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知。”
温世晏敛眸,不语。
事实上,他也并不想真的从暗卫口中得出确定的答案——
明姝才来奉京半月,相识且年龄相仿的男子能有几个?
她身边的那个少年……
心思早不在棋盘之上,温世晏并未发现,自己的手指只是无意识地在棋盘上起落。
这时余青山有些踌躇的声音响起,提醒道:“公子,您……走的是白子。”
温世晏闻言一怔,却见自己两指间执着的,是乌漆如墨的黑子。
良久,他才开口:“跟好她,再去查一下她身边人的底细。”
“属下明白。”
茶楼前,巫玦已是等了一刻钟,面色焦急。
正欲提步去找,却见一碧一粉两道人影手上各自提着大大小小好几样东西,朝他奔了过来。
知道自己迟到,明姝一定也没有难为情的样子,只是嘻嘻笑道:“逛得开心,一时忘了时间。”
见两人无恙,巫玦紧绷的身体与眉头都在一瞬间松了下来,口中道:“你们可把我担心坏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明姝道,随即了然,“哦——我们小玦大了,都和以前大不一样了。我记得从前还要换我和绿漪等你,进了锐兵营倒是学会守时了,只是怎么连胆子也变小了?”
“不是胆子小。”巫玦难得露出有些严肃的表情,认真看着她道:“奉京虽就在天子脚下,危险却不少,尤其……”
尤其像你这样的女子,最是容易被人盯上。
明姝的相貌是极好的,随意一瞥便再难忘,若是点上红妆,说是令人神魂颠倒也不为过。
她的五官与温柔水乡里养出来的娇软女子不同,少了温和,多了几分灵动。而这灵动,大多来源于那双总透着狡黠的,似是氤氲了水雾的狐狸眼。
若是美貌能伤人,明姝势必是恃美行凶的重犯。
巫玦如是想。
“尤其什么?”明姝追问。
巫玦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正要说话,却听一声口哨声响起,茶楼二楼雅间内探出两三个人影来。
最中间的男子衣着奢华,长相风流,此时正直勾勾盯着明姝,轻浮道:“不知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明姝白了他一眼,回道:“不行。”
她最厌恶的便是这种一看就轻浮败家的纨绔。
于是拉着绿漪与似要发怒的巫玦便走,“真晦气,小玦,不必理他,我们快走。”
茶楼上那人被驳了也不恼,反而兴味十足地对身边人道:“有些性子,越发合我胃口了。”
巫玦的独院不算大,胜在环境清幽,装潢也雅致。
他已经整一月未回来过,一进门便放下了东西,有些羞赧地说要先打扫一番。
两人便由着他去了。
一边在院里转悠,确认巫玦不在,明姝这才忿忿骂起方才那个风流子来。
“恶心透了!要不是方才小玦在,我一定要上楼打他一顿!”
“小姐别气,就当遇见疯子了。”绿漪忙安抚她,随即也露出疑惑的神色来,“不过小姐今日倒是沉得住气,我还以为怕是免不了一场争吵……”
“谁愿意沉得住气!”说完,明姝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往身后瞥了一眼,“还不是念着小玦。”
“你也说了,小玦现在身负官职,要是真闹起来,我自己倒是没关系,可万一影响到他的官运,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绿漪闻言,先是一怔,而后面上显出几分欣慰来。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明姝便接着骂:“这种人就是欠揍,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好了不起,见着好看姑娘便生出坏心思,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绿漪咯咯地笑,“小姐说的是。”
她想起那风流公子的衣饰,道:“还是只花里胡哨的□□。”
明姝一拍手掌,也笑开了,“没错!穿金戴银一身铜臭的□□!”
巫玦不多时便将院里院外理了一遍,出来就听到一阵笑声。
“你们在笑什么?”
两人立马敛了笑容。
“咳咳,没什么。”
巫玦狐疑瞧了明姝一眼,“都快进来吧,我去烧饭。”
一听能吃到正宗的迎县菜,明姝眼前一亮,“好哇!”
俗话说入乡随俗,明姝觉得,这句话应该添个“胃”字——入乡胃随俗。
她还没怎么了解奉京的风土人情,便先在相府被温世晏养成了奉京胃。
巫玦的厨艺好,明姝又许久未尝迎县菜,是以晚间便比平日吃得多了些。
吃的时候有多开心,现在便有多难受。
她去了好几趟恭房,还是觉得胸腹一处火辣辣地烧着。
正想着破罐破摔回床上捂着捱过这夜,却在厅门处撞上了巫玦。
略显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明姝?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啊,就快睡了,你也早些睡吧。”明姝捂了肚子,强忍着疼痛打马虎。
昏黄灯光下,明姝精致的面容有些苍白,巫玦立时发觉不对。
“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巫玦急道。
见躲不过去,明姝只得道:“没什么,就是心胃有些不舒服。”
巫玦一紧张,也顾不得纠结明姝为何会胃痛,只忙扶着她进去,“你先到榻上歇着,我这就去请大夫。”
“哎!回来。”明姝有气无力地拉住人,摇头道:“这么晚了,你上哪去找大夫?我真的没事,歇一歇就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皮糙肉厚的,就不怕疼。”
明姝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能与皮糙肉联系上。
见她还有心思说笑,巫玦有些无奈,但心里的石头多少落了些。
他道:“真没事?”
明姝嘴唇苍白地笑了笑,“真的,你快回去吧,要是疼得厉害,我早就叫醒绿漪帮我揉压了。”
“还有啊,你比我早到奉京三年,怎还不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明姝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道。
巫玦脸上忽然一烧,瞥开视线静了好一会儿,这才点头。
“嗯。”他一下子离得远远的,“若是有事,你一定叫我。”
“好,知道了。”
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明姝有些好笑,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相府从来不束的那套男女之礼,倒被她搬出来压在了巫玦身上。
合上房门前,巫玦忽然低声道:“明姝,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明姝听了个大概,不作细想,“当然了,快回去吧你。”
巫玦终于走了。
甫一见房门合上,明姝便重重倒抽了几口凉气,捂在腹部上方的手收紧,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她不合时宜的想,奉京当真是个能将人养娇的地方,她才来了多久,就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娇气了。
“都怪温世晏。”
.
很快便到了巫玦回营的日子。
巫玦头一次不满锐兵营的休沐日太短,因着放心不下两人,是千叮咛万嘱咐。
明姝听得耳朵起茧,与绿漪一起送他到锐兵营十多里外的地方,他还未说完。
军营重地,再往前便不能靠近了,明姝止住他的话,“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能随处乱跑,不要与人争执,衣食住行皆要万分小心,你都说了一千遍了。”
巫玦抿了抿唇,“那我走了。”
“快进去吧。”明姝道:“你也小心。”
点了点头,巫玦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握着缰绳策马前行。
然而才走了没几步,他忽而又勒马转了过来,神色犹豫地看着明姝。
好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似地道:“明姝,我有话与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