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温榆怔了两秒钟,对化妆师微笑着摆手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她转头看向那位女秘书,犹豫着开口:“抱歉,那个,我要拍戏了。”
秘书很冷淡地回应:“我已经替温小姐和导演请过假了。”
“……”
温榆内心不断挣扎着,像被海浪冲刷至滩涂的鱼艰难地呼吸着,虚空里那条鱼不断张合着鳃部想要捕捉一丝一毫的氧气。
可是,一条鱼终究无法在陆地上生存,它面临的选择似乎只有一种,只有死亡在等待它。
烈日炎炎灼烧着她暴露在空气里的每一寸肌肤,连上过唇彩的双唇也忽然间变得异常干涩缺水。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唇上湿润的触感让她陡然回到现实,原来只是她的错觉,她的唇并不干涩。
秘书见温榆似乎很是犹豫抗拒,内心有些好笑。
她看不明白这位圈内很糊的三线小演员,做什么做出一副惊讶又抗拒的表情,按照正常的发展套路,这个三线艺人,不是应该为自己幸运的境遇而感到高兴吗?
对她垂青的男人可是岑亦白!
大名鼎鼎的杉一资本的掌舵人!
秘书终于失去一点耐心,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耷拉着眉眼:“温小姐,请随我来。”
周围几个女群演兴奋的八卦声在耳边幽幽地回荡着。
“天哪,她怎么钓上金主的?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你们说她今天还回不回得来?下午不是有她的重头戏吗?”
“回来干什么啊,当然是陪那位岑先生要紧。”
明明离得很近,她们的声音却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地方寸草不生,是块不毛之地,烈日仿若要用高温烧死大地上的一切生物般散射着恶毒的光芒……
快窒息的一瞬间,温榆终于被黎黎关切的嗓音拉回到安稳的现实。
目光所及之处是黎黎圆嘟嘟的一张脸。
黎黎并不胖,可天生一张圆脸令她很苦恼。
黎黎举着一台小风扇对着温榆不停地吹,用纸巾为她擦拭额上细密的汗液,神色非常关切:“榆姐你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请假好了。”
黎黎说完后立刻装出一副深沉又苦大仇深的面孔对着秘书安妮道:“我们温老师身体不好,你回去告诉那什么岑总,我们温老师是有底线的!”
安妮不禁嗤笑一声,没有理会黎黎,揶揄地扭头看向一边的温榆。
“温小姐,别误会,岑总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黎黎:“那是哪种人啊!”
安妮微笑:“岑总不会对温老师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
“……”
黎黎的气焰忽然消退下去,小声和温榆咬耳朵。
“榆姐,要不去一下吧?我看那位岑总长那么帅,很有一股禁欲的霸总气质,应该不至于会拿你怎么样?”
温榆哭笑不得:“黎黎,你真是,三观跟着五官走吗?他长得帅……你就认为他是好人了。”
黎黎:“才没有,虽然我是个颜控也很花痴,可是我直觉还蛮准的,谁是变态我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位岑总,嗯,有点冷漠有点高高在上,但是看起来好像还蛮正派的,而且他是金主爸爸,你不去,万一他不高兴,他直接把你换掉怎么办?姐,为了角色,我们还是识时务一点吧?”
“……”
对于小助理的“识时务论”,温榆心服口服。
这行表面光鲜亮丽,暗地里的蝇营狗苟并不少见,演员进组后角色忽然被替换掉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于是乎,她妥协了。
安妮带着她和黎黎七拐八绕出了片场。
拍摄的中学门口是一段宽阔的柏油马路,道路两旁整齐划一地栽种着枝繁叶茂的槐树,纷繁的白色花朵在空气里挥发着清甜的香气,蝉鸣嘶哑热烈,空气里同时飘浮着一丝淡淡的草木香。
温榆顿了顿脚步,她叫住安妮,安妮回头,疑问脸,她却并不说话。
“怎么了温小姐?天气很热,车上有空调,快走吧,岑总不喜欢等人。”
黎黎在一旁小声咕哝:“谁让他等了啊真是的……”
安妮咳嗽一声,像是警告。
黎黎生怕自己的嘴碎会得罪金主继而让温榆失去角色,立刻捂住嘴不敢再说。
此时温榆拐进一条老旧的小巷,她对着一处茂密的花坛蹲下来扯了一把类似于野草的植物。
安妮:“温小姐?”
温榆拿着那株野草一样的植物跑去一处露天的水龙头冲洗干净,随即用纸巾包住野草。
做完这一切后她对安妮笑了笑。
.
黑色的迈巴赫泊在一栋居民楼前。
这里是老式小区,设施年久失修,有一段水泥路甚至有许多裂缝。
放暑假的小孩儿在茂盛的草丛边用小铲子愉快地刨着土,带着馨香气息而湿润的泥土飞溅到迈巴赫的车轮和车身上。
这辆千万级别的豪车似乎与这里格格不入。
司机下车拉开车门,里边的说笑声戛然而止。
温榆有些木讷地站在车边,手上用纸巾包着的小草已经有些蔫巴巴。
楚霏儿从座椅上抓起包包,不情不愿地下了车,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温榆,回头对着车上的男人笑道:“我去药房买盒创口贴,你和她别聊太久哦。”
撒娇的口吻。
车上光线很暗,男人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之中,神色令人看不真切。
楚霏儿离开后半晌,男人抬起一只手放在温莎结上随意一勾,领结松掉,阴影下,他手上的皮肤显得有几分苍白。
安妮和司机还有黎黎都暂时离开,独留下温榆上车和他待着。
很奇怪,来之前她如临大敌,等真的来了,离他还那么近,她却忽然没了那股不安的感觉。
米白色的真皮座椅干净得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车内弥漫着一股淡然的木质香调。
她微嗅了嗅,很快分析出一点成分,灵活的鼻子曾经被妈妈说是狗鼻子——
甜椒、香草根、安息香、杉木、雪松木……嗯,还有什么?
她自顾自地分析着男人身上的木质香调成分,被他骤然间打断。
还没回过神,男人倾身向她逼近,猝不及防间扣了她的腕,纤细的腕部被大手勒出一丝红痕。
他的一只手向她的胸部伸过来。
她下意识想抽回手,并往后躲,可下一秒,岑亦白已经松开她。
她在想什么……他根本不是那种会随便轻薄女人的男人。
他目光里浮上一丝嘲意,似乎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以及自作多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上多了一只橡皮擦那么大的金属牌子,和她拍戏用到的学生铭牌很像。
不过,他手上的不是她的拍戏道具,因为他手上那块铭牌很旧很旧,旧到已经脱色,难以辨认它的本来色调。
她怔然间,岑亦白抛给她另一块铭牌。她捡起来,发现正是她的拍戏道具。
原来是她错拿了他的东西,而他恰巧也错拿了她的是吗?
那块旧铭牌……原本是属于谁的?他学生时期喜欢过的女孩儿的?
还是……哪一个前女友的?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低着头胡思乱想,听见他的嗓音自头顶传来,带着冷意,像冬季皑皑的白雪,冷得刺骨。
“温小姐可以下车了。”
“……”
温榆抬起惊惶的眼,眼睫毛不自觉颤抖。
也许是因为车里的冷气太充足,她感觉到脊背上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啮咬着她的皮肉。
他难道叫她来,是为了看她的窘态吗?还是想要戏弄她?
吸了吸气,她拉开车门下车。
可一条腿刚落地,她又折回去。
这一次,换岑亦白惊讶,只是他比她深沉,脸上永远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包括刚才表现出来的些微诧异,更像是她的错觉。
岑亦白冷淡地看着她,目光淡到令人读不出一丝情绪。
温榆摊开用纸巾包裹的那株已经蔫掉的植株,淡红色的茎枝,顶端覆盖着白色短绒毛,开着淡紫色的毛绒小花。
她就地取材,用拍戏的学生铭牌道具将植株砸碎——
本来她想用牙齿咬碎的,但怕这位岑总受不了,所以选择了这种折中的办法。
岑亦白不声不响看着她,目光里的冷意渐渐消退。
寂静里,蝉鸣一声一声起伏着钻进耳膜,窗外树影婆娑,炎热的气浪裹挟着白色的槐花飘落在窗前,像白雪纷飞。
温榆捉住岑亦白的一只手腕,感觉男人的指节颤了颤,他冷冷盯着她眼睛,不喜不怒:“温小姐这是做什么?”
“岑先生,别误会,谢谢你刚才救我,这是报答。”
岑亦白冷笑:“温小姐,你们做艺人的,报答一个人,非要用这种方式?”
温榆将捣碎的药草敷在他受伤的小臂,抬起一双温和的眸看他:“哪种方式?岑先生以为,我在对你发出什么暧昧的邀请吗?”
男人不答言,手抽走,却被她又拽回去。
她不卑不亢,垂下头颅继续认真地替他敷上草药。
“岑先生别误会,我不想欠你人情,我妈妈说过,再小的恩情也要记在心里。”说到这儿她微微一顿,咬唇,“可是,岑先生已经不适合被我记在心里。”
岑亦白的瞳孔猛然一缩,锐利的目光向她扫过去。
“所以,温小姐要和我两清,一天一小时一分一秒也不能等,是不是?”
温榆没有回答,她将草药在他臂上铺平,随即再一次拉开车门下了车,头也不回地走掉,背影和当年一样决绝,在滚烫的黄昏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单薄和残忍。
岑亦白从过去的记忆抽离,抬起手臂凝视她敷上的草药。
这种草药气味特别的难闻,在乡村,人们称这种路边野草为臭草,但他一直记得她告诉他的这种野草的另一个名称——
霍香蓟。
第一次见到她,她被一整片肆意生长的霍香蓟包围,整个人像发着光一般站在蔓草葳蕤的草地里看着他微笑,从那以后,这个画面一直印在他脑海。
安妮拉开车门坐到秘书席,鼻头漫过一股类似于药草的气味,不太好闻,但也还可以忍受,等她察觉这种气味的来源是上司的手臂上那一坨模糊粘腻的糊状草药时,不免脸色一僵……
额?
岑总是很讲究个人卫生的,也有点儿洁癖,这种玩意儿是怎么上他手的啊?
那位温小姐到底对岑总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电光火石间,安妮想到温榆刚刚在路边挖野草的举动,一时明了。
“岑总,楚小姐买了一些消炎药和创口贴……”
岑亦白将目光飘向窗外,槐花在热风里盘旋,他目光落在那衣袂飞扬的人影上。
安妮随岑亦白视线望去,那是温榆。
他在默默地注视温榆离去的背影。
那目光令安妮有一瞬间的动容,好似他已经和那位温小姐认识了好久好久……可当她再看上司冷静的眉目时,却难寻踪迹。
许是她的错觉吧。
“岑总,楚小姐说要陪您去医院包扎,她现在在洗手间,待会儿是出发去医院还是去机场……”
岑亦白打断安妮:“机场。让她回去好好拍戏。”
安妮应了声。
她目光不由自主移到岑亦白摊开的手心,一块橡皮擦大小的学生铭牌。
铭牌很旧很旧,上边的字迹和照片已经褪色模糊到几乎难以辨认。
可仔细辨认,还是能认出来上边印刷着“嘉礼中学”、“x年x班”等字样。
姓名那一栏,开头是一个“温”字,后面的字迹已经完全模糊掉,难以辨认字样,照片也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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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两个月过去,温榆饰演的恶毒女配的戏份杀青。
论起来,她现在不是女二,是女三。
三十八集的戏份,她加起来的戏份只十集,原本这一部戏她可以拿到更多片酬,不过戏拍到一半的时候,资方忽然塞了一个还在电影学院念大二的女生进来,编剧只好战战兢兢大改剧本加了一个原创角色,网上曝出消息后,书粉骂翻了天。
杀青后炎热的九月份,温榆回到檀城的租屋一连睡了十来天才缓过神。
小时候有个神婆给她算命,说她身弱,大白话就是命不好身体不好,但神婆说可以改名字改命格。
她妈妈一听就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温榆,神婆也说好,原因是她老家的祖屋附近有一颗榆树,而榆树代表着坚韧不拔、勇敢、生命力顽强、富贵吉祥……寓意真的很好,甚至有点儿贪得无厌的地步。
【不是,也太恶心了吧,原著男主的前女友都没出现过,结果电视剧给改成女二了我呸,空降女二给爷爬好吗】
【咱就是说编剧能自己写个原创剧本拍吗别霍霍这本小说行吗?改成这样我看个屁啊看不如自己写同人哦尼玛】
【改成尼玛的三角恋呢】
【是四角恋了哈哈,惨还是原来的女二温姐惨,三十五集戏份删到十三集也是牛逼】
【怜爱我温姐,听剧组人爆料原本温姐拍好的戏份全删了为女二让路,不红的温姐是真的惨,y1s1,我温姐超美的说,演女主都不过分(楚粉别骂,实话实说)】
温榆照例上微博吃瓜,看了会儿之后便没什么兴致了。
她不是红艺人,很多时候拍完一部戏下部戏就没了着落,公司平时想到她的时候也少,所以她平时会自己找组讯,看到适合她的角色就会主动投简历报名争取。
信息太多,她简略看了三十来条组讯,鼠标无意间点到某著名编剧发布的一条拍摄信息。
一长串的领衔主演和主演名单后面是出品方,两个,排前边的是某视频平台,另一个是“禾果影视”。
禾果影视,是她刚刚杀青的那部都市言情剧《等你奔向我》的出品方。
之前她没细想,现在想来,禾果影视,应该是岑亦白名下产业之一?
她鬼使神差去搜“杉一资本”四个字。
网上能找到的信息不多,百科简洁明了。
“杉一资本由岑向一创立……”
温榆的目光从“杉一资本已投资超过500余家企业……”的资料上边移开。
漫长的词条她没心思看,对商业体量也没有具体概念,只得出一个简单的认知——
杉一资本实力雄厚。
关掉网页后,她想起来要和黎黎安排一下工作上的事宜,可她脑子一抽,手摁到了岑亦白的号码。
等她反应过来想挂掉,手机听筒里已传来男人低沉的一声“喂”。
嗓音透着冷意,高山白雪般,冷入骨髓。
更新时间是每天早上七点,v前随榜更v后日更
继续发红包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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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0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