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娇反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用眼神询问出去否?
谁知道笑颜摇摇头,示意她们继续听下去。
就听得皮尚书冷笑道:“我皮家满门忠烈,死便死了,不烈虽然素来与陈家老儿不和,可不能助陛下一臂之力。”
太子还待要说什么,却被皮尚书堵住:“太子为小女生辰宴席送来礼物,实在是我皮家的光彩。可恕我不能从命。”
说罢就大声喊门外候着的小厮:“送客!”
太子阴沉沉一笑,恢复了往日儒雅有礼的姿态:“既然如此,我们便朝堂上见分晓。”
书架后的娇娇皮笑颜双双失色,居然被她们听见了这惊天大秘密。
两人贴着如木桩子一般动也不动,巴巴儿等着皮不烈也走出了书房,才相视一眼,像回了魂一般蹑手蹑脚出了书房。
等出了书房,皮笑颜便拉着娇娇的手大步走到一处无人的亭子。
她环顾四周无人后,才惊慌失措攥住娇娇的手:“陈娘子……”
娇娇则一脸自责:“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当众说要来给你贺寿,也不会招来这么多人。更不会招来太子。”
皮笑颜摇摇头:“不,不关你的事,太子存心挑衅,必然要见父亲,他既然说了先派了幕僚来,那么他来也不过只是寻个时机罢了。”
转瞬她一脸迷茫,似乎在思忖什么:“太子要皮家做什么呢?”
娇娇比她知道的多些,便出声道:“不外乎是皮家有的,武举的裁定、武状元的任命、钱粮之事等。”
皮笑颜摇摇头:“钱粮必然不可能,爹下衙后抱怨过,钱粮被户部攥得牢牢的,还有……”
她抬起头看看娇娇,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还有你翁翁把持着枢密院与他争抢权利,他说如今兵部形同虚设,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这话不假。
当过摄政太后的娇娇自然赞同。
本朝立国以来,先将兵部的权利架得一干二净:枢密院掌兵,三衙管着调度,军饷钱粮都由户部拨,卡扣由计相操纵。所谓的兵部尚书,说起来真没有六部那些户部尚书、吏部尚书的权利大。要不然皮家也不会这么穷,住着赁来的房子。
所以太子要皮不烈做什么呢?
而皮不烈为何拒绝?
他嘴里的“陈家老儿”又是谁?
娇娇不用沉吟,便笑道:“至少我们有一条线索,皮家阿伯口里的‘陈家老儿’便是我翁翁。”
她没想到皮不烈与翁翁倒一付不对付的样子。
说起来本朝的官宦们倒也好笑,有人在朝堂上争执个你死我活,政见不一,甚至还当着官家的面打起来,可是私底下却私交不错(司马光与王安石),常常是朝堂上被对方打破了鬓角,下衙后捂着包了纱布的脑袋,约着对方在樊楼吃酒。
还有的人呢,是朝堂上亲如一家,你启奏个事情,他必然要唱班附和:“所言甚是,有这等良臣是我大宋之幸,盼官家慧眼识珠。”而扭头刚下衙,刚走出垂拱殿,便变了脸色,各走各的(范仲淹与韩琦)。若是州桥夜市上碰见不但连个招呼不打,还要转身便走:“我呸!为人无耻,耻于同行。”
公私分明,这些士大夫呀,可爱又可笑。
娇娇想起从前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忽得生了感慨。
也第一次起了与有荣焉的自豪。
这是我们的大宋。
她隐隐约约想到许多年前那位雪天烤羊肉的开朝皇帝,他满腔豪情,一手开创了这纪元,创造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时代。
而她,曾经也真真切切的修护修葺过这盛世。
这是什么一个盛世呢?
官家们代代口口相传“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官员们认为乘坐轿子是将人作践成畜生,因而死活不坐轿子,
官家出巡,百姓们施施然立于街头巷尾、田间地头悠然自得围观,不下跪,也不惶恐。
前世她死的那一年,汴京城里夜不闭户道不拾遗,百姓富足,生了许多杂耍、弄茶、簪花的闲心,民间商业繁荣。
算是对得起那位开创者。
说到皮家,前世她只知道大伯被斩时皮家也被贬谪,后来就不知音讯,也因此她不认识皮笑颜。
难道皮家是被太子借机报仇除去?
两位小娘子同时沉默了,倒是半响笑颜才说:“赶紧去筵席吧,还有一院子人等着哩。”
等到了筵席,已近尾声,小娘子们玩得痛快,倒没注意到陈娇与皮笑颜的缺席,没多久便散了筵席,各自归家。
娇娇坐在牛车上,面沉如水,脑海里却迅速盘算起来。
今天听见的信息:拒绝太子、兵部尚书、虽与陈家不和却也不能助一臂之力。
很显然,太子让皮不烈帮他去做一件损害陈家的事情。
想起今天见到的那一幕,娇娇打了个冷战。
对她情真意切的男子居然是在佯装。
温和真切的面容下面是恶毒的算计。
可他到底是为着什么要谋害陈家?
莫非前世陈家家败是他的手笔?
想到这里,娇娇不由得感谢上苍,让她得以窥见真相。
她自己思忖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年是雍熙二年冬月,很快便要过年,应当也发生不了什么,莫非是明年?
快想一想,雍熙三年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年陈家正春风得意,翁翁备受荣宠,官家的赏赐如流水一般进了陈家的大门。
连自己也沾光被封为了有食邑的郡主。
就连官家摆驾上林苑都特意请了爹爹去哩。
爹爹还许诺带上她看林苑猎鹿,她为这事欣喜的准备了一个月的衣裳妆容。
对了!
最后没有去猎鹿。
发生了什么呢?
牛车晃晃,外头市井上的叫卖声飘进来,有石炭香饼好取暖的叫卖,有卖青橘干果的叫卖,娇娇将头靠在车壁,忽得想了起来,父亲行迹匆匆进了房,给了她一大箱子青橘赔罪:“官家忽然改了主意,要去兴宁行宫消暑,便不能去猎鹿了。”
她特意做的骑射胡服不能用,生了好大的气,还暗自嘀咕过那时候是初夏,消什么暑。
可爹送了不当季的青橘赔罪,她便只好无奈的接受事实。
难道那次并不是意外,
而是官家有意更改行程?
那时候官家就知道太子有野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