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马球赛很快分为两队,大都是年轻的世家公子和贵小姐,其中自然不乏文妙儿的身影。
她一身朱色勾金修身马球服,骑在一匹漂亮的小红马上,一眼望去便是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个,扬起下巴眼神倨傲非常。
文雪音虽不知她马球打得如何,但是其余人都是知道的,这文府大小姐是出了名的脾气差,谁要是在打马球的过程中伤了她,必然会被扎小人报复到死。
这要是寻常也便罢了,偏生文妙儿还不遵场纪,时不时便起码过来横插一脚,不该是她的球硬出风头,该是她的偏又接不住,三下两下便打到对方手中去了。
最后输了还要怨别人不争气,拖累她。
是以没人愿意和文妙儿一队,怎奈不敌文府势大,虽然是一场小小的马球赛,却是谁也不敢拂了相府的面子。
文妙儿开口点名要人,她点的都是打马球的个中好手,乐朝打马球风行一时,谁的底子都不算差,但是若论打得好的,那确实能甩技术平庸的人好几条街。
文妙儿这么一点人,技术卓绝的三人都在她这边,给对面剩下的都是平平的,以往的马球赛她作风一向如此。
为保公平起见,分队时一般都是由每人各自抽签,按抽到签子的颜色分队,文妙儿这般破坏规则,也没人敢上前阻止,谁叫文丞相一家独大,还是当今陛下的亲舅舅呢。
好在这位大小姐耐心不足,打个两三局也就走了,往常都是要哄好了她,旁人才可以开开心心地打马球。
今日眼见又是如此,皆在所有人意料之中,本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什么,可今日办比赛的是赵连臣,他眉心一拧,出口便打断了文妙儿的话。
“分队的签子已经摆好了,都去抽了签子再分队。”他话说得中肯,一双眼睛却盯在文妙儿身上,明眼人都瞧见他那话是冲着文妙儿去的。
坐在高处的文雪音眼见如此,不免于心中轻轻“哟”了一声,她在府里都能听说文妙儿在外面嚣张得很,这赵连臣敢招惹文妙儿,倒也不算是个讨厌鬼。
文妙儿骑在马上,万没想到今日竟敢有人跟她唱反调,将脸一沉对赵连臣道:“我就是要他们三个了,你待如何?”
文妙儿选的三人中有个户部侍郎的公子,长得圆圆像个球,架不住人行动灵活,马球打的确实好。
此人素来爱跟在文妙儿屁股后面溜须拍马,此刻也附和道:“赵连臣,你赵家便是这等气度?要与一个女子斤斤计较?”
赵连臣冷声道:“规则就是规则,我管你是男是女,坏了规矩,就出去。”
见他语气如此生硬,文妙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此时灰溜溜走了必然不是她文妙儿的作风,可赵连臣那副样子看着便是个不会服软的。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文妙儿咬牙道:“可以,你们这群窝囊废,我便是让你们又何妨?”
能得文府千金松口,众人都觉得唏嘘,这下子惹了这位大小姐的恼,赵连臣有的好果子吃了,要是严重些,说不定连赵府......
有心人不免望向兵部尚书赵永,只见人依旧闭着双眼安逸地躺在椅子上慢慢喝茶,一点儿担心的样子都没有。
说完,场上比赛的几人才一一去抽了签,最终的队形却是变化不大,文妙儿这边仍是有两个好手,多出来一个长相秀气甜美的女子,是忠孝老侯爷的孙女蓝柔。
蓝家子嗣稀薄,兼又凋零,如今阖家只剩下忠孝老侯爷和蓝柔祖孙二人相依为命。
蓝柔脾气软,好说话,喜欢跟她玩的官家小姐倒是不少。
马球赛这便开打,涂着朱漆的马球在场上飞来飞去,在场的人技术都不算差,分到文妙儿对面的好手今日发挥不错,双方成绩胶着,一时难分上下。
一场马球赛打下来耗时许久,大部分人都喘着粗气,眼见终于到了赛点,文妙儿冲起击球,可那球原本是传给蓝柔的,蓝柔的位置接球正好,一杆必会进球,然而被文妙儿这么一冲,速度不够没能打到球不说,吓得蓝柔球杆都没有拿稳,球杆直接从手里甩了出去,马球自然也没打进,被对面的人一气截胡,压分胜出。
蓝柔轻吐了口气,暗道总算打完了,她手都要酸死了,还未叹完,脑袋就被重重一击,什么都没看清就摔下了马,流了一脑袋血。
“文妙儿!你干什么!”
在场几人赵连臣最先看见,怒喊了一声连忙上前查看蓝柔的伤势,其余几人纷纷回头才知是怎么回事,都纷纷下马查看。
文妙儿铁青着脸,“要不是这个贱人,方才那杆球早就进了!我文妙儿打马球从来没输给过人!”
在场人听了纷纷敢怒不敢言,方才那杆球究竟是什么情况,谁才是真正搅混水的人,明眼人一看便知!
在赵家办的马球赛出了这样的事,赵连臣当即黑了脸,一把横抱起蓝柔恶声对文妙儿道:“我看你才是个贱人,给我滚出赵家!”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旁人听了赵连臣的话忍不住吃了一惊。
文雪音缓缓眯眸,忍不住道:“这个姓赵的倒是不错。”
谁不给文妙儿好脸色,那她倒是勉强可以分给那个人几分好颜色,如此一闹,依着文妙儿的性子不闹个天翻地覆恐怕不好收场。
文雪音道:“夫君,陪我下去走走。”
宁徽始终远远瞧着,对这些事不置一词,在他看来这些完全就是小孩子打架,无趣得很,以为文雪音是真的坐累了,才默声陪着人下去。
文妙儿果然发了火,她拉转马头就要驱使着去踢赵连臣,被赵连臣反手夺过还踢了马肚子一脚,文妙儿的小红马受惊厮叫而起,文妙儿惊叫了一声摔下了马。
这下谁都坐不住了,连一向安然的兵部尚书赵永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之前嘴上动动功夫可以不管,可这厢若是摔了丞相府的千金......
赵连臣皱紧眉,率先将蓝柔交给了两个婢女下去处理伤势,再转身冷冷看着文妙儿,文妙儿虽是跌下马,但她早有准备,这一跤只是跌得疼了些,所幸并没有伤及什么,大夫还是先去看过了文妙儿的伤势,再来给蓝柔把脉。
二人都是有惊无险,但显然蓝柔的伤要重得多,尤其是被文妙儿打的那一杆子,但现在脑袋还在剧痛。
“好你们赵家,竟敢下手杀我!我回去告诉爹爹,看你们谁有好果子吃!”
赵连臣面色铁青,道:“伤你的人是我,与赵家无关!你要找麻烦冲我来便是!”
“你说无关便是无关吗?你们这是存心要我的命!赵连臣你等着入狱,等着吃苦头罢!”
文妙儿气得双眼几乎都能喷出火来,看这架势赵家不拿出个说法来是不会罢休了。
兵部尚书赵永沉吟一声,赔着老脸对文妙儿笑道:“我儿顽劣,实在对不住文小姐,来日一定上门好好赔罪。”
文妙儿理也不理他,只道:“让赵连臣赔罪,当众给我磕三个响头。”
这般折辱人的赔罪法,赵连臣听了便当场怒起,看架势像是要冲上去掐死文妙儿一般,蓝柔捂着额头吓了一跳,连忙拽住赵连臣:“此事因我而起,我给妙儿小姐赔罪!”
“此事与你无关。”赵连臣将她往身后拉了一把,冷声道,“想让小爷给你赔罪?下辈子罢,也不知宋清辞怎么看上你这种女人。”
双方俱是互不相让的时候,赵永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既不想把事情闹大,又不能让儿子赔罪,今日赵连臣要真磕了这个头,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
焦头烂额之际,文妙儿身边的婢女又去女眷席将吃茶说乐的丞相夫人孙氏给请了来,一听说文妙儿受伤,孙知许忙就赶了来,前前后后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文妙儿没什么大碍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
“赵尚书,这事还请你赵家给个交代,往常妙儿去过那么多次马球赛均平安无恙,怎偏就在你府上出了事?”
赵永低声下气跟孙知许将事情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本以为能宽容一二,谁知孙知许愈发沉了脸,道:“妙儿失手打了忠孝侯的孙女却有不对,她又不是故意的,女儿家之前哪有什么仇?可你儿存心害我妙儿,若不分说清楚,今日谁也别想走。”
话音刚落,只听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悦耳动听:“哟,我竟不知今儿在赵府看的究竟是马球赛还是文会了,怎么一群人站在这儿动也不动,净耍嘴皮子了?”
众人望去,只见一穿着青色修身马球服的女子玉立,曳曳走来宛如一朵绽放的花枝娇柔美艳、清冷脱俗。
身旁站着的正是京中风云人物镇远将军宁徽,十年间战功无数,陛下到现在都不曾定夺究竟要如何赏赐。
孙知许一听这声音便知不妙,赵永登时像是见了救星一般上前让宁徽来评评理。
听完,宁徽沉声道:“你们随意,若是不打了,我带夫人回府。”
“......”赵永张了张口哑声,赵连臣则是赤红着耳根,堂堂男儿竟被这种无厘头的事情绊住,还让将军看见了,他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倒是文雪音轻声道:“行呀,赵公子是该给文妙儿磕三个响头。”
文妙儿和孙知许皆是一愣,没想明白文雪音怎么会向着她二人说话,赵永心一沉,正要再开口,就听文妙儿又道:“不过一码归一码,文妙儿先动手打人,她也应向蓝柔磕三个响头才对,我在上面看得真真的,是文妙儿故意骑马冲撞赵连臣,亏得赵公子身手好才躲过一劫,但礼节不能少,不如文妙儿给赵连臣磕一个头,赵连臣再给文妙儿磕三个,你们算是扯平?”
这......
在场人都被文雪音这两句话震住,这是个什么解决法子?本来颇为严肃的一件事,被这样一解决,好像儿戏一般,想想那场面还颇为滑稽。
文妙儿脸白了白,道:“我才没撞他,我的马只是受惊了而已!”
“你还有脸说话?”文雪音目光一冷,“文家的脸都被你母女二人丢进了,真是一路货色。”
孙知许头回在众人面前被文雪音弄得这般下不来台,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一个小辈,竟敢教训起长辈来?”
文雪音道:“我堂堂一品将军夫人,何处比你小?若论资历,赵大人倒是年纪最长,你孙氏如此尊老,不妨遵你文家传统,给他磕一个?”
赵永心下暗暗惊叹,这将军夫人真是厉害,几句话说得孙氏哑口无言,试问今日在场者,除了这将军夫人谁敢跟丞相夫人说平起平坐?
孙知许冷了脸,一场闹剧只能就此不了了之,再闹下去大家都不会好看。
还会白白叫文雪音看她丢脸!
孙氏那边熄了火,赵永又顺坡下驴赔了几句不是,这事才算过去,马球赛得以继续。
赵永赶到文雪音和宁徽面前连声道谢,宁徽全程都没说话,他知文雪音厌恶孙氏,从始至终也没拦着,只是看顾着她别被什么人伤了便好。
文雪音静静听了两句,错过宁徽压低声音对赵永道:“今日赵家欠将军府一个人情,你可记下了。”
赵永一愣,道:“下官知道。”
正待离去,文雪音身后又传来一声甜甜的声音:“谢谢姐姐!”
回眸过去,一张雪白的小脸瓷娃娃一般,正小心翼翼看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