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势欲沉山 第71章 祸祸

“嘎吱——”

季知禅端着食案进屋，阳光追着他的脚步钻进寝室，扑到褚爻身上。

“俞劭和江旻还没醒？”

“不知道。”

季知禅的目光落到褚爻颈间，这里的阴影被阳光驱散，翻出大片的白皙，和一点红色的轮廓。

褚爻只觉颈侧要被烫出一道口子，不适地拉了拉衣领。

季知禅快步上前，握住褚爻的手腕，勾着衣领微微下滑，沿着终于露出全貌的红痕继续往上吻。

褚爻揪起季知禅的后领，“太高了……会被看到的。”

季知禅哑着嗓子说：“看到就看到。”

褚爻没理他，兀自理好衣襟走开。

“叩，叩。”

江旻敲了敲门框，拎着药箱步入室内。

褚爻转向门口，“今日怎么晚了，俞劭呢？”

“碰见王府的女官，耽搁了些时间。”

“嗯？”

“她说俞劭随殿下一起出府了，未免我们担心，景阳王特意让她来传话。”

褚爻颔首。

没乱跑就好，省得又像昨晚一样，差点给人家王府都炸了。

褚爻喝完药，闭眼躺下，“开始吧。”

随着一声轻响，药箱被置于床案上，江旻的手仍按在药箱上，他盯着褚爻的眼部，手心不知不觉间沁出了汗。

“鸣谦？”

江旻有些颓败地松手，呢喃道：“若筠，这是最后一次针灸了。”

褚爻道：“书上不是说治疗的效果因人而异吗？说不定到了我身上，就是非得整个疗程都走完才会见效呢？”

江旻勉强勾起一个笑容，取出一套金针，可扎入第一针时，他竟有种想逃跑的冲动。

褚爻察觉到他的停顿，再次开口：“新年第一天，你要相信我们会有好运的。”

江旻强自镇定的扎完针，同季知禅一起沉默守在榻边，一室寂静。

季知禅数着时间，见江旻一动不动，提醒道：“到时间了。”

江旻低低应了一声，一根一根地取下金针，心脏在褚爻眼睛轻颤时几乎要跳出胸腔，却仍被一层覆有朦胧薄雾的屏障挡回，跌入谷底。

褚爻睁眼，世界并无多大变化，她又躺了一会，习以为常地起身。

“若筠……”

褚爻的手背忽然被烫了一下，她抹去这滴泪，拍了拍江旻的肩膀。

“哭什么？再换一种法子就是。”

江旻肩膀颤抖，双手颓然垂落，袖中随之砸出一卷医书，江旻俯身去捡，却“咚”的一声跪到地上。

“不一样……这和书上写的不一样啊……”

江旻颤抖着捧起医书，任由泪水滴落在这平日里连灰都舍不得沾上一点的医书上。

“书上的方法不行，那就再想别的办法。江鸣谦，站起来。”

“若筠……我治不好你，我治不好你……”

褚爻直接伸手去拽他，“我再说一遍，起来。”

江旻拼命摇头，抱着书跪伏在地，褚爻差点被带得摔倒，没好气地在他背上一推。

季知禅正想帮忙拎起江旻，不想褚爻径直离去，“阿爻？”

褚爻往榻上一坐，“饿了。”

季知禅当即扔了江旻，将早膳分类摆好。

褚爻就着江旻的啜泣声下饭，慢悠悠填饱肚子，开始赶人，“衍之，你先出去。”

“唔？”

季知禅退到门外，眼见着房门缓缓闭合，室内继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褚爻拎着扫帚走到江旻身旁，先四处杵了杵，确认好位置后毫不留情地砸下。

背上传来的感觉不算很痛，江旻起初仍是呆滞地抱着医书，在意识到痛感的来源之后猛地惊醒。

江旻脸上还挂着泪，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褚爻，“你打我……啊！”

褚爻面无表情地拿扫帚杵着他，“最后一遍，起来。”

江旻看清打在身上的是扫帚的帚尖时，惊愕得连还手都忘记了。

“你拿帚尖打我？”

褚爻每打一下，江旻洁净的衣袍上就要落下一点脏污。

头发、灰尘、树叶，或是别的什么。

江旻只觉浑身都有蚂蚁在爬，难受地把手缩进衣袖里，不让扫帚直接接触到皮肤，但他还是没能忍住委屈地哭出声：“好脏……你竟然拿帚尖打我呜……”

褚爻暂时停下喘气，踢了江旻一脚，扶着腰问：“能不能治了？”

“呜。”

褚爻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捏得指骨都作响。

“江鸣谦，瞎的是我，我都没哭你倒是先哭上了。”

“可我治不好、我就是治不好！”

“你才试过几次，时间才过去多久？你顺风顺水地走到今天，竟连这么一点失败都接受不了吗？”

江旻破罐子摔地抱住头，“不能，我就是不能！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耗时三个月之久还对哪一种病情束手无策！”

“闭嘴！”

褚爻说完，又开始新的一轮殴打。

俞劭本来脚步轻快地奔向褚爻的寝室，在靠近门口时越走越慢。

俞劭大气不敢喘一声，悄声问：“里面怎么了？”

季知禅双手抱臂靠在门上，瞥了俞劭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殴打，单方面的那种。”

“我知道！”俞劭抓狂，“我是说，若筠为什么要打鸣谦？”

“犯了事？”

俞劭脸色煞白，脑子里尽在想谎信一事。

“啪！”

“别打脸！”江旻抬袖掩面，“别打脸……啊！”

褚爻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

俞劭听着里面的惨叫声，从门上缓缓滑落，抱膝坐下。

褚爻打累了，将扫帚往江旻身上一丢，“砰”的一声拉开了门。

季知禅在门开的一瞬间站直身体。

俞劭突然失去支撑，捂住脑袋蜷缩在地。

“别打我！”

褚爻和季知禅同时低头。

俞劭没立刻遭到打，小心翼翼地挪开手指，偷瞄褚爻。

季知禅拉过褚爻的手，“手累吗？下次可以让我来。”

“嗯，揉揉。”褚爻搭着季知禅的手低头，随口一问：“回来了？”

俞劭却一个激灵，又跟个鹌鹑似地缩起来，“若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啊！”

扫帚精准地砸中俞劭，江旻捂着脸站起来，挨个瞪过季知禅和俞劭，冲着褚爻吼道：“不是说好了不打脸？！”

褚爻两手一摊，“我看得见就不会打你脸了。”

江旻愤怒地控诉，“你打了我还要我反过来给你治病？”

褚爻朝俞劭伸手，“扫帚。”

江旻脸色一变，卷起医书逃也似地离开，还不忘留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俞劭觉得事情可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预备溜走，被季知禅一把揪住。

“阿爻找你。”

俞劭恨恨地抬头，却不想季知禅根本没在看他，俞劭的视线挪到褚爻身上，整个人瞬间瘪了。

“若筠你、你找我？”

褚爻点头，“本想等你回来把鸣谦拖走，现在看来不用了。”

“那没事我先走了？”

“站住。”褚爻冷笑一声，“你刚才心虚什么？”

俞劭立刻停下，将扫帚背到身后，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你都打鸣谦了……我害怕啊。”

“啧，打惯了的就是比从没挨过打的听话。”褚爻点了俞劭两下，转着手腕往室内走，“进来。”

季知禅追着褚爻进屋，“我不用打也听话的。”

“嗯。”褚爻舒心地揉了揉季知禅的脑袋，顺带亲了他一下，“衍之最好了。”

季知禅一双狭长的眸子都要圆成狗狗眼，亮晶晶地望着褚爻。

俞劭冲着季知禅呲牙，对着空气不住打拳。

可惜没能控制好力道，让褚爻听见了破空声。

“发什么疯？”

俞劭立马变得笑容可掬，乖巧地坐到褚爻对面。

“若筠，一会去郊外打猎吗？”

“不去。”褚爻甫一放下茶杯，就有季知禅给她添茶，“你想去就去。”

“你不去我也不去。”俞劭抢过茶杯，“你总跟他窝在屋子里做什么？难得这么好的天气。”

季知禅没管俞劭，重新给褚爻倒了一杯茶，俞劭见褚爻不说话，又把茶杯抢了。

褚爻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自己的茶，忍无可忍地拍案，“茶呢？”

季知禅和俞劭同时递上一杯茶。

俞劭直接将茶杯塞到褚爻手里，“喝我的。”

季知禅无所谓地揽住褚爻，“那杯也是我倒的。”

俞劭一听，愤愤地抄起抢来的第一个茶杯。

季知禅弹出一滴水珠，打在俞劭手腕上，茶杯脱手而出，被季知禅稳稳接住。

俞劭拍案而起，“你！”

季知禅将茶水送入自己口中，“阿爻喝过的。”

褚爻手里的和案上的茶却都因为震荡而溅出。

“都给我滚！”

俞劭见褚爻真生气了，不敢停留。

而季知禅直接从榻上滚了下去。

“你干嘛？”

“阿爻让我们滚。”

俞劭神情一凝，不甘示弱地躺到地上，“不就是滚吗？谁还不会了！”

褚爻扶额、叹气、抄起茶杯往地上一砸。

“起来！换衣服去猎场。”

去祸祸一下景阳的猎场也好，省得就待在这里祸害她一个人。

俞劭立刻从地上弹起，“得嘞！”

“把江旻带上。”

“嗯嗯！”

季知禅重新坐回榻上，去解褚爻的外袍。

褚爻一把抓住季知禅的手，狐疑地皱起眉头。

“不换骑装吗？”

“我又不打猎。”

季知禅刁住她的颈肉含糊应了一声。

褚爻卡住季知禅的下巴往外推，阻止他在身上弄出更多痕迹，心想听话和省心真是两码事。

“走了。”

季知禅取了狐裘披风追着给褚爻系上，俞劭也拖着满脸怨气的江旻到了院中。

“都说了我不去，放手！”

“若筠都发话了，你不去也得去。”

褚爻目不斜视地经过两人，“带走。”

俞劭一把将江旻扛到肩上，“走吧你！”

明彧撞见褚爻一行人，神情再次一言难尽起来，“这是在……？”

江旻狠狠锤了俞劭一下，双脚一沾地，他又觉得没脸见人，头也不回得藏到俞劭身后。

褚爻疑惑道：“你们早上不是出去了？”

明彧摇摇头，没有多说，“出了些意外。”

倒是随行的女官们小声抱怨了几句。

“还不是剑阁那帮人，一会说要去看铁矿，一会又说要去打猎……”

“真是的，分明是他们要来买铁。”

“不就是仗着背后有两位宗师吗？”

明彧等她们说完才道：“一会见到剑阁的人，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褚爻路过明彧时，若有所思地问：“明哲即位后，竟不打算将景阳的铁凭收回去？”

“兴许是忘了？”明彧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谁知道呢？”

褚爻笑了笑，钻进自己的马车里。

俞劭挠头，“盐铁多大的利润啊，要是被收回去，景阳的收入不得直接砍半，他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

“不能光明正大地卖，偷偷地卖不就好了。”

褚爻卡着江旻钻进车厢的时间朝他指了指。

“真想干，掉脑袋的罪行和天子批的凭证算什么，鸣谦，你说是不是？”

江旻臭着个脸，一声不吭地坐到角落里。

铁凭是我瞎编的，汉代有一段时期实行盐铁官营，但没有查到卖铁的许可凭证叫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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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祸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