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世双星 第11章 焚契新生

唯峨被一声清亮的雪鸮叫声唤醒。

地下空间里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只有荧光植物散发的光芒映照着四周。

那只雌壮的猛禽正停在她的床头，圆睁着一对金黄色的眼睛。

见她醒来，便扑棱了一下翅膀，飞落到一旁的木架上，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羽毛。

待她洗漱完毕，雪鸮低低“呜呜”两声，转头示意角落那根刻有火山图腾的石柱。

唯峨走近，伸手触碰图腾，图腾上的纹路便亮起熔岩的橙红光，石柱侧边无声滑开一道暗门，露出一个类似升降梯的空间。

底部的地面上，一道传送法阵正泛着幽蓝色的微光，符文流转间隐约能听见低沉的嗡鸣。

“原来可以这么出去。”唯峨瞥了几眼传送阵。

它的主体呈双重同心圆结构，最外层刻有锯齿状波纹模拟岩浆喷溅轨迹，显然能量来自地下岩浆。

内层环带交错镶嵌冰晶六边形与火焰三角形，对应火山与雪鸮的火冰双属性，形成冷热能量的动态平衡。

而那低频嗡鸣，很可能是声波固化法术产生的效果，通过共振抵消传送时的空间波动，避免使用者被分解。

不过最关键的符文核心公式被隐藏了，唯峨能看到的只是表面结构。法阵中还交叉着无数精密的几何图案，每一个细节都蕴含着独特的设计深意……这是一个水平极高的空间传送法阵，唯峨立刻把构造印在脑海。

她拎起床边的羽毛笔，踏入法阵中央。

下一秒，一阵奇异的拉扯感席卷全身，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唰”地消失在原地。

卧室里，荧光植物的光芒随主人的离去而黯淡。

眨眼间，她已站在火山梯田外围的遮雨帆布下，一旁的木桌上摆着布里吉德准备的早餐：

火山岩烤制的面包外脆内软，煎蛋边缘微微焦黄，一杯香蕉乳昔散发着清甜的香气，盘上有两根淋着黄红双色酱料的香肠，最边上还点缀着几片清炒菠菜。

抬头望去，那只雪鸮已落在对面的屋顶上，它身后的火山轮廓巍然耸立，朝阳的光辉为山体镀上一层金边。

布里吉德正弯腰修剪番茄枝叶，唯峨坐在田埂边啃着面包，目光追随着老人劳作的身影，思绪却飘向远方。

凯利要是一直等不到自己，怕是要着急，总得找个机会回去知会一声才行。

她细细打量着布里吉德，这位曾经的“火之神”在集市上名声显赫，卖的水果总是供不应求，可生活却十分清贫，屋里的家具都磨出了包浆，身上那件工服更是补丁摞补丁，洗得发白。

“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吗？”唯峨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走近问道。

“百年前的同盟，几乎已全部逝去。”布里吉德的骨锄轻轻一敲，一颗结霜的番茄应声碎裂。

她拾起融化的冰渣，将这颗失败的实验品扔进堆肥桶，“世事变迁，即便当年并肩作战的同伴，如今登上虚天的，也未必还与你我同心。”

唯峨仰头望向已升至半空的太阳，“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学习法术的问题，她将这个困扰说了出来。

“想要东璃国的身份？这个好办。”布里吉德听完，踱步到岩浆池边,指尖一弹，两粒火山豆落入熔岩，随着豆荚崩裂的轻响，烟雾中浮现出一个黑市商人的虚影。

“去找她，就说要赊账。”火山豆在岩浆中重新凝聚，化作一颗赤红的珍珠。

布里吉德将它递给唯峨，“拿着，这是信用凭证。”

“多谢。”唯峨小心接过，珍珠在掌心散发着温热。

“客气什么。”布里吉德摆摆手，“女人之间本该互相照应。”

这句话让唯峨心头一暖，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布里吉德或许就是她最坚实的依靠,以她十一岁的年纪，即便有从男场主那里夺来的钱财，未成年的身份仍是处处掣肘，上学、生活，要是能有位“监护人”打点，确实会方便许多。

“那个……”唯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你愿意帮我上学吗？还有食宿……我以后工作了一定还。”

“不用还。”布里吉德头也不抬，手中的骨锄在泥土上划出流畅的弧线，“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女儿了。”

唯峨心情复杂，母子关系就意味着无条件付出吗？记忆中，生母也常说：“不需要你回报，只盼你过得好”这样的话。只是在她眼中，“过得好”无非是找个好配子卖了，再生个男宝罢了。

布里吉德已走向另一片梯田，那里的南瓜个个饱满，冰蓝藤蔓在她脚下变为利刃，精准地切断瓜蒂。

她撒下一把白色粉末，泥土里立刻钻出几只白萝卜灵兽，“吭哧吭哧”地抬起南瓜。

“我也来帮忙！”唯峨撸起袖子，出乎意料，南瓜比她想象中轻得多。她跟着蹦蹦跳跳的萝卜灵兽，将南瓜扛进仓库旁的大棚。

布里吉德望着她的背影，眼角泛起笑纹：“小心些。”

劳作结束后，萝卜灵兽发出“噗叽”的声响，纷纷钻入土中消失不见。

唯峨蹲在岩浆池边，手指轻轻搅动着发光的光液，池面倒映出布里吉德为她特制的恒温护腕，这件装备保护她在这片高温区域行动自如。

“你是火神，应该掌握着很厉害的法术吧？”唯峨抬头问道，“能教我吗？”

布里吉德正坐在藤椅上悠闲地倒茶，闻言笑了笑：“我是火与水双属性，而你却是无属性，让我来教你，反而会浪费你的天赋。”

她抿了一口茶，继续道：“不过确实可以教你一些实用的技巧，只要你想学。但我建议你还是去灰塔中学就读，那是虚天统治下十二塔的核心中学之一，离这里最近，教学资源也最丰富。”

“虚天……”唯峨皱起眉头，想起元武曾经的话，“如果不去学校，不登记在册，就不能好好学法术吗？注册的话会被收和光税，还要接受天网监控。”

“先看看我这个。”布里吉德抬起手臂，雪鸮轻盈地落在她的小臂上，它爪子上的微型星象仪投射出一片光影，显示着满屏的缩略图，全是各地法师协会发布的违禁魔法物品通缉令，“这里是虚天统治的土地，每个法师都逃不开它的掌控。”

“好吧……”唯峨叹了口气，既然连布里吉德都这么说，看来确实别无选择，除非像元武那样逃往荒界，但那样就失去了留在这里的意义。

这本是她们的土地，必须夺回来，为此只能先融入这个体系。

正当唯峨用岩浆烤制火山豆曲奇时，整个结界突然剧烈震动。

“看来有人惦记上第七层梯田的肥料了。”布里吉德拍掉手上的茶叶碎屑，粗壮的冰蓝藤蔓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

几个男法合力破开结界大门，男场主踩着高跟鞋大步走入，“那个该死的小鬼，我知道你藏在这里！”

唯峨转头看去，顿时震惊地瞪大眼睛：凯利被一个男法用流动着禁制符文的绳子捆绑着，嘴里塞着布条，正拼命挣扎。

“放开她！”唯峨抽出羽毛笔，摆出战斗姿态。

“就是你们两个混账卖了我的羊，还敢羞辱我，今天……”男场主话未说完，冰蓝藤蔓已缠上了牠们。

“当我不存在？”布里吉德冷冷道，随手将一瓶发光的禁魔药剂扔到对方脚边，“是谁在给牛喂食军方违禁品？”

随着她的话语，周围的岩柱浮现出熔岩纹路，地面开始轰隆震动，仿佛在宣泄怒火。

男场主脸色骤变：“您……您是火神大人？！”

听到这个名号，其她男法纷纷露出惊恐之色，男场主很快强自镇定：“别慌！火神早就失势了，现在不过是个老太……”

就在这时，冰蓝藤蔓悄无声息地切断了凯利身上的禁制，她猛地挣脱束缚，一把扯掉嘴里的布条，飞起一脚踹向男场主。

牠吃痛大叫，凯利趁机将藏在掌心的十字架按在男场主胸口，寒光乍现——

“剥离！”

男场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血液开始不受控制地外涌，凯利竟然将牠体内的水分强行抽离！

“饶命！饶命啊！”男场主哀嚎着。

凯利那看死人的眼神深深印在男场主的瞳孔里，同时映出的还有她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

这种杀人法术，神明绝不会宽恕……但她杀的不是人类，而是畜生！

男场主口鼻喷血，两眼翻白倒下。一张羊皮卷轴从牠怀中滑出，凯利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

其她男法已经施法破坏了藤蔓束缚，凯利急忙后退。

她其实并不擅长攻击法术，“水剥离”原本是个普通法术，只是凭借她精准的操控力，才能将人体内的水分强行剥离出来。

突然一阵金光闪烁，断裂的藤蔓迅速重组，再次缠上那些男法。

唯峨手中羽毛笔在空中划出咒文，低声念动咒语，藤蔓表面长出狰狞的血红色倒刺，眼看就要将敌方刺穿。

然而这些男法身上似乎笼罩着某种神秘庇护，藤蔓尖刺在触及牠们身体的瞬间，被一股无形力量反弹震碎。

唯峨被反冲力震得连退数步，布里吉德及时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是攻击法术反弹盾，”布里吉德沉声道，“这些男法的法器自带被动防护。”

她掌心传来温热的力量，顺着唯峨的法脉流转，迅速修复着反噬造成的伤害。

唯峨擦了擦嘴角渗出的血迹，暗自懊恼，她还是实战经验太浅，没想到敌方还有这种防御手段。

男法们配合默契，纷纷将法器对准最近的凯利。

凯利心跳几乎停滞，大脑一片空白，连施法咒语都忘了。

眼看一个男法飞扑而来，她本能地甩出几个水泡阻挠，狼狈地翻滚躲过第一波攻击。

“抓住她，雷网束缚！”

“滋啦！”几道雷光呼啸而过，凯利险险避开，却不慎绊倒在地。

她强忍疼痛爬起，继续闪避着男法们锋利的爪击。

唯峨焦急地看向布里吉德。

只见老人眼中熔岩光芒一闪，地面剧烈震动，追击凯利的男法面前突然喷涌出一道岩浆墙，阻断了去路。

其她男法脚下地面裂开，滚烫的岩浆喷溅而出，烫得牠们惨叫连连，其中一男试图施展寒冰法术，却被愈发汹涌的岩浆瞬间蒸发。

转眼间，四周升起岩浆屏障，彻底封死了牠们的退路。

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开来，大片植被在高温中化为灰烬。

凯利鞋底泛起水蓝色降温法术，快速后撤，一层冰凉的结界适时包裹全身，保护她不被余热灼伤。

“都给我去当肥料。”布里吉德冷声道。

熔岩化的藤蔓将闹事者拖向岩浆池，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地面裂缝缓缓闭合。

老人轻叹：“到底是老了，施法都不够利索。”

结界泛起橘蓝相间的光芒，开始修复受损的地面。

忽然乌云聚拢，淅沥小雨飘落，冲刷着焦黑的战场。在雨水的滋润下，翠绿的新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

唯峨看得入神，这就是神力吗？无需咒语符文，仅凭意念就能改变自然。这让她想起行凤的力量，只是眼前这位神的破坏力要温和得多。

凯利拖着疲惫的步伐走来，展开手中的羊皮纸，“这是我的虜隶契约，只有用神火将它焚毁，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她郑重地望向布里吉德，眼中已了然这位老人的真实身份。

“我认为，你心中的怒火已足以燃烧它。”布里吉德的回答出乎意料。

凯利怔住了，低头注视这份契约。

作为东璃国南方的孤儿，无亲无故的她被贩卖至此，男场主买下她后，虽然过着非人的生活，但相比其她虜隶，至少四肢健全，勉强温饱，不必出卖身体。

她一度天真地以为，男场主已是难得的好男。

直到唯峨出现，这个奇怪的女孩言行举止与传统女性截然不同，总是说着极端叛逆的话语，让她完全无法理解。

那次不欢而散的争论后，她在墙角偶然听见男场主与另一个男商人的谈话，那些污言秽语中满是对她的轻蔑。

那一刻她才惊觉，自己从未被当做人看待。

契约上盖着某个地下组织的魔法印章，散发着强大的束缚之力。男场主正洋洋得意地向男商人展示，说她资质不错，送去配种说不定能生出会水系法术的男宝……牠已经谈妥了价钱，只是还没压榨够，所以要再等几天。

“还没压榨够”是什么意思？凯利攥紧拳头，前所未有的愤怒在胸中燃烧。

这种情绪如此陌生，在此之前，她从未这样看待过男场主！

都是唯峨，这个可恶的叛逆者污染了她的思想！

恐惧驱使她不断向神明祈祷，明知不会有回应，却仍固执地祈求着，仿佛这样就能逃避残酷的真相。

但当目睹唯峨将枪口抵在男场主咽喉的那一刻，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是唯峨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

即便回来后被男场主暗算，她仍凭借口才周旋，用那枚十字架的微弱指引，将敌人引至此地。

一路上，她反复默念着剥离咒语，这原本只是用来除湿的小法术，却因唯峨某次计算时的喃喃自语而被改造：“人体血液83%是水，这种水能用吗？”

原来布里吉德就是回应她祈祷的神明……

羊皮纸在她手中剧烈颤抖，几乎要被撕碎。

“我相信你的选择。”唯峨突然说道。

“啊——！”随着一声怒吼，契约应声撕裂。

反噬的电光四溅，却被凯利“我要自由！”的决绝意志生生震散。

剧痛席卷全身，但她毫不畏惧。没有什么能阻挡觉醒的灵魂！

她体内的法脉迸发出耀眼的和光，与虜隶契约的反噬印记激烈对抗。

刺目的光芒中，裂成两半的契约突然自燃，化作灰烬飘散。

凯利大口喘息，冷汗浸透衣衫。

终于，她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