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垣蕊走过那道用辛垣野骨头混合做成的朱红大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高坐在王座上的月狮正慵懒的用手枕着脸闭着眼睛小憩。
辛垣蕊走到台阶下行了个礼:“主上唤我何事?”
月狮慢慢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才坐正身子,看到辛垣蕊笑了笑,“你来了,这金波殿的新门如何?在夏日里有这样一扇门很是凉快呢。”
辛垣蕊袖子里的手攥紧了,凉快?哼,辛垣一族属寒系,他们的皮毛骨血自然都是凉的,他明明就是在侮辱她,想激怒她,又或许是在测试她的可信与忠诚度。
辛垣蕊笑道:“主上是蛇族,蛇是冷血动物,还会怕热吗?您从外到里不都是冷的吗?”
月狮看着她颇有意味地笑了:“彼此彼此,我们也算是‘性相近’了。”
辛垣蕊眼神一闪,继而笑了。
是啊,她也不是什么善人。
“这次的事情还是多亏你了,”月狮走下高台,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我决定让你去做辛垣的王,你觉得如何?”
辛垣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月狮笑眼盈盈,看不出来是玩笑还是真话。
但是她的心跳异常强烈,她感受到了自己内心的那种渴望,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望,辛垣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只是,”月狮话锋一转,向窗边走去,辛垣蕊皱眉,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辛垣现在还有一个王在,你若是想坐上那个位置,”他转过身看向辛垣蕊,唇边漾起一抹笑,“就应该亲手杀了他,统治辛垣。”
辛垣蕊嘴唇瞬间苍白,一个身形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啊,我忘了,他是你的父亲,想必你是舍不得的,那不如……”月狮试探地看着她。
辛垣蕊行礼:“我杀了他难以服众,还请主上赐死,让您的人前去,到时我自有上位的正当理由。”
月狮眼中闪过惊讶,不过一瞬而已,他笑了笑,“你倒是会谋算,坏人都是我做,你自己落得清清白白。”
她看向大门,笑道,“反正主上已经杀了辛垣少主,也不在乎多杀一个了。主上,我体内的毒……”
月狮唇角轻扬:“我说了只要你不背叛我就不会有事,就让它陪着你吧,对了,之前说好要给我的白梅酒等下就让冬麦送过来吧,我急着要。”
辛垣蕊没再说什么,说了声“是,”行了个礼就出去了,走到门外才从袖子里伸出手,掌心全都是指甲嵌出的血印。
月狮看着走出去的辛垣蕊,冷笑一声,“真有意思,弑父杀弟,用我做屠刀,还真是相当合格的一个刽子手啊!”
他走到王座台阶之下,仰视着那冰凉华丽的位置,脑海中浮现那天一袭华服的先妖主冷冷地俯视着台阶之下,那里站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浑身血迹,手中拿着一柄银光闪烁的龙纹剑,双眼狠厉地瞪着台阶之上的妖主,他的脚边是妖族的大殿下和二殿下的尸体,一击毙命,死的干脆利落,连痛苦都没来得及感受到。
先妖主脸上并没有丧子的哀痛,也可能早已料到了自己的死期,也并不害怕,只是提起手中的剑,说,“来吧,你既然杀了我的两个儿子,就说明你比他们强,现在只要你杀了我你就是妖界新的王了。”
少年盯着他:“我可以不杀你,废去你的法力,让你做一个普通的妖,留你一条命。”
先妖主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看无知小儿一般的讥笑:“真是愚蠢,你从那个鬼地方爬出来一路杀到这里竟然还对自己的敌人心慈手软起来了?就因为我是你的父亲吗?懦夫!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做不成妖界的王,我死了你才能坐在这位置上,”他指了一下自己身后的王座。
少年蹙眉,双手紧紧握住长剑,眼中有愤恨和决绝,又似乎夹杂着不忍。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对面的人已经提着剑杀了过来,毫不留情地要杀了他,两人交战了好几个时辰,先妖主嘴角流下了一丝血,少年受伤严重,但是意志不屈,即使妖性大发眼睛已经变成了蛇的样子,模糊不清,血从额头淌下来滴在睫毛上,但最终他还是凭借手中的剑将先妖主反杀。
先妖主被一剑贯穿心脏的时候看着他笑了一下,吐了一大口血就死了。
少年拔出剑,血液飞溅,他身上都是血,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他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看向门外,阳光将地面照得惨白发亮,耳边还有蝉鸣的声音,他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风触摸着月狮的手背,耳边巨大的蝉鸣声让他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直到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瞬间将他拉回现实,就好像忽然从长久而寂寞的深海里探出脑袋来,呼吸了一口人间的气息。
“喂!你杵这儿发什么呆呢?!”
月狮回过头,一抹熟悉的红色瞬间席卷了他的视线,与刚才那些血流成河的梦魇的红不同,这抹红色是太阳一样的红,像火一样的炽热,让他冰冷的身体顷刻之间融化,再次复苏了。
雪芽贴着昭苏,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妖界最高地位的人,他脸上此刻竟然露出了一抹纯粹的笑,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个人很可怕,好像这一刻他是笑着的,下一刻他就会发狂拿刀将她跟昭苏都杀了,于是她赶紧低下头。
昭苏牵着雪芽走到月狮面前:“你今天不应该很得意吗?计划了这么久,今天将他们一网打尽,体现了一把你妖主的风范,还站在这里这个死样子做什么?”
月狮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昭苏冷笑:“哼,别搞得我好像很了解你一样,我这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月狮歪着脑袋一脸欠揍地笑道:“知己知彼不就是很了解我吗?”
昭苏正想给他脸上来一拳,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冬麦抱着两坛酒走了进来,看到昭苏惊诧了一下,马上就恢复了镇定,向月狮行了个礼,“主上。”
月狮上前接过两坛酒:“行了,回去吧。”
冬麦颔首告退,出去之前还瞥了眼昭苏。
昭苏早就闻到了酒香,她这鼻子闻别的没什么,唯独酒是最灵的,“这是什么酒啊?好香啊!像梅花一样的香气,”昭苏像猫嗅到了鱼的味道一样,两只眼睛紧盯着月狮手中的坛子,她在想要如何光彩一点地从月狮手中将这两坛子酒给抢走。
月狮暗暗发笑,她的眼睛往这边一看他就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了,那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恨不得立即扑上来把自己埋进酒坛子里。
“想喝吗?”月狮故意问道。
昭苏立马收起自己馋猫的嘴脸,“哼”地别开脸,“谁稀罕!酒而已,天上地下的我喝了不知道多少,紫华酿的酒那可是最好的,我想喝多少喝多少。”
雪芽都看出了昭苏的言不由衷,忍不住笑了,忽然想起自己的爹娘以前也是这样的,爹油嘴滑舌,娘总是生气,但是两人一会儿就好了,吵吵闹闹的不知道多热闹,只是现在再也没有那样的日子了。于是又暗自伤心起来。
“那我请你喝总行吧?上仙大驾光临,我怎么能不好好款待您呢?”月狮一把拉过昭苏的手往王座上走去。
“诶!你干什么?”昭苏还没来得及甩开他就被月狮按在了王座上坐下。
“请你喝酒,”月狮从桌子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两樽琉璃酒杯,昭苏看到那酒杯上流淌着金红的光芒,像晚霞余晖一般灿烂,月狮打开酒坛子,酒香瞬间在整个大殿之内飘散,芬芳醉人。
他倒了一杯酒递给昭苏,昭苏见到酒就昏头了,也没管这是月狮递过来的,也没觉得自己坐在他的王座上有哪里奇怪,拿起酒就往喉咙里灌。月狮看着她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然后在她身旁席地而坐,学着昭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台阶之下的雪芽看到月狮这模样越发不解,她忽然晃过神来:原来妖主喜欢昭苏姐姐!
就像阿鱼喜欢她一样,但是昭苏姐姐喜不喜欢妖主呢?他们一个是仙一个是妖,能有结果吗?
昭苏喝了一杯又一杯,高兴地像过年吃年货的小孩子一样,“好酒!好酒!”
月狮发现雪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先是困惑,然后了然,最后又变成了不解。
他看着她笑了笑,她大概也看出了什么吧?其实他从未隐藏什么,只是……他仰头看向身旁喝着酒美滋滋的昭苏,只是她两个眼睛一抹黑,除了折磨他就看不到别的了。
月狮将酒杯举到唇边,看着杯中晶莹的液体,唇角勾起,轻声说,“折磨也好,只要你在,什么都好。”
不过昭苏并未听到,她已经喝高了,跳到了王座上开始手舞足蹈,还唱着跑调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