已经偏暗,空气中的湿度一再上升。
预计再过一会儿,就要下起瓢泼大雨。
进入玄关,白于斯将车钥匙放在靛蓝色的软垫上,解了衬衫的前两颗扣子,俯身摸了把凑上来的狗头。
朱无阙就在身后,他甚至不敢回头看,怕又是一顿心悸,“先在客厅待一会儿吧,二楼往左数第三个房间是书房,无聊可以进去看看。我去做饭。”
朱无阙脱下防晒服,将其挂在衣架上。
他漆黑的眼珠一转,状似无意地瞥了二楼的书房,又看向置物架上装饰用的银簪,“好哦。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簪子吗?”
脚踝旁,海明威蹭来蹭去,蹭了他一腿狗毛。
白于斯有些错愕,“可以。”
海明威居然这么亲近朱无阙?
现在是下午两点,正是炎热的时候。
朱无阙拢着长发,拿过簪子,简单簪住厚重的头发。
白于斯看得差点入迷。
终于,在朱无阙回眼看他之前,他别过了眼,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厨房,耳根带着不自然的颜色,“空调开二十四度,可以吗?”
“可以。”
朱无阙凝望着白于斯的背影,一直到他进入厨房。
室内温度这么高吗?
白于斯的耳廓都红了。
甚至不止耳廓。
明明为了照顾海明威和黑塞的体感温度,室内的落地式空调就没关过。
真的有这么热吗?
朱无阙垂头,抚摸着黑塞的背部。
思前想后,朱无阙拍拍黑塞的黑脸,抬脚走上二楼。
既然难得对某人提起了兴趣,那就去一探究竟吧。
毕竟能在现实中遇见言行一致文艺逼的概率,比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觉醒了超能力出门刮个彩票刮成世界首富随便一走就能地上冒石油的概率还要小。
上一个和他大谈伍迪艾伦和昆汀的文艺逼,已经因为涉嫌嫖/娼被拘留过无数次了,挣钱点钱全花在了生/殖/器和罚款上。
上上一个和他长谈The cure和Blur的文艺逼,则因为脚踏十七条船而被妻子的家属打进了ICU,到现在还要靠轮椅继续他的英伦摇滚梦。
可谓是教训良多。
想到这,朱无阙的烟瘾犯了。
其实他不常抽烟,更不擅长抽烟。
他不喜欢尼古丁,也不喜欢过肺的感觉。
他只是单纯觉得,抽烟是最低等级的自/残。
不仅残害身体健康,还侵蚀精神状态。
书房外,朱无阙步伐一滞,停在了门把手面前。
如果白于斯也和之前那群道貌岸然的文艺逼一样,那该怎么办?
如果白于斯也是手上捧着在路上嘴里说着自由与远方实际举动却龌龊的烂人怎么办?
朱无阙蹙眉。
想了十三秒后。
朱无阙选择放弃。
他没有资格,在不知事实的情况下,随意向下臆想着某个人的品格资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且。
白于斯断然不会是口行不一的伪君子。
推开门,朱无阙走进书房。
书房中陈列着七大座实木书架,落地窗前,夏洛特夫人正孤独地盛开着,被风雨一打,仍不凋零。
正对着落地窗的书桌上,躺着黑胶唱片机与尚未合上的笔记本。
窗台上,绿植盎然,池鱼安逸,风铃静止,底下坠着张墨绿色的硬纸条,似乎写了串字。
走近了,朱无阙翻开硬纸条。
上面用漂亮的柳体写着,“他们既不会毁灭别人,也不会被别人毁灭。”
是王尔德的道林?格雷的画像。
朱无阙挑起眉头,把玩着铜绿色的风铃。
大开着的笔记本上,是写到一半的随笔。
朱无阙没有窥探他人**的爱好,便走到手旁的书架前,随手拿起一本悉达多,分神翻阅着。
白于斯的书架,与他的书架,内容大致相似。
书目、摆放书籍的习惯、乃至于看书时的环境布置,都是那么的相似。
朱无阙将书举在眼前,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某位穿得一本正经、白衬衫西装裤的正直青年,在夜晚打开了波拉尼奥的2666,手旁是摇晃的风铃,与朦胧月色下的绿植。
万物静默如谜。
不知在书房里游荡了多久,消息提醒音沉闷地从口袋中传出。
朱无阙放下手中的蓝狗的眼睛,拿出手机。
是白于斯,午饭做好了。
朱无阙不可抑制地勾起一个浅淡的笑。
白于斯将他的精神世界,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了他。
他若不做出些反应,岂不是太不知好歹?
朱无阙愉悦放松地下楼,身后还跟着狂摇尾巴的海明威与黑塞。
今天的娇妻朋友圈该更新些什么内容呢?
不如就更新老公给我买鸽子蛋大钻戒老公最懂我的经典戏码吧。
饭桌前,白于斯端着紫苏鸭,整理着各道菜品的摆盘。
听到朱无阙下楼的声音,他抬头笑道:“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杂七杂八地都做了些。”
闻言,朱无阙莫名有些羞愧。
按照娇妻剧本,他才应该是那位精通八大菜系,被老公数落菜难吃,便理直气壮把菜全都倒了也不舍得训斥老公一句的煮饭婆小娇妻。
可看看眼前的清蒸鲈鱼紫苏鸭白灼菜心和清炒荷兰豆。
朱无阙两眼一闭。
暂时不去想什么所谓的娇妻剧本了,吃饭要紧。
吃之前,朱无阙满怀感激地掏出手机,挨个菜碟地拍照,同时又倒了两杯牛奶,摆上盘水果,然后轻车熟路地打开朋友圈开始编辑。
白于斯都不用问,肯定又是朱无阙[心跳]仨娃妻的最新朋友圈。
他盛了两碗海鲜薏米芡实粥,嗓中似乎压着笑意,“你的朋友圈,大概屏蔽了多少人?”
“嗯?我没屏蔽呀。”
朱无阙喜气洋洋地编辑着朋友圈。
“我的私人微信里,没几个好友,除了我哥和江翠英,就是乐队成员大学老师和硕导。他们基本上都清楚我的状况,不用屏蔽。”
打完最后一个字,朱无阙笑着拿起筷子。
“哼哼,我的娇妻感已臻化境,无人能敌,等着吧,不出一个月,江翠英就会被我的娇妻**所击败。”
白于斯打开朋友圈一看,果然,确实已臻化境,无人能敌。
朱无阙[心跳]仨娃妻:今日午餐:老公亲自做的紫苏鸭,老公亲自做的清蒸鲈鱼,老公亲自做的白灼菜心,老公亲自做的清炒荷兰豆,老公亲自做的海鲜薏米芡实粥,老公亲自热的草原牧场牛奶,老公亲自买的天然有机水果[色]我问老公,是我秀色可餐,还是餐色秀过我[偷笑][偷笑][偷笑]谁知道老公突然捏住了我的小脸,暧昧地跟我说,我最美味[害羞]哎呀老公,谁让你这么说的啦[害羞]爱你一辈子,下辈子也爱你[嘴唇][嘴唇][嘴唇]
附图午餐七宫格,剩下两宫是今天的亲密搂抱合影。
朱无阙尝了口白灼菜心,脆嫩鲜亮,好吃。
“我做这些事情,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江翠英不好过罢了。”
白于斯颔首:“嗯。”
早就猜到了。
朱无阙继续将这个稍显突兀的话题进行下去。
“我们家的组成情况有些特殊。朱嘉明是我的生父,姚欣是我的生母。姚欣在我四岁时生了场大病,在病床上躺了三年。”
“那时候朱嘉明在外做生意,一年半载地不回来,家里就剩我和我哥,还有个什么都不管的保姆。”
“后来朱嘉明的生意成功了,大赚一笔,开着豪车回了家。和豪车与存款一起回来的,还有十六岁的江翠英。”
事后再回想,也是挺奇怪的。
江翠英才十六岁,就被朱嘉明包养了半年多。
十六岁,还在读书的年纪,被包养。
很难不让人怀疑,朱嘉明是不是有什么恋/童倾向。
为了让孩子少受朱嘉明的坏印象,姚欣拜托娘家人,将年仅十一岁的朱策和五岁的朱无阙接走,可朱嘉明不同意。
朱嘉明说什么都要朱策和朱无阙留下,如果姚欣不松口,那他们就离婚。
而那时,姚欣的病已经很重。
一年后,姚欣死亡。
保险的受益人是朱策。
临死前,姚欣告诉朱策,一定要带着弟弟,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朱嘉明就这样和十七岁的江翠英办了婚礼,没领结婚证。
婚姻,建立在金钱与变态情/欲的基础上,以畸形关系为泥土,夯实了名为虚伪的地基。
婚后,朱嘉明和江翠英的生活很是和谐。
和谐到江翠英二十周岁的第二天,他们就领了结婚证。
和谐到才结婚一周,朱嘉明就突发心梗,死了。
而朱嘉明刚死了没几天,江翠英就带着徐诚入了朱家。
多巧,多和谐。
朱嘉明死后,江翠英独吞了姚欣死亡与朱嘉明死亡的保险理赔金。
由于两人早期没有实际的婚姻关系,结婚时间又太短,故而没有共同财产。
可谁知在新婚之夜,不知道朱嘉明是出于什么心态,将大半财产无偿赠予给了江翠英。
后来又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名下的钱财大都转给了江翠英。
朱嘉明的个人遗产,便少得可怜。
至此,朱策和朱无阙,一个子儿的遗产和保险理赔金都没分到。
这么说也不太准确,他们还是分到了些的。
一人八万七,紧巴点花,能撑到大学毕业。
“所以,我不希望她好过。”
朱无阙挑着碗里的姜丝,表情淡然得像在讲与他毫不相干的故事。
也或许是岁月太久太冷,熬得人都习以为常了吧。
白于斯:*被某人戴发簪的样子迷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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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公心疼我,老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