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携香 第1章 第1章 一只猫的独白

第1章《一只猫的独白》

是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曜曜晨曦初至，暖暖的阳光再次倾洒在位于陕甘之交的陕西陇关站。

新的一天，或者说是毫无新意的一天又开始了吧。

作为陇关站一只独一无二的花猫“殿下”，我散漫地“喵”了一声，懒洋洋地漫步到一处光线最佳的地方。晒太阳是益寿延年的好习惯，即便我寿命不如人类漫长，也得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岁月静好。

别看我懒散，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可我有猫咪的尊严与骄傲，谁规定我们猫的天职就是捉老鼠和卖萌？我们也是特立独行、傲娇淡漠的高冷贵族呢。

我喜欢窝在饭堂人类的椅子下半眯半醒，偶尔还能分得他们的食物。这不代表我来者不拒，遇上一般的我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也承认这很任性，但身为高傲的猫，我绝不会向任何人轻易低头！

地广人稀的陇关就我一只“喵”，有时候也很寂寞。我常接触的人类从事名叫“收费员”的职业（好吧，人类的世界我懒得深究）。平时身着浅蓝色衬衣和黑色长裤，而上什么“车道”的人还得穿黄绿色名为“反光马甲”的衣服。不明白车道是何方神圣？就去一下搞得兴师动众，比我这位贵族还大张旗鼓。

在我眼里车道就是非常宽阔的大马路，有时快速穿行几辆车：有普通的小车，也有和怪物一样的大车！我承认这些“铁家伙”的可怕与诡异，如我以前认识的一只黑猫，叫它……“大黑”吧。

那家伙刚驻扎陇关不久，因穿行马路疏忽大意被夺走生命，我也知道它的死亡不能单纯地推到那个人类身上。谁叫它非得作死！夜深人静时大摇大摆地横穿本就危险的高速公路，骄傲如我，面对险象环生的道路和铜墙铁壁的车辆都得认怂。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但那货还是离开了我，唉，多少有点儿惆怅。

大黑走后，我的生活又陷入平淡如水：不是吃就是睡。偶尔逮老鼠重温技能，不敢偷懒，俺们猫怎能不会抓老鼠呢！

陇关站的人爱投喂我，有些食物很美味，但也有奇怪的东西难以下口。我下嘴前会闻闻气味并观察色泽，身为贵族怎么可以像狗子般好打发？若不合我胃口……好吧，人类，本喵感谢你“孝心”，但我也不能对不起自个儿挑剔刻薄的味蕾呀。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到夏季，陇关站久违地迎来三张新面孔。我虽脸盲，但笃定这三个新来的我从没见过。他们着军绿色服装，和其他人类略有不同。最让我觉得有趣的是：他们一看见我就双目放光，就像大黑生前给我提起的“铲屎官”！

“喵喵喵，阿花阿花！”

那个咋咋呼呼，丝毫没我们猫咪高冷气质的蠢萌大黑在世时，我安静的生活常被它聒噪的“喵”搅起涟漪。

某次，它凑到我耳前大声喊：“别睡了！本喵要告诉你一个非常新奇的名词哦！喵喵喵！”

“嗯，有屁快放，喵……”我正躺在一处树荫下闭目养神，这白痴在我还能睡？

我最烦大黑的一点是它给我乱取名，打小四处流浪的我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名儿，但岂能是俗之又俗的“阿花”？还不如人类给我们统称的“咪咪”呢！

“喵喵喵，是‘铲屎官’！这是我听一只来自城里的大橘讲的，说现在的人类和小孩都喜欢养宠物。不只咱们猫，傻傻的狗子也备受欢迎！喵喵喵！”

“嗯，继续，喵。”我合眼，竖起耳朵悄悄侦查周围环境，这是我们猫咪天生的警觉。

“喵喵喵，大橘还说了，养宠物的人类都自称为‘铲屎官’，咱就是人类的‘主子’？你说好笑不？喵喵喵……”

“现在的猫猫狗狗被人类太过稀罕了，过去他们穷得叮当响，我们是人类的好帮手：如狗子看家护院，咱捉老鼠，所以那时的我们并非什么宠物，喵。”

“喵喵喵，时代变了啊。动物之于人类的定义和意义都颠覆以往的传统观念，喵喵喵。”

“我可从不把自己看做什么‘宠物’，喵。”我猛地睁眼，面向大黑用罕有的郑重语气说：“成为宠物的代价就是失去自由！像狗子被套上项圈，猫沦为被关在室内的玩物，喵。”

我闪着幽绿微光的眸子望向遥远的天际，眼中的绚烂油然而生：“自由无价……我要有尊严地活着！”

“喵喵喵，可人类真的很宠我们！‘猫粮’‘猫砂’你都没见过吧？你这货也太固执了！被宠爱还不满足？喵喵喵！”

“比起糖衣炮弹，我更爱自由与宁静，就像这个名叫‘陇关’的地方，喵。”我望着辽阔的天际，思绪回到陇关站成立之初的情景：庄严的大楼拔地于巍巍山岭间、鲜红的收费亭生根在遥遥大道上、身着蓝色制服的人类留守在这片偏远的土地上……

而我一只四海为家的流浪猫，被这里的黛色山麓、被这里的淳朴之人、被这里的美味佳肴吸引。从此，我便有了一个新的身份——陇关站的猫。

陇关的人也没把我只当抚摸逗弄的小宠物，我出入自由无拘无束。还能为他们抓老鼠，这是咱的看家本领，也算“赏赐”一下他们对朕的“收容”！

反观这几个新来的娃，竟敢用看宠物的眼神打量我？也挺好笑的，没见过动物的新一代啊……

我和软萌的家猫不一样，混迹江湖多年一点儿不怕人，陇关站的人都和我亲密接触过。要在院子里遇到，我会踱步到他们脚下惬意地仰躺，他们会宠溺地理我的毛发，或开玩笑轻踩我的尾巴或耳朵。

也有生气的时候，某次我在一个人的鞋子上躺得好好的，这个不知好歹的货像遇到急事抽身离去，留下失去“枕头”的我怨气喵叫，可撒娇撒泼都挽不回他匆匆消失的背影。

罢了，可能我太闲！谁叫我只是负责可爱的贵族喵呢？

可爱如我，俘获这三个新来的也是小菜一碟。他们在食堂吃饭，我就躺在他们椅子下，还把一个准备离开的男孩吓了一跳。其实这很危险，要踩到我就悲剧了，以后不敢玩了！后来那小子每次吃完起身前，都会瞅瞅自己脚下……

咦，这个呆萌的家伙在找我？

另一个男孩更深得我心，他不怕猫。某天早晨陇关全体人类聚在院子，好奇的我凑近那小子，抬头柔柔地“喵”了一声，他俯身抚摸我后背的花色绒毛。我舒适地躺下，享受按摩的同时以探寻的目光张望，难得能在非吃饭时间碰到这么多人，要来人吗？

最后一个女孩很害怕又想亲近我，真是矛盾的心理。索性主动靠近她，把她“逼”到花园边，绕着她颤抖的足下转悠一圈，我躺她鞋上仰首示意她抚摸我。她有些慌，随后战战兢兢轻抚我后背，动作十分小心……好蠢萌的女孩，挺可爱的家伙。

可不久后，我再没看见他们。估计他们仅是陇关的临时过客，我的生活也未因他们缺席造成什么影响，又陷入往日的寂寥单调……

而且，我慢慢得知陇关九月份要消失的事实。对高傲的我而言，理由懒得知晓，但想起不远的未来要离开这个住了不少年的地方，还是有些……心情复杂吧。

真到那个时候，不只这三个新来的，还有以前的人包括我自己，都要步入一个新地方。

那我该去哪儿？

他们又会去哪儿？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喵，若干年后，当时光早已冲淡聚散离别的记忆……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啊？

那些花儿、那些岁月、那些人儿……

会天各一方，会各自安好吧？

这是陇关一个人类常听的歌，我自己也听会了，但我不会唱，猫语和人类的语言不相通啊……

咦，身为猫咪的我眼睛居然湿润了！

我若无其事地睁目仰望万里无云的蔚蓝天际，意图收回那几滴不该溢出的圆珠，蓦地顿悟：这世上无论人也好动物也罢，我们都在相遇中别离，在别离中相逢。

喵。

姒月喵

2019年8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