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拉刚向下爬了一点,轻柔的风就托着它一直到了地面。
蓝黑色长发的恶魔站在森林的入口,海藻一样卷曲的头发好像把他整个人都包在黑暗里。他伸出手,接住了柔软的侏儒兔,小小的温热的一团,毫无防备,稍微收紧手就可以捏死。但是他没有,他甚至小心翼翼地揣在手里,害怕一个不注意稍微用了点力就伤害到这脆弱的生命。
他伸手取下夹在兔子耳朵中间的纸条,不用看,他知道上面都是什么。
他抱着兔子,转过身,朝着森林深处走去。在触碰到那温柔亮光的时候,他身上的黑暗气息就被隔离在外,蓝黑色的长发褪色成了金色的长发,精灵身上的温和气息让侏儒兔吸了吸鼻子,耳朵立了起来。
没有风,也没有雨,湖水却泛起涟漪,精灵站在湖畔,看着涟漪的波纹约来越深,最终整个湖泊都成了层层的波纹。
湖水开始退去,湖泊逐渐向中间缩小,露出平时被水覆盖的泥土。直到它萎缩成了一个巴掌大的闪亮的圆盘。
风托起它,飞向精灵摊开的手,最终落入精灵手中。
这就是神器【晨曦女神的镜子】。
这面镜子只是很简单的圆盘状,边框是淡蓝色,没有任何修饰,镜子表面是一层莹润的光,并不能从中看见自己的模样。
这面镜子本来就不是用来照人的。它只是作为一个载体,在里面存储了不少光明能量,能在需要的时候释放出来。对于普通生物而言和晒太阳没什么两样,但对于恶魔是很有效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小恶魔也许就灰飞烟灭了,大的不死也脱层皮。但对于高阶恶魔也等于不存在,至少是无法对熔岩领主造成什么伤害。
收起镜子,精灵转过身,看着周围生机勃勃的树林,关于母亲的记忆大部分还是温柔的,嫌恶和打骂毕竟是在她失去理智之后,眷念总是比恨意要多。他总是会来这里怀念她,在圣域里他不用担心任何恶魔的袭击,光明也会乐意造访,他能感受到漂浮在空中的宁静和祥和,就像幼时躺在母亲怀里那么安心。
他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最终定睛在自己经常坐的树下。然后他掏出一个蓝色发卡,上面的珠宝全是蓝色的,像是天空,像是海洋,是母亲最喜欢的饰品。
他把发卡放在树下,然后退后一步,跪了下来,虔诚地亲吻地面。
“再见,母亲。”
露拉只是走得太慢。
丹汀这么说,但是还是忍不住以有点高的频率打开门看看露拉有没有回来。
也许它到了,只是太小只了没法开门,也没法敲门,只能眼巴巴地在门外等,也许还会被领主看见,被拎去做成兔头,还是泥巴口味的兔头,天哪这太可怕了,不行不能让露拉等太久。
丹汀又一次忍不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再次溜到门边,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但是入眼的却是做工精良的皮靴,不会是白裙少女,她们穿的都是绑带的布鞋。他有些僵硬地一点一点抬头,原以为会看见领主蓝黑色的长发,但是入眼的却是金色长发。
他猛地抬起头,撞进精灵碧绿的眸子。
精灵穿着冒险者喜欢穿的紧身裤,裤脚扎进了皮靴里,上衣也是口袋很多的款式,适合带一些旅途常用的工具。唯一不太像的就是他手中捧着的白兔,冒险者带的宠物一般是猎犬或者猎鹰。
精灵看着呆愣着的丹汀,他不觉得他出现的地点和身上的穿着有什么问题,他只是开口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但是丹汀却没有立马回答他,他在楞了几秒后,迅速地抓住精灵的手腕将人拉进了屋,然后猛地关上了门,生怕在后面窥伺的东西会追上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丹汀比当事人看上去更胆战心惊,“要是让领主看见了你......我简直不敢想象。他好像对光明属性的东西有莫名的敌意,每次我都觉得他会在夜里拧断我的脖子。”他说着,心有余悸地想起第一天那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精灵只是盯着他紧紧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没有说话。
丹汀顺着他的眼神看见自己还抓着人,连忙放开,还一边不好意思地说着“抱歉”。
精灵的皮肤比陶瓷可要脆弱太多了,还有陶瓷不具有的敏感,白皙的皮肤上已经有了红痕,隐隐的有些痛意。
他看着这些痕迹没有说话。但是丹汀已经看着这些痕迹开始自责了,在他十恶不赦之前,精灵放下了手,将手腕缩进了衣袖里。
“领主不在这里。”
他没有看丹汀,而是眼神飘向一边,如果不是他的外貌太具有欺骗性,这种程度的撒谎是很容易识破的。只可惜丹汀不仅被外貌迷惑了,还在情感上偏向了他。他一点都不会怀疑精灵的话。
“地狱乱了,他短时间不会回来的。”
感谢一下并不讨喜的库珀斯吧,至少为他送来了借口,也许下一次见面他可以试图克制一下不要拧断他的触角。
“你有什么事直接找堪娜......就是白裙少女们就好了,她们会替你转告给领主的。”
撒谎结束了,精灵看向他,再次重复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丹汀的脑子里塞满了担忧,现在才落下地来,他反应了好久精灵的话,又用他运行缓慢的脑子分析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
“你愿意和我到外面去么?”
精灵歪歪头:“我想我的意思很明确,我已经准备好了。只是简单地准备了一下,我也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没事,这些我可以帮你准备。”似乎是害怕精灵反悔,丹汀斩钉截铁道,然后兴奋立马占领他的思绪,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我也很快就能准备好的。”他刚拿起自己来时穿的衣服,又立马放下,“哦不对,我应该先去辞别。”他把不同意这个选项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手忙脚乱地东拉西扯,效率极低。精灵也并不着急,他低下头,摸了摸稳重的兔子。
“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丹汀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身,双眼亮晶晶的。他认为他和精灵至少算朋友了。
精灵抬起头看着他,但是没有说话。
久到丹汀眼中的希望光芒逐渐暗淡下去,也许还是太快了?他心中如此安慰道,然后打算转过身,继续收拾他为数不多的行李。
“梅里休斯。”
精灵轻轻说。
丹汀眼中本来要熄灭的光芒瞬间重燃,他将这个名字在嘴里滚过好几次,发出由衷的赞美:“你的名字真好听!”
精灵低着头,摸着兔子的耳朵,没有说话。
“我可以叫你梅修么?”
抚摸兔子的手一顿,精灵抬起头,看着丹汀闪亮的眼睛。
“随便。”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