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行止将至
首发晋江文学城
2024.08.03
这一年的安怀市,夏天阴雨连绵,空气潮湿,不愧是“雨城”。
正值高二升高三的暑假,因为连月下雨,温度倒也不热。
雨越下越大。
天台上的铁硼挡着雨,噼里啪啦地像交响曲,空气中泛着一阵泥土和夏雨的潮霉味。
岁淮在天台的铁棚下面数票子,她最近赚了笔小钱,“一张、两张、三张……”
一沓红通通的毛爷爷在她掌心掂了掂,这感觉,爽啊。
“岁岁!给我看你的票子!”
伴随着咋咋呼呼的喊声,是一道巨大的撞门声,砰!
岁淮吓得一激灵,天台的风大,夹着夏雨猛烈吹进来,掌心的一沓红票子一个不稳,随着手抖洒了出去。
漫天下起了钞票雨。
“我咧个乖乖,你抢银行啦。”章盈被遍地的毛爷爷惊愣住,两眼放光。
岁淮正要蹲下来捡钱,余光瞥见一张红票子自天台飘落,就这么明晃晃地从她眼前飘下了楼。
这是一栋空置小区,只有四楼高,早些年已经搬空了,下面是一条老旧街道,人来人往的,大多是些小摊贩,见钱眼开。这么一张红得发光的钞票掉下去,三两下就能被手快的贩子捞起来藏兜里,岁淮来不及捡钱就往楼下冲,“盈盈,上面的你帮我捡一下,我钱掉下面了!”
岁淮像一阵风跑没了影。
“要糟,下面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你快去!”章盈手脚麻溜儿地把天台上的票子捡起来揣口袋里,也下了楼。
雨淅淅沥沥地淋在身上。
岁淮没带伞,只能一只手挡在头顶,一只手拨开路边的杂草,希望那张红票子落在荆棘草丛里,这样还能给她找回来。
章盈气喘吁吁地跟过来:“找着没啊?”
岁淮抿着唇,掉了一百块跟剜掉她一块肉似的,心疼地不想说话。
章盈愧疚:“对不起啊岁岁……”
两个人合伙找了一大圈,里里外外连狗窝都不地道地翻开看了,大黄狗龇牙咧嘴地冲她们汪汪叫,好像在骂俩傻缺找钱找你狗爷爷窝里来了。
从刚才雨就没停过,岁淮整个人湿哒哒的,看了眼章盈,也淋得像个落汤鸡,她没憋住笑了声。
章盈:“……大姐你钱掉了你还笑得出来。”
岁淮:“应该是被人捡走了,我刚亲眼看见掉进这个狗窝边儿的。”
“汪汪!!!”大黄狗支棱起身子很不屑地叫两声。
“知道不是你,狗大哥。”章盈贴着岁淮,指了下远处的摊贩,“应该是那边摆摊的,看见中间卖肉的那个莽汉没,前几天我来这边掉了十块钱,我还没弯腰呢,那人手快地都要揣他自己兜了!”
岁淮刚看过去,几个摊贩因为雨太大已经收拾东西走了,她俩还没上去,莽汉先一步开着他的三轮车嘟嘟嘟地跑没了影。
岁淮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身上也黏湿得难受,“明天再来一趟问问,反正他们在这儿做生意也跑不了。”
“行。你掉了几张啊?”
“一张。”
“什么!?才一张,我还以为你掉了一大半呢,亏的我累死累活。”
“怎么,一张不是钱啊,”岁淮把手伸进章盈兜里,把一沓毛爷爷摸出来又数了数,确定只从天台吹下来一张,把钱护宝似的塞回兜里,“今天就是掉了十块钱,五块钱,一块钱,我也得找。”
她拍了拍章盈的胸膛,本想说壮士你得理解理解穷鬼,结果发现手感不对,软乎乎的。转而拍了拍章盈的肩膀,装腔作势地摇头,“我穷的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你又不是不知道。”
章盈“啊”了声,骂她流氓,两手抱住自己的胸,“你少胡说八道,我看全天下就你觉得你穷!你瞅瞅自己身上哪一件不是牌子,比我身上的还贵不少呢,岁、大、小、姐。”
“你也知道我姓岁啊。又不是我的钱买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周家的钱怎么就不算……”话说到一半,章盈顿住。
岁淮还真没说错,周家的钱确实不是她的钱。
因为岁淮不是周家人。
不过怎么说,那也算是半半半个周家人吧。
章盈挠挠眉尾,看岁淮沉默地拍打衣服上雨珠的样子,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哎呀,你和周聿白都赚钱点子多,挣钱那不就是动动脚指头的事儿,我相信咱们岁岁将来一定是亿万富翁!”
“那亿万富翁麻烦您借我把伞。”
“你要伞干嘛,回家?”章盈下楼的时候顺势抄起了她带来的一把伞,这会儿就靠在一边的电线杆上,她拿了过来。
岁淮接过,撑开,“没,我去接周聿白。盈盈,天台上还有一把之前落下的伞,你待会儿撑那把回去。”
章盈这才想起来,不止她,小分队里的其他几个人也好几天没见到周聿白了。
“他人呢?”
“参加一个比赛去了。”
“什么比赛,”章盈奇怪,“年级第一就是不一样啊,暑假还有比赛呢。难不成为了保送啊?”
“不是,”岁淮笑嘻嘻,“搞钱的。”
章盈翻了个白眼,“两个财迷。不是我说,周家那么有钱,你跟周聿白两个天天跟掉钱眼子里了一样,穷疯了还是怎么的。”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章盈伸出一根指头戳岁淮的脑袋,没意识到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周聿白的钱不就是你的钱。”
“不是,周聿白的钱是周家的钱,周家的钱不是我的钱,”岁淮淡声说,“我姓岁呢,大姐。”
章盈又翻了个白眼:“周聿白扬言你是他妹,忘了上回了,周聿白对那谁放狠话,说岁淮是我妹,谁再缠她一个试试。”
岁淮眨眼:“他还有这么中二的时候呢。”
“哪里二了,很帅的好吧……”章盈懒得跟她扯,“反正啊在妹妹眼里,哥哥就是帅的惨绝人寰那也是丑八怪,你那叫丑哥哥滤镜。”
岁淮低着头看手机,望着周聿白发来的位置共享,好一会儿都没回章盈的话。
半晌扬了扬手机,“走了,不然人真得丢了。”
章盈扑哧一声,“别说,这么一大帅哥在街上还真容易被拐跑。更别说周聿白还路痴。”
岁淮转身拿手指她:“不许说他路痴。”
她一板一眼纠正:“周聿白只是方向感不好而已。”
章盈唏嘘:“哟哟,刚刚还说周聿白中二呢,现在又护上了,我看你们俩真一样,精分。”
岁淮扯了下嘴角走了。
-
雨势有转停的迹象。
街上车水马龙,轮胎碾过,带起一阵柏油马路和雨水混合的土腥味。
周聿白看了眼快要没电的手机,毫无动静地躺在手掌心,他揣回兜里。选了一个比较显眼、视野开阔的地方走了过去,站在最亮眼的公交车站台等着。
公交车站台的雨滴答滴答。
周聿白身高腿长,白衬衫,黑裤,利落干净的短发,出众又有些锋利的长相,没多久吸引了不少目光。他抱臂靠在墙上,头垂着,忽略那些或打量或倾慕的眼神,脚尖拨了拨地上的小石头。
旁边有个蚂蚁洞,两只蚂蚁正在勤勤恳恳地搬运一块面包屑,搬完一块又搬一块,兢兢业业,不知疲倦。
周聿白换了姿势,单膝蹲下来,随手拿过旁边的一根树枝,戳了戳那块面包屑,往蚂蚁洞边挪了挪。他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拨弄着树枝帮蚂蚁搬东西,“不用谢,我这人善良。”
“周聿白!”
有人喊他。
周聿白抬头,岁淮正站在街对面朝他招手,小姑娘跑着过来的,脑门上出了汗,细碎刘海**地黏在脑门上,风一吹,劈了个叉。
周聿白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他丢了树枝,站起来:“哪来的小疯子。”
“你才是小疯子,不对,你是大路痴,”岁淮小跑过来,不准别人骂她自己倒是吐槽的溜,活脱脱一个小霸王,“我明明是人肉搜索仪,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
周聿白很认可地点头:“那是,”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就服你。”
岁淮哼哼两声,很享受他的夸夸。
周聿白拿纸擦了擦拿过树枝的手,把垃圾扔进垃圾桶,才抬手揉了下岁淮的脑袋,“跑多久了,累不累?”
“还好。”岁淮甩甩脑袋,看地上,“你刚在看什么呢?”
周聿白用脚尖点了块地方,“蚂蚁屯粮,我帮帮它们。”
“怎么帮?”
“看到那些面包屑没?”周聿白说,“我给他们挪近点儿。”
“……”
就他最无聊。
岁淮想起比赛的事儿,那是上周她跟周聿白突然发现的一个手工模型比赛。参赛者先线上提交一份自己的手工作品,包含照片和视频,如果入围了将会在下周去参加线下比赛,也就是今天。前三名的都有奖金,分别是一千五,九百和四百。
周聿白这人从小天马行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懂点儿,动手能力超强,帆船模型他都能整出来,别提这样的小手工比赛,岁淮撺掇着他去。
“结果怎么样,赢了没?”岁淮眼睛亮晶晶的。
周聿白摇头,拖着音:“哪那么容易,岁啊,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能赚钱的事儿都不是容易,不然社会上拿来这么多穷人。”
岁淮最烦他不着三不着两地喊她“岁啊”,吊儿郎当的,“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出来了,第三名,四百块。”
“很厉害了,四百也是money啦。”岁淮手上的伞还在叮叮咚咚地滴着水珠,溅湿了她的小腿。周聿白无奈地把伞拿过来,越看岁淮湿了一身的衣服越觉得不对劲,拧了下眉,“你刚野哪儿去了,湿的这么厉害?”
“这不是来接你嘛,雨太大了。”
“少来。”周聿白瞥了眼她黏在身上的衣服,白布料,微微透。马路边路过几个男生,若有似无地往岁淮身上看两眼,周聿白把人往自己背后扯了扯,很是护犊子。
岁淮叹气:“上周我不是在网上赚了点小钱嘛,我刚从卡里取出来就下雨,没地儿去,就跑去咱们的秘密基地了。正数着钱呢,盈盈突然来了,我吓了一跳没拿住,钱吹楼下去了。”
周聿白忍不住给她们鼓了个掌,“长见识了,原来钱还真能被大风刮走。”
看岁淮这郁闷的样子,他了然,“没捡回来?掉了几张?”
“一张,我看见它掉狗窝里了,就之前我俩一起在网上买的那狗窝,给大黄睡觉的。我下去没找到,盈盈说应该是被人捡走了。”
周聿白睨了下垂头丧气的小姑娘,好笑了会儿。
站台外的雨被风吹进来,砸在岁淮的侧肩上,他看见了,伸手把人往自己怀里这边揽了揽。
岁淮毫不设防地撞进周聿白怀里。
温热,滚烫,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她怔了下。
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在这种毫无别样心思的肢体触碰里,心跳依旧在下一秒疯狂加速。
直到头顶冷淡的嗓音,毫不留情地打破了这份隐秘的悸动。
“你哥我明天带你去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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