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月以为距离真的不是问题。
直到后来发现,但时间才是最大的问题。
备课、试讲考核、安抚孩子和家长的情绪,总结规划等等哪一样压在身上都需要耗费精力和时间。
与她实习同期的老师通过五六次考核后就能上任,奈何沈初月被要求加试处理。
沈丽秀问为什么别人不用加试。
沈初月笑着调侃自己:“别的老师都是名校师范毕业,我一个普普通通本科哪能比呢。”
可母亲总故意生气,拍着她背,说哪普通呢,当初也是超了一本线好多好多才考上现在的大学,哪会普通呢。
说她的女儿这么努力,怎么会普通呢。
沈初月苦笑,并没有给自己台阶下,暗自承认她和那些优秀老师的差距。
再努力一点,也不需要一定追上,只要进步些就好了。
她并没有告诉母亲,她不是走人事部HR面试,自然难说公平,要比别人多几轮考核也不是没有道理。
站在讲台上,到底是否有实打实的教学质量,一听便知。
何况好不容易有这样的平台和资源,沈初月若抓不住这次机会,怕是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所以她每晚熬夜都在笔记本电脑前完成一天的总结和复盘,反复观看自己试课的录屏,从动作到笑容的弧度,沈初月都不是非常满意。
母亲坐在她身边按遥控器,电视播放着几百集古早狗血爱情的连续剧。
沈丽秀时不时瞟了几眼她电脑上密密麻麻的字体,又把音量调到最小声。
“你和小意多久没有联系了?”
沈丽秀总觉得缺了些什么,自从搬到新家后,沈初月很少在谈起邱霜意的事,明明曾经在旧居民区时三句不离开这女孩。
现在的餐桌上也只聊起哪些老师有多优秀,哪些孩子怎么样有天赋。
沈丽秀还以为是姑娘们闹矛盾,小声看着沈初月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沈初月开玩笑说怎么可能,正打开聊天记录给母亲看看,结果手机屏幕的最近联系时间还停留在上两个月。
自从她搬出半山后,也是真的忙到没有邱霜意再联系了。
沈初月又尴尬笑笑说大家都忙,尤其是邱老板,超忙超忙。
随后她把怀中的电脑丢在一边,双臂搂住了母亲的脖子,半分打趣逗着沈丽秀:“你怎么这么喜欢邱霜意?不然让邱霜意当你女儿好不好?”
沈丽秀故不作声,本不想承认,却逃不开女儿各种笑着闹着,最后妥协,笑容舒缓绽开。
沈初月逗母亲,看到母亲高兴她也高兴:“好就好嘛,等我哪天见到她,直接麻袋给她装回来。”
这是真心话吗。
或许是吧。
和邱霜意断联了快两个月,她也真的想要见邱霜意。
邱霜意会想见到她吗。
沈初月内心涌起几丝担忧,酸涩的,无措的。
这势头迅猛的仲夏,也快要结束了。
天气预报说这周开始转凉。
直到深夜,沈初月终于完成今天的课程总结。她坐在书桌旁,翻开聊天软件,工作群和联系人混在一起,还有订阅号占据视线,各种小红点还未处理。
而置顶的那个熟悉的名字,安静躺在最顶层,没有任何消息。
桌灯光线柔和,半侧的暖光落在沈初月的面容上。
她点开熟悉的置顶聊天,酸涩的知觉与爱恨涌动,藏在胸口压制住呼吸。
她给邱霜意发了一条消息。
江月:1。
沈初月也不知道这什么意思。
可很快,对方的昵称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十秒后,又恢复了原样。
一个短暂的白点跳出。
秋意:?
沈初月仰着头,将手机举得很高,半翘椅子往后仰,长发垂落在她的肩后。
江月:想你一下。
沈初月眼睁睁盯着昵称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好久,邱霜意又跳出一条。
秋意:1。
沈初月顿时很想笑。
可几秒后,又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为什么要缄默呢,」
「为什么不能将爱表述准确呢。」
—
三无酒馆的休息室内,邱霜意坐在旋转椅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目光迟迟落在沈初月发来的“1”上,视线在缓缓下移,指腹在那句“想你一下”停留了好久好久。
她垂下长睫,唇角似有似无勾起好看的弧度。
如同薄荷的光色,温度轻缓融化。
而对面的袁时樱指节敲了几下桌,注视在电脑屏幕上:“顾客反映,怀疑半山提供的手工皂有点问题。”
“我已经在和这家公司联系了,要求提供成分,不过那边一直在扯皮。”袁时樱一把将笔记本电脑推到邱霜意面前,指着和对接人的聊天记录。
袁时樱的话语犀利,将对接人步步紧逼追问,邱霜意总说她是个没有感情的问答机器。
袁时樱指节分明纤长,两指按下键盘快捷键,界面切换成检测网站,“这家检测机构我有熟人,差不多需要两天。”
成分分析实时跟踪,邱霜意不禁笑了一声:“如果情况属实,那之后也不必继续合作了。”
远处的黎晚笙红裙鲜艳华丽,并不想在意什么形象,卷长秀发盖住了她半眼,依然遮不住她矜贵旖旎。
美人直接瘫在躺椅上,若有若无调侃:“这家公司不过雷声大点,这件事可大可小,对方吃不了太多亏。不过如果牵扯到数量金额过线……”
黎晚笙故作咳了两声,细笑继续说:“宇宙局,又要介入了。”
邱霜意听出来了,这家公司或许早就是老油条。
袁时樱感慨一声市场监管单位:“她们真忙啊。”
黎晚笙眼尾微抬:“可不呢。”
两人一起看向邱霜意,邱霜意平常抓民宿的事情都格外认真,从消防安检,再到提供给客人的水乳品牌,都从未掉以轻心。
邱霜意一遍又一遍看着袁时樱和对接人的聊天记录,想要扒出几丝破绽和细节。从包装显示的成分再到检测机构现有提供的资料,一点一点比对。
因为顾客的一句猜疑反馈,她并不觉得为此调查麻烦。
袁时樱问:“后天你有时间吗?”
“什么?”邱霜意没有抬头,还在控制鼠标下滑键。
袁时樱到底还是了解她,随后慢悠悠抬眼:“本来呢,应该是我去谈判的,但是那公司在东行区……”
东行区……邱霜意的指尖卡顿,呼吸变得混沌。
下一秒,她看向袁时樱,袁时樱倒也识趣,双臂环在身前,直接将最后的遮羞布一块拉下:“你不顺路给那姑娘打声招呼吗?”
邱霜意眼眸转动,缓慢吐气,不由自主吐露那熟悉的姓名。
“沈初月。”
她离开半山快两个月,邱霜意知道她接应新工作自然很忙,不敢过多打扰。
于是邱霜意揣揣不安的担忧,截断了无数次想要联系她的念想。
可偏偏那颗种子扎入内心,便开始盘根错节,本能地与理智对抗。就像炸弹引线一条一条被牵引,浮出的记忆一拉扯一疼痛,格外难堪。
思念会蔓生出疯狂与偏执,会让她藏不住身为一个成年人的理性。
邱霜意手腕上的青筋缓缓蹦出,涌上神经,顿时有种恍惚的错觉。
袁时樱依然平静,多了一句:“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合作伙伴自然彼此心知肚明,袁时樱看破不说破:“反正这事你来处理。”
—
教培最艰难的,永远不是杂乱的材料和准备不完的汇报和试讲。
而是各种闹事的家长和突发情况。
课后沈初月和小朋友们挥手再见后,正整理画室工具,刚捡起地上的画笔时,齐娜就在门旁敲着,神色一点都不好看:“沈老师,出事了!”
沈初月一惊,迅速放下手中的工作,一路小跑,齐娜简单交代说是一个男孩撞破了额头,家长一口咬死是其他孩子欺负的。
沈初月问:“实际呢?”
“太子妈故意闹事呗。”
齐娜好似不只一次碰到这样的事,可被诬陷的女孩是沈初月班级的孩子,怕是不处理好,严重的话会影响到沈初月的转正。
齐娜无奈:“这世界有两种人最可怕,太子和太子妈。”
直到推开休息室的门,尖锐撕裂的声音快要震碎耳膜,惹得沈初月嗡嗡耳鸣。
身着商务西装的女人直接从椅子上站起,用手指着沈初月,一点都不客气:“你就是老师吧?!”
“我儿子受了这么大的伤口,你们就打算给我轻飘飘打发了?”
沈初月看向角落的胖墩,气鼓鼓的脸上包着一块医用棉布,有老师在沈初月身边小声说只是皮外擦伤没流血。
而老师身边站在两个女孩,她认出来站在最前面的小女孩,是她负责小班里的姑娘,洛霖。
“那是他要欺负左左,他自己跑着摔了。”洛霖不服气,将受怕的褐发小女孩保护到身后,双手叉腰,没有任何胆怯。
“是他欺负左左,还要拿石头砸左左,还要掀左左裙子。”
洛霖只是快四岁的孩子,声音本是软乎乎,可字句都咬得很清晰,情绪也很稳定。
她身后的小女孩左左褐色小卷发,正在委屈擦眼泪,没有哭声。
“我妈妈说了,欺负女孩子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洛霖挺起腰板,一点都不害怕权威。
那女人气得面色通红,食指指着这孩子,眼神狰狞:“你!”
洛霖更大声了,孩子的尖叫会比成人更加锐利:“你不要用手指人,没有礼貌!”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怎么说话的?!”
那女人挥起手掌,想要给这孩子吃苦头,正要落在女孩的脸上。
霎时沈初月按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将洛霖环回自己的身后。
沈初月的眉眼沉晦,平静语气下暗藏情绪,指节按压在女人的手腕上,隐隐约约泛起红痕:“这位女士,我是孩子的负责老师。孩子家长没在场时,这孩子我自然要护着。”
女人意识到这样太不妥,抬眼就看到休息室对准她拍摄的监控红点。
女人才收回手,揉揉发红的手腕。
“监控查了吗?”沈初月将洛霖护着,转头问其她老师:“和孩子说的属实吗?”
齐娜看到监控室新发来的消息,半笑说着:“在查,不过和这男孩所说的时间和地点都不符合。”
“因为他撒谎!”
洛霖大声喊着,随后拉住沈初月的衣角,很明确说出时间和地点:“小月老师,是下午四点二十,在多多草地上。那时候我和左左在种小番茄。”
孩子的天赋展现在很多地方,沈初月总觉得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时间观念很准确。
即便她很少出现在画室内,齐娜告诉她不需要抓这孩子太严,这女孩自有其她的天赋。
沈初月揉揉她的头,温柔说了一声好。
齐娜在和监控室对接,发现确实和洛霖说的一样,就连时间也只差了四十秒。
“有了监控就好办了,”沈初月将两个女孩带出休息室,留下齐娜和那女人协调沟通。
现在家长的情绪不太稳定,沈初月怕不注意又会对孩子们做出一些不好的事。
她问另一个老师:“洛霖家长联系上了吗?”
“洛霖两个主要联系人都联系不上。”值班老师摇摇头。
角落的洛霖一手拉着左左,刚帮左左擦好眼泪后,抬头就听见了老师们的对话。
洛霖眼睛亮晶晶的,这件事不是她的错,她一点都不怕叫家长,声线变得灵动可爱:“小月老师,我还记得一个电话号码。”
沈初月一怔,才发现这孩子真的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她蹲在洛霖的身边,电话拨键界面展现,洛霖的小胖手在九宫键上一点一点。
缓缓,每按下一个数字,通讯录联系人就少几行。
沈初月越发觉得不对劲。
最后还剩四个数字没有按下,自动跳出的联系人只剩下一个名字。
一直浮在最顶。
最后,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浮在眼前,洛霖输入的号码,不是陌生号码。
是邱霜意。
每一个数字都被描红,正是邱霜意。
沈初月怔忪了短瞬,再一次向孩子确认:“洛霖,你确定……是这个电话吗?”
洛霖点点头。
沈初月没想到会在此刻以这种方式和邱霜意联系。
但现在她是老师,是要为被诬陷的孩子正名的老师。
她拨了电话。
对面拨通,嗓音低柔,轻轻勾起两个字:“江月?”
似山涧的潺潺流水。
沈初月有点想哭,好久好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
可下一秒她的后背泛凉,面对家长,自然只能在职业上划清界限,她礼貌客套说着:“洛霖的家长吗?”
齐娜叹气(幼师教培人的心酸):这世界有两种人最可怕,太子和太子妈。
沈初月一看,呦吼,太子都还没破皮呢,就哭上了。
——
笑话一则,祝大家生活愉快—v—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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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