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楚月把何笙的面递给他,自己的一碗先放到地上,拎着皮箱放到屁股后面,才安心地搅拌面条。
面条刚做出来,热气腾腾的,格外有食欲。
他嗦了一大口,裹着牛肉片,爽嫩韧劲。
那一脸满足的模样,让何笙以为他吃了什么山珍海味。
宁楚月浑不在意他的目光,敲敲碗沿,戏谑道:“这碗牛肉面的份量比你在凉亭卖我的那碗如何?”
不说还好,这会儿贼喊捉贼起来。
何笙筷子顿住:“这也不是十文一碗的牛肉面吧”。
宁楚月不料何笙回怼自己,先是惊愣,失笑赔罪道:“看来你还记恨我,那回逗你玩儿的”。
何笙轻哼一声,没理他,埋头嗦面,一口面,一口豆面饽饽,偶尔尝一口肚丝,辣了赶紧嘬口梅汁。
这感觉太爽了。
周围闹哄哄的,他也很喜欢这种氛围,用力活着的样子。
“面前有个包子铺,老师傅做的素包子一绝,吃完咱们再赶下一场,你别生气了”。
何笙轻轻摇头:“吃不下”。
“算了”,宁楚月摸摸鼻尖,扯开话题:“晚上你做的金丝冷淘有什么讲究?周大人赞不绝口”。
何笙翻起碗底的牛肉,骄傲道:“你给的那个香橼,我捣了汁在里面,加上大黄豆卷,没想到别有一番风味”。
宁楚月又捞一大筷子面吸溜进嘴,然后慢悠悠靠到皮箱上:“这么说来,也有我一半功劳”。
“东家得了这么一大箱宝贝还不高兴么”,何笙下巴点了点宁楚月背后的箱子。
这声东家,叫宁楚月有些意外,喊出这个称呼,是算以后跟着他混了。
他笑了笑,抽出一只手摸向箱子:“我还在想,你能忍到什么时候问它”。
何笙:“………”。
“布料”,宁楚月收手夹了一条小银鱼:“都是南边来的上好布料,回去给你长长眼”。
“为啥要抹黑去巷子里拿这些?”何笙对它们的来路产生怀疑。
宁楚月嗤笑:“谁会明目张胆收受贿赂”。
“啊?!”何笙没夹住饽饽,掉到面汤里,很快就染红了面皮。
“给寿宴供酒供菜的人,送来的样品,说是让我做几身衣裳好度大小暑,若觉得好,还有几百匹货薄利卖给我”。
离暑日还早着呢,何笙真是开眼了。
“周大人不是已经给了两千两么?”
“那只是一部分开演打点的钱,这场寿宴没这个数,办不下来”。
宁楚月伸出食指摆弄两下,继续道:“我方才在巷子里摸了一下,很有可能是惠县特产雨丝锦,不知是谁抵给他还债的,只不过放了有些年头,看着旧,需要处理一下”。
白捡了个大便宜,他将面条和肚丝吃干净,放碗抱着梅汁一饮而尽。
而何笙还沉浸在“这个数”里,没反应过来。达官贵人过得日子,他恐怕一辈子也想象不出来。
他擦擦嘴,扭头看着何笙慢吞吞地吃,好奇道:“老爷子给你什么好处?让你不远千里跑到胡州来”。
何笙咽下面条,慢慢道:“宁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是我自己主动要求来的”。
“厉害”,宁楚月真心实意给他竖起大拇指,又说:““凭什么你觉得就凭你,能把我喊回云峰?”
“我……”。
何笙被堵住了话,总不能说自己早就打算好了,你不跟我走,我就执行第二个法子。
好在宁楚月没有继续深问,而是自圆其说:“我看你没明白老头子用心险恶”。
“什么?”何笙看向宁楚月,眼光莫名其妙。
“他想要你给我家做媳妇,当牛做马”。
“啊?”何笙张了张嘴巴。
“嗯”,宁楚月若有其事地点头:“老头子知道我不喜欢女子,叫你来找我,不是投怀送抱么”。
“啊???”何笙凌乱了,屁股往旁边挪,想离他远点儿。
宁楚月坏笑道:“老头子前半生造孽太多,我那后娘生的儿子先天顽疾,算命的说阳寿难长,他就想着法让我回去成亲,早点抱孙子”。
还怕他不信似的,宁楚月伸出一只手来:“你数数,云峰适婚的哥儿有几个?”
何笙开始有点不太自信道:“宁老爷就是想您,想您回去看看他”。
宁楚月轻笑两声,端过何笙空掉的面碗,往面摊老板走去:“吃完了就走吧,不早了,明日还有得忙”。
还了面碗,给老板付完七十文钱,他提着箱子同何笙往回走。
说实话还是有几分佩服何笙,一个哥儿千里迢迢来胡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被坏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慢悠悠晃回满月商铺,林子正在柜台上啃烧饼,喝胡辣汤。
“东家回来了!”他放下烧饼,绕出柜台问:“今日如何,还顺利吗?”
宁楚月点头:“去明月杂货铺了没?”
“去了”,林子笑笑,转身要引他们去看:“东西已买回来”。
“你带他去看看”,宁楚月走到柜台后,摸出一盏新灯点燃,两盏共燃,瞬时屋内更亮了。
林子见他翻开账本,有要看的思议,自己便拿起一个灯盏往后面走:“何笙,跟我来吧”。
“好”,何笙点点头,后面快步跟着,有些期待自己的小房间成了什么模样。
小小的房间里已经放了张单人睡的木板床,棉絮枕头都有。
“进屋看看吧”,林子把灯盏递给他。
何笙举过蜡烛进屋,房间不大,却填得很满。
床、柜子、衣箱、盆、帕子一应俱全。
蜡烛晃过窗台,照亮了窗台上的花盆里,里面那一抹盛开的浓粉,竟然是———紫堇。
林子见他看向窗台,解释道:“它叫紫堇,是专门从东家房里给你移过来的”。
“这不好吧?”何笙转身面向林子,他一听是宁楚月的东西,下意识想还回去。
林子摆摆手,叫他淡定:“东家特别喜欢种这个花,就是想不起来浇水,我也老忘记,不知道换了多少盆了”。
“………”。
紫堇很不耐干。
它似乎很适应云峰的气候,漫山遍野长得都是,云峰很多人家都会移栽一些在自家门口,以防被蚊虫咬了,捣些鲜汁沐洗,效果奇佳。
林子在外面打了个哈欠,叩门发出声响:“还差不差什么?”
何笙摇头:“东西很齐全,麻烦了”。
“那就好,东家吩咐的我可不敢怠慢”,林子见他满意自己一天的成果,高兴转身:“我去睡觉了,灶台上有热水,你洗洗早点睡”。
“嗯,多谢林子哥”。
何笙目送林子离开,在灶台打回一盆热水。
直到泡脚时,他看着小小的房间,觉得一切好不真实,自己竟然在胡州有了间小小的屋子。
擦洗完后,困意沉甸甸来袭,下一秒就要倒头睡去,可当他舒舒服服钻进被窝准备饱睡一顿,隔壁又咚咚锵锵起来。
墙的隔音并不好,他能听到隔壁宁楚月进门坐下,倒水,甚至手指叩桌面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宁楚月一直捣鼓个没停,不知在干什么,直到很晚才安静下来。
动静变小后,何笙在暖和的被褥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