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看着进来的纪桉,“你们可以回去了,其他孩子已经回家了。”
纪桉颔首,他看向堂下惴惴不安的小孩,“这孩子是?”
“没查到是哪家的,先待着吧。”
名叫陈武的县丞隐晦地瞪了一眼纪桉,凑近县令道,“大人,府衙内没有空房了,这孩子?”
阮娇娇看着纪桉松开她的手向那个小男孩走去,结合刚才那人对县令所说的话,意识到什么,她的脸一点点惨白了起来,方才在外面听见哭声时产生的‘真好’这一想法迅速褪去。
她快速跑上前,看着蹲下的纪桉一把拽过了小男孩。
纪桉看着小家伙要哭不哭的表情一时诧异,这是怎么了?他看着阮娇娇把那男孩拽到角落去说悄悄话,声音含糊且压得极低,他一时听不清不自觉拧了眉。
县令看着半蹲在自己面前的下属,看来是他养大了手下的胃口啊,“你一家住着三间屋子,腾不出半间房吗?”
陈武看着大人的冷脸识相地点头哈腰,“能,能,属下这就去安排。”
纪桉眉目冷沉,是刚才小家伙听那男娃无处可去动了恻隐之心?
他看着凑近的两颗小脑袋想立马上前分开,本是想细看那男娃身上佩戴的玉饰有没有身份信息,但此时心间涌起一阵阵烦躁,让他觉得看见的一幕格外刺眼起来,甚至脑内有一瞬的轰鸣。
堂内的空气仿佛有瞬间的凝滞,角落的阮娇娇把腰间的荷包递给男童,“银子给你,你不要抢我爹爹。”
男童接过荷包撇撇嘴,“我是有爹爹的,”他捏着手里的荷包,他爹爹给的银子可比这多多了。
阮娇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你去找你爹爹。”
眼里含上一包泪水,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或许回不了家了,想起大哥阴冷的眼神,男童打了个寒颤,“我找不见了。”
“哎,你别哭啊,那你有什么想要的?”阮娇娇无奈问道,她都没哭呢!只要不是抢她爹爹,她可以都答应他。
“我想读书。”大哥就是看他跟着夫子识字后才开始针对他的,周文轩委屈地噘着嘴,他偏要学。
“好,我每次到镇子上了都给你带书。”
“那夫子呢?”
阮娇娇蹙眉,她的夫子只有爹爹,她不高兴地看着男童,这人是不是还想跟她抢,想起爹爹刚才蹲在他面前神情温和,阮娇娇攥紧拳头压低声音道,“我给你当。”
休想接近我爹爹!
周文轩怀疑地看着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姐姐,他自己的姐姐都不会教他啊,看出了她的不高兴,他勉勉强强道,“那好吧。”
哼!便宜他了,阮娇娇推开他就要朝纪桉跑去。
看她要走,周文轩一把拽着她的衣摆,看一眼堂内的大人凑近她悄声道,“我叫周文轩。”
“知道了。”阮娇娇不耐地挥开他胳膊。
纪桉忍着心里压抑不住的烦躁,看那小孩拽住小家伙,眼底闪过冷意,他大步跨到角落一把抱起阮娇娇,转身对县令道,“大人,我们先退下了。”
县令摆摆手,纪桉抱着阮娇娇跨出门,行至村子时方才压下了心里的不舒服,即使放轻了声音,他的语气里还是带着点不悦,“刚才说了什么?”
“爹爹,你想收养他吗?”阮娇娇攥着自己的小拳头埋在纪桉怀里,好半会了爹爹都是冷着脸的,她委屈地垂着眼角,活似一枚受气包。
纪桉拧眉,他怎会收养个不喜欢的小崽子,他沉声道,“不想。”
“那刚才?”
“我是想看看他脖间带着的青色琼玉。”纪桉垂眸看着她。
阮娇娇抬头望着纪桉,她眨了眨大眼睛,这么说,她红了脸,自己太紧张弄错了吗?她忍不住蜷缩起自己的脚趾头,那她还许出去那些条件,怎么办?
她担忧地问道,“那我是不是误了爹爹的事?”
“没事,上面刻着个虎,应该是生肖。”纪桉回道,只是那玉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戴的。
“那就好,”阮娇娇松一口气,她盯着纪桉的眼睛问道,“爹爹还会养别人吗?”
“不会,只养你一个。”
阮娇娇翘起嘴角,虽说刚才有点生气,但这会心下泛起的感觉怎么甜滋滋的,让她甚至想摆摆尾巴,唔,她是没有尾巴的。
阮娇娇搂着纪桉的脖子,凑过去吧唧了一口,“真哒?”
纪桉这会也清楚了小家伙适才拽人的缘由,心里软成了一片,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吗,他啾一口她的小脸蛋柔声回她,“真的。”
太阳早已下了山峦,稀薄的炊烟快要散去,农家的院落飘来饭香。
阮娇娇的肚子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黏黏糊糊地贴近纪桉,软糯的声音重复着她对那男童说过的话。
纪桉轻咳一声加快步伐,小家伙饿了,他没有像往常样纠正小家伙黏在他脖颈间的行为,热气喷洒在耳侧令他不适的动了动耳朵,他组织着语言想告诉她夫子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猛得,纪桉身子一颤,他哑声问,“娇娇?”
天色暗了下来,纪桉的耳朵动了动后阮娇娇惊奇地发现,爹爹的耳朵红了起来,太过好奇,带着隐约的捉弄,阮娇娇张嘴含了进去。
酥麻传在心尖,带起一阵轻微的痒意,纪桉喉间涩然,“娇娇松开。”
阮娇娇吮吸着含糊道,“额不。”
纪桉深吸一口气,像是为了抵挡什么,他掠起身子向家飞去。
不消一会就到了院子,纪桉放下阮娇娇,一掌拍在她的小屁股上沉声说道,“不听话?”
阮娇娇捂住自己屁股,委屈地瞅他,她把自己耳朵凑过去,奶凶奶凶的,“给你吃嘛!”
凑在面前的小耳朵小巧可爱,在渐暗的天色下白生生的,像是迫不及待般诱人品尝,纪桉瞳仁微缩,艰难收回视线。
他掐着阮娇娇的腰把她转过来,“还没和你算今日你鲁莽追拐子的账。”
阮娇娇焉了下来,整个人像一株缺了水的焉萝卜,然而她垂下头时眼珠子灵活地转动了起来,一瞬后抬头讨好地看着纪桉,“爹爹,我饿了。”
纪桉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起身揉揉她的小脑袋,“先吃饭。”
阮娇娇拽着他的手指跟上纪桉,嘿嘿,她要好好想想吃完了怎么糊弄过去!
*
日子悄悄迈过了三年,换完牙齿的阮娇娇个头蹦高了些许,初初有了点女子的楚楚动人。
就连后院的树苗都已经长得有阮娇娇高了,今年开了为数不多的小小的花,粉色的,白色的,在微风里轻轻舒展了好些时日,盛夏后结出了累累果实。
值得夸赞的是阮娇娇的字已然脱离软爬,从她在自己手腕上绑上沙包练字后,慢慢的有了字形,变得秀气同时又带着点渐生的锋芒。
“爹爹?”完成今日的课业后阮娇娇跑到纪桉面前,她举起自己的手让纪桉看,“爹爹,核桃篮子紧啦!”
“嗯,”纪桉看着举在面前的的手腕,在太阳光下白皙诱人,他放下水桶拉住她的衣袖往下拽了拽,“别晒到了。”
“嗯啊,”阮娇娇乖乖把手腕递向他。
纪桉解下她腕间的核桃篮子,这是小家伙过七岁生辰时他雕刻的,红绳现在有些短了,勒出了一圈红痕,他揉着阮娇娇的手腕道,“爹爹等会进屋给你换一根。”
“好~”
纪桉将手链塞进怀里,重新去取吊在井里的西瓜。
“爹爹,我去给春花家送一个吧?”阮娇娇凑到井边问纪桉。
“嗯,当心点,站在外面。”纪桉躬身去拽绳子。
阮娇娇乖乖后退一步看着纪桉,说起西瓜,还有春花的一份功劳呢!虽然纯粹是偶然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一年前阮娇娇吃过西瓜后想嗑瓜籽,她等太阳出来后在台阶上晒了两天专门留下来的西瓜籽,晒干又觉得沾了土就泡在了温水里洗,春花来找她玩。
两人在屋子里看了半日的话本,阮娇娇才想起来泡水的西瓜籽,她捞出后放在绸布里送春花出门,结果回来看见纪桉做饭,转眼就忘记了自己包起来的西瓜籽,等她想起来打开布包时瓜籽已经生了芽。
担心纪桉笑话她,阮娇娇偷偷把西瓜籽扔掉了,而且扔到了后院靠近后山的浅坡上,为了隐藏还往下埋了埋。
那浅坡上铺了一层不算薄的细沙,是之前纪桉弄回来铺在木桩下的,但是阮娇娇金鸡独立一直站不好,摔的浑身都是伤疤,后来纪桉无奈撤了沙子。
没成想那些沙子改变了浅坡那块的地质,因为透气性好,沙地白天吸热快,晚上散热同样快,致使昼夜温差大,加上土壤稀松导致西瓜扎了根,根部代谢旺盛后成了苗。
阮娇娇虽不明白这些缘由,但这一点也不阻碍这份无心插柳柳成荫而得来的惊喜,她某日过去发现长出了西瓜,虽然只有小小的两个,但她兴奋地围着纪桉跳了足足两日,要了好几样的奖励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