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之人 第27章 恶心

苟枫开始有意躲着柴璟。

很明显的那种。

在家里，只要柴璟在客厅，他就尽量不出去，忍着口渴也不出去接水喝。吃饭时最是尴尬，如坐针毡，只嫌弃时间流逝过慢，只静静盯着眼前的饭食，细嚼慢咽，头顶处的炽热视线太撩人，他不想抬眸去对视，虽然知道，只要他抬头，只要他瞥过去一个淡淡的视线，一定可以与一个温润柔和的目光相触。

可他不敢。

只要马上抬头，只要一点回应，只一个眼神，他就能轻而易举攫取无尽的温暖和溺爱。

他索要什么，柴璟就给什么，倾尽其囊，不留余地。

可他惶惶度日，也不知道在怕什么，他就是无法回应柴璟。

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心里很乱。他承认，他是有些喜欢柴璟的，他现在的一切，他每一步的缓慢成长，柴璟都功不可没，柴璟更像是一个拉着他蹒跚学步、成长奔跑的导师和邻家大哥哥。

帮助他脱离家庭的苦海，协助他青春的成长。

长命百岁和短命鬼……

苟枫叹口气，他低头思索一会儿，不能一直得到的东西，又何必一开始就去触碰呢？

要，就要永远拥有，就要誓死保存啊。

总归是要死的，给我什么希望呢，给了我，我就要接住么？我拿什么去接？这虚弱的躯体？还是这短暂如花朵般的寿命？

苟枫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苦笑。

手机嗡嗡振动一声，是火箭班的群消息，班长王明容艾特他。那次推心置腹的欢送会反响很大，大家后来都敞开心扉，即使苟枫退学了，即使已经放暑假，班级同学也热切地在群里和他畅聊。

虽然嘴上不说，但从表情上看，苟枫是真的挺开心的，他一直没什么朋友，踽踽独行的一个人，长这么大，没有知心好朋友，现在突然拥有这么多，他有些受宠若惊。

每天晚上，不去看比赛视频时，他就潜伏在群里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俗称窥屏。

大多数时间，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融入他们的圈子，跟个木头人似的，不会找话题，也不会接话题，只会发表情包，倒是诚心实意。

如果他不躲着柴璟的话……柴璟一定会包容他的窘态，在旁边帮他找话题。

“火箭班一家亲”群里。

王明容：【艾特所有人，米娜桑，晚上都有空吗？咱一起出去聚会吧？】

宋帆舟：【有空有空，去哪儿？】

张飞鹏：【哥几个，喝一杯啊。】

徐莹璐：【有空。】

张妍：【有空。】

秦昊：【有空 1】

王明容立即甩来一个定位，【就定在这里吧？我见我爸经常光顾这里，还不错的。】

大家纷纷发OK的表情。

王明容：【苟枫同学呢？来不？】

苟枫盯着手机屏幕，一时难以下决定，他参加过苟家大大小小的聚会，隆重且气派，但从未和同学们一起……

宋帆舟：【会来的吧？】

下面一串的“会来的吧？”，期待之情不用多说。

他低头打下两个字：【我去。】

不能拂了这盛情邀请。

王明容定下的是一家五星级饭店，在繁华街区，离这里有些远，苟枫打车过去时，班级同学已经快要等不及了。

王明容一眼看见他，立即迎上来，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来了啊？我们还害怕你不来呢。”王明容还是那样，嗓门洪亮，大大咧咧的，看见人一激动就来熊抱，这是他独特的打招呼方式。

“嗯，来了。”苟枫说。

他走得急，上身只套了一件白色短袖，下身是一件黑色长裤，人又不爱说话，表情不多，挺酷。

宋帆舟捧着酒杯过来，嘻嘻一笑：“终于能聚一次，在家可把我憋闷死了。”

宋帆舟学习不大好，他妈心急，这马上都升高三了，还科科不及格，她愁得掉头发，直接给宋帆舟请了家教，让他好好利用暑假弯道超车。

这车还没超呢，宋帆舟的逆反心理倒是给逼出来了。

徐莹璐和张妍牵着手过来，两人是好闺蜜，显然是精心打扮一番才来的，脸上的妆极美，徐莹璐穿一件粉色到膝裙子，很贴合她纤细匀称的身材，张妍也是一套裙子，淡蓝色，她们俨然是一对漂亮美丽的姐妹花。

徐莹璐看到苟枫真来了，挺意外，挑下眉：“来了？快坐里面。”

苟枫走进去，静静坐下，嘴角挂着一抹真心实意的微笑。他不常笑，经常面无表情，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笑意直抵眼底，眉眼微弯，一幅画似的。

王明容包下这间包厢，几人围着一张圆桌有说有笑。

张飞鹏和秦昊开一箱啤酒，一一撬开瓶盖：“来，喝它！咱一起喝完它们。”

王明容哈哈大笑：“你们什么酒量不清楚啊？一杯就倒，没一点儿自知之明，真秀！”

张飞鹏和秦昊面上挂不住，都有些羞赧，不服地嘟囔：“哪儿有？这么点儿，我们一会儿就喝完了。”

张飞鹏喜欢张妍，秦昊喜欢徐莹璐，他们都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出丑，很拘谨地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开始上菜了，几人慢慢吃着，慢慢聊着，时间过得挺快，苟枫细嚼慢咽，不曾碰啤酒，渴了就喝温热的白开水。

他从不喝酒，太烈，白皙瘦削的手抚上清澈的玻璃杯，热气攀上下巴，他润了润干燥的唇瓣。

王明容捧着一大杯酒咕咚咕咚喝下去，看到苟枫，没忍住，随口说了句，嘲笑他是个嫩芽。

苟枫装作没听到，放下酒杯。

里面的光线并不明亮，他们刻意营造出靡音浪漫的气氛，五彩斑斓的光点打在彼此的脸上，光与影交错间，几人吃一会儿，就开始扯着嗓子唱歌。

“我去趟洗手间。”苟枫把手机随意放在桌上，站起身。

兴许是水喝多了，也可能是菜太凉，他肚子不太舒服。

“去吧去吧。”

“快去快回啊，一会儿我们还有节目呢。”

“嗯。”

很快就穿过走廊，这逼仄的地方、粘稠的空气让他头晕，他感到自己浮在云端之上，明明没碰一口酒，头却昏昏沉沉的。

回来的时候，头晕还没有得到缓解，路过一个包厢，里面的门没关严实，他路过时无意听到里面的对话。

低沉的声音，他却很熟悉。

眉头紧蹙，脚步一顿，他陡然迈不开腿了。

“温小姐。”

然后是一道甜甜的女声，缓缓渡来，有嗔怪撒娇之意：“璟哥哥，你来晚了，我给你发消息，明明约好是八点来的。”

“抱歉。”

仍是他熟悉的冷冽之音。

“相亲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迟到呢？太不上心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

相亲……

这间包厢有条小缝隙，苟枫不打算去看，也不想去确认。

他面无表情，心情很低落，有什么在心头蹦哒，一下一下的。

他攥紧拳头，整个人都在轻颤，僵立在那里，周身的气压极低，他刻意压制内心的不爽和怒火，其实，他现在贼他妈想冲进去，想劈头盖脸结果了柴璟。

下一刻，他轻轻眨眨眼，长而翘的墨睫上下浮动，他开始奋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本少爷居然被人给耍了。闹着玩儿闹到他头上。

真恶心。

可盛怒之后，他缓缓放下拳头，僵硬着身子，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就当是被狗啃了一口，他说什么了么？他自己不也什么都没回应么？

没回应就不算数，就全他妈是放屁。

他有什么立场愤怒？有什么立场隐痛？他在不爽什么呢？

还是生气，行骗骗到他头上。柴璟过往的千种温柔，万般包容，都堙灭在那一句甜甜的、轻飘飘的“相亲”二字上。

什么温和的大哥哥，什么难逢的红颜知己，什么知心引导的好友……柴璟是一块多边形的、多面的棱体，一面面迥乎不同的形体在苟枫眼中一一闪过。

最后这一面，就是此时苟枫无意间碰到的骗子。

回到包厢后，苟枫也不说话，一直沉默着，臭着脸，一个劲儿地倒酒喝，一杯又一杯。

手劲儿凶狠。

王明容吓了一跳，瞥到七零八落的几个空酒瓶，心生诧异和担忧。众人看势头不妙，也纷纷挤过来阻挠。

“你喝不了，别硬喝啊。”

“对啊，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刚刚不是还……”

“别喝了，脸都红透了。”

醉酒后的苟枫力气极大，任谁来拉他都是徒劳，他根本没碰过酒，喝一杯就受不住，居然这么一杯一杯地喝了几瓶。喝的胃里翻江倒海，胸闷气短，十分不舒服，特想吐。

他也喝累了，毫无意识，不知身在哪里，也不知面前的一群人是谁，只一个个鬼影似的在眼前乱跳。

他挥挥手，把他们都挥走，一个人静静无力地爬伏在桌上，微闭双眼，神色不辨，脸色通红，他本就皮肤白如羊脂，喝醉之后，整张脸、修长的脖颈、连同露出来的手臂和细长的十指，都泛着旖旎别样的绯红。

王明容一脸忧愁，一筹莫展，拉又拉不动，劝又劝不住，傻站着干瞪眼，无可奈何。他烦躁地挠挠头，扭头问周围的人：“你们知道苟枫同学家在哪里吗？”

一个个都摇摇头，噤了声，谁也不知道。

徐莹璐移步坐在苟枫一侧，手轻轻抚在苟枫单薄的脊背上，想了一下才犹豫着说：“我想，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柴璟学长。”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柴璟怎么能和苟枫扯上什么关系。可到了这等地步，也没了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立即打电话给柴璟。

接通后，王明容扯开大嗓门，急切地说：

“学长！苟枫喝醉了，你快来。”

对面不似这里这么喧闹杂乱，而是十分幽静无声，柴璟似是沉吟一下，声音马上紧张起来。

“在哪里？”

“XXXX饭店，快来！”

“嗯……嗯？？？”

他们，在一家饭店？？

看到门口闪现出熟悉的淡蓝色高定西装，王明容几人都愣了愣，心里泛起嘀咕，不是，这么快？一分钟之前，他们才刚在电话里沟通。

“学长，你这么快就来了啊。”几人诧异地问。

柴璟随意嗯了一声，自进门来就把目光锁在苟枫身上，略略移动视线，顺着苟枫脊背上的那只手，看到愁容满面的徐莹璐。

他的心兀自沉了一下，没来由的有些烦躁，连看徐莹璐的目光，都不自觉的冷了几分。眸中晦涩不明，像燃着一簇火。

不回应我，是因为她么？柴璟突然勾起唇角，移开视线，再次凝视苟枫，他笑得有些苦涩。

徐莹璐警觉到方才的冰冷视线，稍愣了下，悄悄移开了手。

那道冰冷的视线消失了。

苟枫纹丝不动，在柴璟靠过来时，似是闻到熟悉的清香，他下意识地眯起眼，抬眸去看。

迷离泛红的双眼望向柴璟。

骤然感到心怦怦直跳，只一眼，就让柴璟当场起反应。他暗骂自己禽兽不如，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场合。

深深吸口气，平定内心的急躁，柴璟一把将苟枫捞起，他力道很大，手抚过苟枫挺薄的脊背，圈住苟枫的腰臀，像抱小孩儿那样，不费力地一提，就将苟枫挂在自己身上。

所幸，苟枫喝醉后很安静，既不吵，也不闹，特乖，很顺从地趴伏在柴璟身上，双手无意识地环在柴璟的脖子上，头深深埋在柴璟胸膛，听那沉稳的心跳。

这不是心大，而是放心，是依赖，放心把自己挂在人身上，可能潜意识里知道这人就是柴璟。

这行云流水的丝滑又熟稔的举止众人皆看在眼里。

王明容一行人目瞪口呆，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出诧异。

不是，这…这正常吗？

这应该不正常吧。

可柴璟投过来的目光是那样纯正、温和，是这样正经，略带着疑惑：“嗯？怎么了？”

温和的，柔声的…

话是这么说，王明容浑身战栗，他怎么觉出一股威胁，类似于：“怎么？有意见？”

“没……没事，您走好。”王明容缩在后面，唯唯诺诺。

徐莹璐诧异的目光在柴璟和苟枫身上来回流转，最后恍然大悟，难怪她表白被拒绝呢，原来性别卡死了，她崩殂在第一关。

她这才察觉出方才出现冰冷视线的原因……垂在一侧的手轻颤了两下。

柴璟沉着脸，大步流星抱着苟枫走出去时，王明容又气喘吁吁地追来，手里拿着一只手机。

“这是苟枫的东西，刚刚忘拿了。”

“好。”

见是苟枫的东西，柴璟应了一声，腾出一只手，一只手稳稳拖着苟枫，拿到手机时，手机屏幕竟然忽闪一下。

苟枫的秘密不在手机上，他从不设置锁屏密码，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心特大。

柴璟没有偷窥别人手机的癖好，打算装好时，目光凝滞在屏幕不全的信息上。

【少爷，好想见你。】

【少爷，我………】

这个称呼除了该死的孟瑞还能是谁？

孟瑞……这垃圾还缠着苟枫呢？

柴璟沉着脸，眸中带着寒气，立即划开手机，在短信里找到孟瑞刚发来三条信息。

【少爷，好想见你。】

【图片】

【少爷，我的大么？】

发的黄图。

柴璟握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他恶心得想吐，感觉眼睛被这张图玷污了。

尼玛的，你敢发，我都不敢看。这么小，丢人现眼。滚蛋。

删除拉黑举报一条龙服务，他把手机收好，环着苟枫的力道不由得更重了些。

“唔……”

蛮横的力道带来一丝阵痛，苟枫有些不满地拧眉低叫，柴璟又把力道刻意放轻，闲出来的手抚在他的后背，安慰地轻轻拍着。

苟枫双手攀紧柴璟的脖颈，紧了紧力道，头在柴璟宽阔的胸膛那儿小幅度地蹭了蹭，呼出一口热气。

柴璟浑身战栗，那热气像一股迅猛的电流，涌遍他的四肢五骸。

他把脸轻轻帖在苟枫滚烫白皙的后颈上，眼眸渐趋深邃复杂，突然，他鼻尖微动，脸部缓缓往下垂落，鼻尖直挺挺地压在那处雪白滚烫的皮肤上，而后猛吸一口。

我靠，上瘾。

柔软的肌肤，带着特有的灼热，以及萦绕在鼻尖的酒气和苟枫身上的清香，连同垂在脖颈处细软的发丝，都给他极大的刺激和冲击。

柴璟发誓，遇见苟枫之前，他从未这么“变态”。

坐在出租车上时，柴璟表面装的特淡定，他一副贵公子的儒雅和温润，身上挂着醉酒后轻轻呓语的苟枫。

这是一个面对着面拥抱的姿势，苟枫就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无意识地环着柴璟的脖颈。

“别动。”

柴璟克制着自己的声音，用一只手摁在苟枫的腰后，禁止他胡乱动弹。

可能是坚硬的触感太过明晰，苟枫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柴璟再也忍无可忍，直接把苟枫环在自己脖颈的双手一寸寸掰开，改为强迫性地躺抱，让苟枫躺在自己的腿上，避免触及高耸的部位。

司机笑着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啊。我家那俩天天打架，愁得我直掉头发。”

“嗯。”

柴璟淡淡应了一声，双手摩挲着苟枫的白色短袖。

求审核员放过，什么都没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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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