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势欲沉山 第87章 撒娇

褚爻轻叩两下香炉，盯着喻珩，没有说话。

“喵！喵——”

喻珩手中的黑猫愈发焦躁，他摇了摇头说：“也罢，相逢即是缘，就由在下带你去寻一只公猫吧。”

他走出几步才说：“淑女，有缘再见。”

褚爻等喻珩走出视线，隔着手巾将玉衡捡了起来。

“咕噜。”

褚爻闻声望去，见季知禅喉结滚动，直勾勾地盯着她手心的玉衡，心思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褚爻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指尖压向玉衡，最终悬在半空，拐了个方向，拉起手巾将玉衡包好。

季知禅愣住，有些委屈地喊：“阿爻。”

褚爻冷淡地应了一声，径直离去。

紧接着，她感到肩上一沉，季知禅整个人挂了上来。

“蹭什么蹭？下去。”

褚爻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快步向前，试图拉远两人间的距离。

季知禅调整步伐，与褚爻同频，“去哪？”

“……去、栖、见、楼。”

话音落下，季知禅托起褚爻的腰，转眼间飞出百丈。

褚爻脱离他的怀抱，紧了紧外袍，“飞什么飞？”

季知禅又贴了上来，用嘴叼走她鬓发间的花瓣，牙齿不经意间碰到耳垂，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嘬着软肉说：“想早些到。想做。”

褚爻一把推开他，拉高衣领，用狐裘遮住半张脸。

“白天想做，晚上也想做，我看啊，干脆别下床了。”

“啪！”

惊堂木蓦地敲下，褚爻随之一颤，观四周无人，松了一口气。

季知禅半点不受影响，只因她的话顿了一下，随即两眼放光，“真的可以吗？”

褚爻拍了拍他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一个人想怎样都行，问我作甚？”

季知禅眼神一凝，握紧她的手，“阿爻……”

褚爻不予理会，走到正街上，瞧见一间茶楼，方才的声响正是来自此处。

“上回说到，高祖剑斩天堑，天师斥逐红日，扶大厦，挽狂澜……”

说书先生坐于案前，茶楼内座无虚席，连门口处都围上一圈人。

高祖与天师们挥戈退日的故事，三岁小孩都听腻了，怎么吸引了这么多人来听？

褚爻虽感疑惑，却不打算深究。目光快速扫过众人，正欲离去，却被一股视线拦下。

褚爻陡然看去，与她对上视线的却不是说书先生，而是他身边的书童。

书童对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褚爻的猜测和说书先生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涌入脑海。

“据说，这高祖斩天堑的宝剑，和天师斥红日的道法，都埋在齐高祖的皇陵，靖陵之中。”

——他是闻氏的人。

“而这皇陵的钥匙，正是那被星阁的天师取走的传国玉玺！”

褚爻收敛神色，转身道：“掀了它。”

“嘭！”

说书先生身前的桌案突然炸开，木屑飞扬，飘散一地，像下了一场雪。

褚爻面无表情地走过茶楼，同身侧的混乱形成泾渭分明的两端。

季知禅穿过人群，两三步追上褚爻，与她相携离去。

及至栖见楼前，檐角的风铎突然响了。

褚爻不知怎的，抬头看了一眼风铎，余光中一抹浅影闪过，等她凝眸再看，大红灯笼下陌生的旅客走过，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问过掌柜，知晓江旻等人已经到此，褚爻和季知禅直接前往东园。

园中百花齐放，赏花者颇多。

褚爻上一次住进栖见楼还是去岁夏日，如今景色变幻，桥头玉兰纷落如雪。

青石栏上的花瓣被柳叶拂落，坠在白色袍角，与其融为一体。

褚爻隔着手巾捏了捏袖中的玉衡，深吸一口气，还未说话，风声先至。

“二位，巧遇。”

喻珩轻旋伞柄，脚下不动，只微微侧头，很自然地同他们打招呼。

褚爻停在桥下，玉兰花树遮住视线，只见喻珩半身。

“巧。”褚爻的尾音转了个调，听上去既像肯定，又像质疑，“喻……”

喻珩抢话：“看来在下同二位的确有缘。”

褚爻付之一笑，只管问自己的问题：“喻公子也住在这？”

喻珩点头，随后转过头去不再说话，漫步至桥中央。

等褚爻上桥，发现他垂着头在看湖中的鲤鱼，便也不再寒暄。

喻珩却在此时侧身，“二位，回见。”

褚爻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回见。”

褚爻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注意力集中在脑海中的残像上——喻珩腰间，挂着一枚令牌。

柏树浮雕、青玉令牌，百业令。

“若筠！”

俞劭的声音将褚爻拉回眼前。

“你认识那个眯眯眼？”

褚爻扇了扇香炉中冒出的烟气，眼前蒙上一层看不清的白雾。

“城竹喻氏，喻珩，官任议郎。”

“诶？”

“还有，伏影，文曲。”

俞劭睁大双眼，右手蓦地攥紧剑柄又缓缓松开，“喻氏不是武林世家吗？他……”俞劭说到一半，突然去看季知禅。

季知禅抬眼看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俞劭摸着下巴问：“山下很流行世家子弟去当杀手吗？”

“不知道。”季知禅说完，继而低头去看褚爻。

俞劭也没指望季知禅能给出什么答案，闻言耸了耸肩。

褚爻却想起季知禅说的，文曲往皇宫中送“牵机”一事，微微眯起眼，神色幽暗不明。

“议郎这个职位，毋须轮值，又可见天子……”

褚爻“啧”了一声，快步走进院中，迎面撞上江旻。

“你先前说的就是他？”江旻抬高下颌，目光越过褚爻落在喻珩身上，“眯着个眼睛，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路，伞上还插着柳叶，真装。”

褚爻悠然道：“嗯，还是你那把坠满珍珠的伞更好看。”

江旻睨她一眼，将手揣进衣袖里，“那是自然。”

“行了。”褚爻将玉衡扔给他，“风度翩翩器宇不凡温文尔雅德才兼备卓尔不群的江神医，看看这是什么。”

“呼——”

一阵风从院外花园吹来，喻珩突然出现在众人中央，抛向江旻的玉衡像是被柳叶勾了去，往后倒飞。

“天生如此。”喻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凑近江旻，柳叶伞将两人笼罩在阴影下，“希望有机会，在下能亲眼一观公子的珍珠伞。”

“当！”

喻珩前倾伞面，那看似一戳即破的丝帛竟同时挡住了鸦青与俞劭的刀剑。

他举着伞前翻一圈，挥开银针，落地时，已恢复了正常撑伞的姿态。

褚爻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啪”地一声，玉衡落在了季知禅手里，手巾则不知去向。

“鸣谦！”

江旻见她神态凝重，皱眉道：“有毒？”

褚爻施展轻功飞至喻珩身前，“解药。”

喻珩既不装糊涂，也没有被拆穿的尴尬，抬起手臂，伞骨虚虚点在褚爻眼上，“淑女不就是吗？”

褚爻只觉得他着眯眼的模样实在讨打，但念头刚冒出来，她就被柳叶晃花了眼。

喻珩又消失了。

褚爻深吸一口气，对俞劭和鸦青道：“去把他寝室掀了。”

江旻用手巾托着玉衡，将毫无变化的银针递到褚爻跟前，“这是什么毒？竟验不出来。”

“……□□。”

江旻退后一步说：“我觉得喻珩说的话也没错。”

季知禅挤开江旻，抱住褚爻，黏糊糊地喊：“阿爻。”

“嗯，经脉、丹田这些地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褚爻抚了抚季知禅的头发，瞪向江旻，“给他看看，这药还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季知禅嘴唇微张，手指在褚爻嘴角一下一下地磨着，“没有，就是觉得热。”

江旻“嘶”了一声，试探道：“伤肾？”

“江鸣谦！”

江旻这才让褚爻将季知禅带到软垫上坐着，慢吞吞地拉过季知禅的手把脉。

“先前不顾高热都要黏在一起，快好了反而……”

褚爻冷冷道：“你那些珠宝，放在床底下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江旻噎住，甩掉季知禅的手，“捱吧，最多开些去火的药物缓解一下。”

季知禅的手在半空顿住，拐向褚爻腰际，“阿爻，不能只和我说话吗？”

季知禅肩膀一垮，耷拉着脑袋，又挂到她身上，“你今天还没亲过我。”

院门处突然传来脚步声，喻珩又从外面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已经安静下来的黑猫。

经过褚爻和季知禅时，他拎起黑猫，对着它说：“发情的小猫没人安抚，多可怜呐。”

褚爻忍无可忍，拳头都捏紧了，季知禅却不满：“阿爻，你不要看别人。”

喻珩走向唯一一间空房，途中转头看着他们说：“幸好你们五个人只住了四间房。”

江旻看着褚爻越来越沉的脸色，未免殃及池鱼，主动请缨：“我去把他赶走。”

喻珩退向相反的方向，“小心些，别打到寝室。否则我就只有同你挤一张床了。”

俞劭从喻珩原先的寝室里杀出，“那你可得沐浴焚香二十遍！”

鸦青紧随其后，“沐浴焚香二十次要多久？”

一群人从院中飞出，带起一阵又一阵的风，季知禅往褚爻怀里缩了缩，脑袋换了个方向。

“冷。”

褚爻的手指顿了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到了寝室的大门。

季知禅见她不动，眼眶发红，头顶在她手心蹭了蹭，“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你就躲我……”

褚爻刮了一下他的眼角，盯着手指上的泪珠微微发愣。

季知禅开始使劲地拱，“你又不理我……阿爻，哄哄我吧？”

褚爻被拱得身体后仰，不得不抵住他的额头。

“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阿爻，你从来没说过，喜欢我什么？

“体内的真气不用，便不会消散，就算耗尽，很快也会充盈……我一直黏着你，但你会不会哪天就不要我了……”

季知禅泫然泣下，一副受到了巨大打击的样子。

喻珩这药的副作用真是不小，褚爻想，下次可不……不行。

季衍之这样，实在太可爱了。

人心底一旦升起某些念头，真是再也止不住了——褚爻弓起身体，勾着他的发丝玩弄，神态近似狎昵。怀里的人睁大眼睛，看上去无辜又委屈，褚爻只觉得要命。

“怎么会？这么可爱……”

褚爻吻住他，轻而缓的吻携落花越过层叠冬衣，在肌肤上留下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