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 第27章 26

这个洞口极小，仅有半人高，齐原打着手电弯着腰进去了。进到里面倒是宽阔了点，大概能容纳四五个人的样子，起码他能站直身子。不过此时天还没亮，里面依旧黑乎乎的，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借着手电的光环视了一圈，蜘蛛丝爬满了各个角落，一只蝙蝠被他吵醒，张开了双翅，发出“嗬”的一声恐吓他。看清楚只有一只蝙蝠之后，齐原便不再理会，将光挪到别处去。而那只蝙蝠没吓到齐原，好奇地看了他一会，便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收回翅膀，继续闭上了眼睛。

终于，在靠近洞口的左侧，他发现了一尊木像。

他从包里掏出了一根蜡烛点上，放在木像前面。烛火跳动之间，照出了半个山洞样貌。木像立在一个小小的石台上，除了木像下方的一寸稍平，石台表面的其他地方皆是坑坑洼洼，凹凸各异，且布满了灰尘。这是个天然石台。

齐原第一次到山神洞的时候，山神洞已经塌了，他并不清楚原来布局，也只是在昏迷前脑海里隐隐约约出现了山神像的样貌，当时的他并没有看清山神娘娘长什么样子。

后来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死于2013年的鬼魂，他帮其了结尘事之后，去了趟当时的山神洞，见到了2013年的山神娘娘。那时的山神洞名气已经很大了，洞口被挖大挖宽，里面也被重新修整过。

山神娘娘被放在木制的大红龛里，红龛下的石台铺着红色金丝锦布，前头摆满了贡果香烛，石台下放着一个大蒲团，香火浮聚在洞顶。信徒络绎不绝，进去烧香是要排队的。他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天，等到了晚上，已经没有什么人的时候，才敢进去。

晚上的人少，也并不是没有人。青岭成为旅游景点之后，白天黑夜都有人来登山。虽说官方发了通告，称晚上危险，不适合登山，但青岭之大，拦不住从各个犄角疙瘩爬上来的人，官方也就作罢。不提倡，但无法制止，也就随游客去了。他们往山神洞中通了电，晚上有两个小灯，可供照明。

13年，齐原第一次看清了山神娘娘。她的木像被很好的保护着，外层擦了一层油膜。她站在龛里，不同于常见的女性神像一般慈眉善目，她的眼睛狭长锐利，额间还有一抹红痣。不过她嘴间含笑，看起来倒也平静祥和。木像的雕刻工艺并不复杂，反倒十分简单，除了脸部的线条比较精细，将她的表情刻画的栩栩如生，服饰和发髻皆是一笔带过。可即便是这样简单的一尊木像，她只要立在那里，就有一股神圣凌厉的威严。

那天齐原跪在蒲团上，看了她很久。他摸了摸自己额间的痣，和木像额间的痣位置一样，但比她的小一些，而且是黑色的。他见到完整的木像，和她说了很久的话，可木像并没有任何的反应，连洞内的灯都没闪过一下。

他祈求山神娘娘收回他的能力。他不想再看见鬼，也不想拥有进入别人识海，穿梭时空的能力。

自从14年山神洞塌了，他从医院醒来之后，他的世界就发生了变化。

先是他的额上多了一颗痣，再是他经常能看见长得离奇古怪的牛鬼蛇神。他们发现他身上有山神的能力之后，就会过来一直缠着他。起初他的力量很弱小，不答应帮忙反倒会被威胁，甚至有一次他和魏颖之去了海市几天，回来就发现这些鬼怪为了找他，缠上了他的爷爷奶奶。他的爷爷大病了一场，他要是晚回来几天，他爷爷可能就没了。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敢离开鸿峰镇。

后来他渐渐会控制一些自己的能力了，也能把一些心存坏心的小鬼赶走，他才逐渐接受自己的生活。

不过不能离开鸿峰镇还有一点原因是，在他涉世未深的时候，他爸拿他的身份证去贷了几笔款没还完，近两年开始，他被迫成了老赖，坐不了动车飞机之类的交通工具。当然这是后话。

这次是他七年来第一次完全丧失了所有的能力，不知道是不是和他进到了别人的身体里有关，又或是这次穿回去的时间太长，横跨了八十年的原因。可惜没有人能回答他。

如果不能恢复的话，他不仅帮不了小黑，甚至可能自己也回不去2021年，只能变成司徒渊永远地留在这里。

回看此时1941年的山神像，它还只是一块普通陈旧的木头，额头也并没有红色的痣，只有一个凹进去的小点，看上去倒像个随意一刺的小洞。她好像已经在这个站了很久了，木头发黄干枯。可奇怪的是，木身并没有任何开裂和发霉现象，十分干净，看起来还可再存放个几千年。

他将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块，沾了点水，对着木像说了句抱歉，用布轻轻拭去了她身上的灰尘。接着他把石台也擦了一遍。擦拭石台的时候他发现了角落里有一个发霉的水果，仔细一看好像是个烂掉的橘子。地上也有一个被打翻的小香炉，里面还有一层香灰和几截烧过的香。

他有点讶然，原来在1941年之前，已经有人开始供拜山神像了。只不过可能因为战争和饥荒，青岭还未被开辟，知道的人比较少，这才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他将香炉捡起来，收拾了一番，重新放回了台上。

从包里翻出准备好的香点上，齐原双手合香，抬于眉上，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睁开双眼，把香插进了香炉里。然而香炉里剩下的灰不够支撑三根新香站立，他只好拿下来，平放于上面。

接着他抬起右手，凝神聚力。

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出现。他没有恢复任何东西。

山神像依旧站在那里，眼中含笑地看着他。那表情好像在嘲笑他，同时又带了点鼓励。

果然和之前一模一样。即便见到了完整的山神娘娘，她也不会做出任何发反应。

他低叹一声，自顾自地说：“好歹让我恢复点魂和回去的能力吧。”

又站了一会，天已经开始蒙蒙亮，青色的天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拉开，出现亮堂的太阳。

在离开之前，齐原整理好衣服，对着山神像跪了下来。

他看着山神娘娘，说：“不管怎样，谢谢您救了我。”

随即，他双手伏地，朝地面磕了一个头。

然而，就在他的头碰到地面的时候，他的额间开始发热，一阵弹力从地面发来，他的四周以他为中心出现了几圈暗淡的环形金光，金光由小变大，一圈圈往外散去，大的一层消失，又不断从他的额间出现小的一圈。霎那间，山神洞外的树木枝叶开始摇晃，那只蝙蝠也睁开了眼睛，大惊失色，怪叫了一声，扑扇着翅膀倏地往外掠去。

他感受到了源源不断地能量从地面涌入他的额间。不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所有的异动在瞬间消失，金光消散，万物归于平静。

他伸出手左右翻看，还是司徒渊的手，还是司徒渊的身子。可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他浑身经脉发热，腰间和腿上之前受过枪伤的创面已经完全愈合。

右手掌心朝下，聚力于掌间，他轻轻一歪头，突然出现了一阵风将地上的灰扫去了一层。

恢复了？

他转头四望，对着隔着一米远的洞角抬手起落，洞里的蜘蛛网全都掉落了下来。

齐原神色复杂，他问出了在脑海里已经过了几千遍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山神像的颜色好像暗了一点，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她温柔地看着齐原，像看着一个淘气的后辈。

“齐原？”

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到齐原耳边。

他猛然抬头，却发现这声音不是从木像上发出的。

“齐原。”

又来了，虚弱的声线回荡在山洞中。齐原绕着山洞转了两周，没发现任何活物。

“谁在说话？”齐原问。

“真的是你。我闻到你的气息了。”这声音太弱了，乍一听不辨雌雄，再认真听下去就好认了。

“小黑？是你吗？”齐原问。

“是我。”

“你在哪？”

“我在山里。”小黑说。

“山里哪里？”

“这个洞里。”

齐原四处翻找，“你先出来，我看不到你。”

小黑没声了。

齐原皱起了眉，他闭上眼睛，意念以他为中心，扩散了出去。

小黑确实在这个洞里，他感觉到了。

他蹲下身子，伸手按了按东南角的山壁。硬的。

又敲了敲。

空的。

“小黑你在里面吗？”

“嗯……”小黑顿了顿，“我在。你等等。”

齐原刚要上手把这片墙体打了，墙体先他一步自己碎了。

石子混着灰尘掉落，刚刚还是坚硬的墙体这会儿出现了一个小洞。

齐原把推在前面的石头挪开，趴低了往小洞里看，小黑正在里面艰难地喘着气。

他伸手进去把小黑掏了出来，奇怪的是，它十分配合，一点也不反抗，任由齐原将他托着。

它的嘴里还叼着一团棕色的毛。

齐原把它小心地放在了地面后，它将嘴里叼着的东西吐出，自己也萎巴巴地趴了下来。

齐原上手将那一团东西扒开，是那只长毛小老鼠，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死了。

小黑已经把身上的血舔干净了，可是腰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地往外冒血。

齐原盘坐了下来，顺着小黑毛发生长的方向抚摸它。他的手经过它的伤口，它痛得卷起身子，而后又觉得齐原摸过的地方好像不那么痛了。

齐原在帮他疗愈伤口。

它恢复了点力气，和齐原说：“谢谢你。”

齐原又去摸小狮：“这只老鼠死了吗？”

小黑摇摇头：“没有，它晕过去了。”

齐原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又伤成这个样子？”

小黑说：“我的敌人也从月域出来了，他在追捕我。”

它在尝试用前肢站起来，“你先别管我们，之之也在附近，她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