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之下,云语容的眼睫毛僵硬地扇动了几下。
脑子里飞快的转过几个可能,宁府守卫森严,如果是萧兰曦的人一定会闹出动静。
她一直在院子里,并未感到有任何异常,所以只能是自己人拿走了。
云语容冷声道:“雪素,这是什么回事?”
今晚情况特殊,她只留雪素一个人在屋里伺候,除了她,再没有别人了。
雪素低着头,眼神躲闪,“少夫人恕罪,是公子让我偷偷取走密信,嘱咐不要被你发觉。”
果然是宁渊指使雪素干的。
云语容只觉得一股怒火冲上颅顶,用罕见的严厉的口气说道:“你不仅能干,还很忠心,既然你只听宁渊的话,往后还是回他身边伺候吧。”
雪素慌张的跪在地上,“少夫人息怒,公子他只是不想你以身涉险罢了。”
云语容恍若没有听见她的辩解,只问:“信被拿走多久了?”
雪素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道:“大约一刻钟前。我交给了公子的暗卫寻月。”
云语容盘算着,一刻钟并不长,如果立刻骑上快马还能追得及。
“速去备马。”
不过多时,云语容跨上一匹快马,往栖霞庵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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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的榆树林中,一匹白马穿过清幽的山道,来到栖霞庵的山门外。
骑马的男子面容隽秀如玉,远远看见被绑在树上挨打的燕流,勒住缰绳,道:“住手。”
锦衣卫回头一看,见来人穿着正三品朝服,正是圣上面前得宠的那位礼部侍郎方释问,立刻向他行礼。
男子滴墨般的眸子里泛起一丝冷光,仿佛沾着夜雾的寒意。
燕流见到来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人,镇抚司严大人强抢民女,请速去禅房救人。”
“还有这等事?你快带路。”男子翻身下马,与燕流一同赶往禅房。
寺院空地上,锦衣卫仍在盘查饥民。
为免严淮狗急跳墙将两名女子藏起,燕流和男子摸索着走一条偏僻的小道,来到禅房。
禅房像是一只巨大的纸灯笼,昏黄的光芒透过薄窗纸,映出浅浅的人影。
里面传来何小莲惊恐的呼喊:“不要过来!”
燕流二人夺门而入,恰在此时,一股异常馥郁的香味兜头扑面而来,令人瞬间头晕目眩,眼皮沉重。
燕流强打精神睁眼一看,见严淮微胖的身躯倒在蒲团上,脸朝上四仰八叉的躺着,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沁透了蒲团。
何小莲、何小霜姐妹站在严淮的尸体旁,像是地狱走来的冷面修罗,静候着燕流和方释问的到来。
燕流强撑着走了两三步,软软倒下了身体。
何小莲道:“他就是宁渊?”
何小霜道:“穿着正三品常服来到此处,又是这般相貌,必然是他。”
何小霜将匕首从严淮的胸口拔出,塞到里方释问的手中。
何小莲指着燕流道:“他呢,杀不杀?”
何小霜道:“给宁渊坐下杀害严淮罪名就行,至于这个姓燕的,让他活着吧。”
何小莲娇笑一声,“姐姐不会看上他了吧?”
“那你杀了他吧。”
何小莲用冰冷的剑尖在燕流的脸上拍了拍,道:“这人倒是傻里傻气的,三百饥民中有七八十人都是我们的人假扮的,他竟毫无察觉。”
何小霜催促道:“外面那些锦衣卫应该已经被解决了。你要动手就快点,我们该去与小姐汇合了。”
何小莲道:“罢了,这么傻里傻气的人,就依姐姐所说,让他活着吧。“
之后便不再有声音,燕流陷入了昏睡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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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自山寺中吹来,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一队轻骑掠过山岗,来到寺前。
宁渊翻身下马,步入寺庙,十几个训练有素的兵士,步伐整齐,紧随其后。
众人一连穿过两三个殿宇,寺内一个比丘尼也没有,侧耳细听,也听不到任何动静。
四下里黑洞洞的,唯有一间禅房亮着灯,柔和宁谧的光芒透着一股诡异。
宁渊推了推门,门从里面反锁着。
宁渊对乘风道:“入内查看。”
乘风一脚踹开房门。
顿时,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三个歪斜倒地的男子。
一个是严淮,他已经死了,胸口有明显的创口,血流满地。
他是被人刺杀的。
另外两个宁渊也认得,一个是府上管库房的燕流,另一个则是礼部侍郎方释问,两人都在昏迷中。
方释问的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匕首,看起来就像是他刺杀了严淮。
乘风问:“公子,这是怎么了,方大人杀了严淮?”
方释问是礼部官员,与严淮无冤无仇,他怎么会这么做呢?
宁渊道:“命人去刑部报案。派人守住门口。”
这时,另一名贴身护卫寻月一脸焦急地走来,拱手道:“公子,整个寺庙都搜遍了,没有发现绑架云巡抚的贼人。倒是运河上发现了一条可疑的船只。”
宁渊道:“命人埋伏进河边的密林中。密信拿到了吗?”
寻月道:“回公子。我拿到信赶来,不料被少夫人追上,她将罪证拿走了,现下已经往船边去了。”
宁渊的脸色刷的一下沉了下来,冲出寺门,跨上快马朝河边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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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弯月隐于乌云之后,天上挂着淡淡的疏星。
运河两岸是宽阔平地,整齐的榆树林绵延数十里。自去年以来,京都也出现了干旱的迹象,运河的水位较比从前有所下降,一半的河床裸露在外,形成松软沙地。
一艘十丈长的船只停泊中河心,这艘船的甲板上可容纳上百人,与陆地间用一座临时搭建的浮桥相连接。
云语容策马来到浮桥的这头,勒住马绳,秀美的眼透过夜色望向船身,搜寻着云安的身影。
“云小姐只身前来,你的那位郎君怎么不来帮你?”一个女子的声音划破夜色。
几个黑衣佩刀的杀手押着云安来到甲板上。
云安双手后剪,被绳子绑住。
萧兰曦穿着黑色劲装,双手搭在船舷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云语容。
云语容跨坐马背,一手举起罪证,“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放人吧。”
萧兰曦抬头望了望月亮的方位,“时候不早,我还要赶路,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带着信走到浮桥中央。”
云语容目光清毅,下马踏上浮桥。
萧兰曦冲属下使了个眼色,一名杀手押着云安从甲板这头走上浮桥。
浮桥随着脚步摇晃,如同踩在波涛之上。
云语容与云安相距一步时,她抓住云安的手臂,杀手则捏住密信的一角。
两人同时收手,云语容把云安拽到自己的身后,杀手也在同时拿到了信。
云安对云语容道:“你快走。”
云语容道:“你先上岸,我断后。”
云安知晓女儿的脾性,只得往河岸走去,云语容面朝船只的方向,一瞬不瞬的盯着,以防萧兰曦暗中放冷箭。
萧兰曦确认罪证不假,满意的笑了笑,然后朝天空射了一枚鸣笛响箭。
响箭升空,鸣声如蝉噪,传遍四野,岸边有人点亮火把响应。
萧兰曦说:“云语容,你看岸上是什么?”
只见许多人影从树林里钻出来,慢慢走到河滩上。
打着火把的是七八十个黑衣杀手,他们围成一圈,押着一百多个饥民。
饥民全都被一道绳子绑住双手,人与人之间用麻绳相连,在河滩上聚集成乌云般的一片。
“云语容,你还是乖乖的上船跟我走吧,要不然……”萧兰曦露出玩味的笑,“这些人身上可都倒满了火油。”
只要杀手举着的火把落下一丝火星,这些人全都会被烧死。
饥民们中有些幼童吓得哭起来,也有大人喊着救命。
“你以为我不知道有大批人马埋伏在周围吗?你到船上来,做我的人质。”萧兰曦提出这不拒绝的要求。
云语容柔美的脸上尽是坚毅,她缓缓转身,沿着浮桥走到甲板上。
以一人换数百人,她没得选。
萧兰曦命人将云语容绑在船舷上。
埋伏在周围的士兵顾及船上有云语容,不敢做任何动作。
瑟瑟晚风从远方吹来,吹透了她的衣衫,她抬起眼眸望向晦暗的云海,想的却是还没来得及与宁渊好好告别。
萧兰曦下令:“准备开船。”
岸边的杀手沿着浮桥登船,随后斩断了浮桥。
河面足有一里宽,船在河心,如今浮桥被砍断,再也没有人能够登船了。
萧兰曦忽然阴邪一笑,吩咐手下:“夜色太黯,本小姐想看点有光亮的。”
“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紧接着,几支燃烧的箭朝岸边的饥民射去,被射中的人身上燃起熊熊火焰,顺着绳索蔓延到其他人的身上。
不需多久,一百多个饥民就会成为一片火海,哀嚎声不绝于耳。
萧兰曦放声大笑。
这时,一个汉子挣脱了绳索,扶起了倒地的幼童。
他高声喊道:“大家不要乱,我数到三,一起往河里跑,河水很浅,只要不慌张一定不会淹死。”
河水就在十几步外,那汉子喊一二三,人们纷纷走入水中扑灭身上的火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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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