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侍郎她爱江山不爱美人 第15章 惊心

重华宫内，季贵妃束着襻膊，细细挑着药材。

“陛下驾到。”杜谌一甩拂尘，喊道。

季贵妃放下药材，扶着宫人的手起身，浅笑着盈盈下拜：“臣妾拜见陛下。”

天琛帝往软榻上一歪，懒洋洋道：“起来吧。”

“朕说了要过来，你怎么还捣鼓这些？”

“今日二皇子妃来拜见，臣妾听她说修远受了伤，便想制些金疮药，等她下次再来的时候带回去。”季贵妃语调温柔，神色如常。

杜谌倒吸了一口凉气，谁都知道陛下如今厌着二殿下，最烦人当面提及。

天琛帝面容一变：“怎么，二皇子妃向你抱怨了。”

季贵妃摇摇头：“哪有，她说陛下是君父，怎么罚都应该，修远回去也不肯跟她说原由，她只是害怕才来寻臣妾这个姨母宽慰的。”

天琛帝接着问：“那你不想知道朕为何罚他？”

“臣妾每日宫里的花都照管不过来，管那做什么，且陛下当然有陛下的道理，臣妾只管信陛下就好。”季贵妃娇嗔一笑。

天琛帝被她的俏皮样子逗笑了，伸出了将她揽入怀中。

“你和你姐姐都是最柔婉懂事的，可他那性子却半点都不像你们。”

季氏一门出了两位贵妃，长女季嫣生二皇子后身体一直不好，没过几年就离世了。次女季鸢隔了几年也入了宫，宠眷不衰，却一直不曾有子，就连对二皇子也是淡淡的。

季贵妃靠着天琛帝的肩膀不语，没替二皇子分辨半句。

天琛帝看向案几，凝住了眉：“金疮药用不着柴胡，你怎么还挑这个？”

“这个是用来治风寒的，一样下次让二皇子妃带出去，拿给苏世子。”

天琛帝眉头紧锁：“行舟？”

“定王府喜事将近，她就想着送些好料子给苏世子裁衣，结果到王府没见着人，问了才知是得了风寒。”季贵妃叹了口气，“她前两日依着礼数又去问了病情，结果还没好，年下走动多，苏世子这一病，定王府倒是冷冷清清的，小郡主怪孤单的。”

“臣妾想着，定是素日太医的药太温和，不然怎么拖着近十日都没好。苏世子习武，倒是得用些猛药，从前也跟母亲学过些，顺道一起配了好。”

天琛帝良久未言，习武之人因着风寒病了这么久……又不愿见客。

往前数十日，差不多是他命人往宁州查案的日子。

季贵妃不解：“陛下，可是觉得臣妾哪儿说的不对？”

天琛帝看着季贵妃坦率的模样，笑了笑：“没，你的心思很好，只是别累着了。”

杜谌站在殿外，暗暗思忖了下方才贵妃的话，出了一身冷汗。

翌日，李舷跪在大殿上，满面惶恐。

所有证据都移交给三法司了，陛下又唤自己来做什么。

“朕记得你呈上来的奏报中写过，查抄舒宅当晚，曾有人先你们一步到，拦住了想毁灭证据的那伙人？”

李舷小心应答：“回陛下，确实如此。臣曾派人暗查此事，但多日来并无头绪，所以不敢贸然回禀陛下。”

天琛帝挑眉：“暗查？”

李舷暗道倒霉，终于还是要来此一问。

他壮着胆子，缓缓道：“来人既是要保下账册，当然希望舒庆芳等人所为之事大白于天下，这与二殿下利益相冲。或是忠勇之士望此事上达天听，或是……”

或是太子党暗派能人，但这话李舷可不敢说。

天琛帝明白了李舷的意思，语气忽冷：“时间踩得这般准，又知道账册在舒府，显然不是局外人呀。”

这话……便是否了第一种可能，直指太子党之人了，且直指此次同去宁州的太子党。

“舒庆芳受刑曾言，隐藏账册的箱子是从温府抬过来的。但传了温秋蘅问话，她说当日舒庆芳众目睽睽之下曾验过里面的东西，分明只有信函，而那信函不过是些情诗，她也不知哪里来的账册。”

天琛懒得听他扯这些，摆摆手：“那狗东西狡辩之言罢了，不必理会。”

李舷忙给了决断：“臣也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疑心正是同行之人走漏了消息，所以才暗查了其他几位大人，尤其是江大人。”

舒庆芳以贺礼构陷江敬月，这是二皇子等人要除她，江敬月自然以他们为恨，猜到了二皇子会去舒府毁灭各种证据，她派人去阻拦合情合理。

李舷面露难色：“可臣一无所获，江大人在宁州时便因与此案有前因处处避嫌，只肯做些摘录和抓人的活，舒庆芳的审讯她未从参与，也没见过什么奇怪的人。臣回京后，还调查了她府内人员的情况，也没有异动。”

“若是她，倒也太明显了点？”天琛帝冷笑。

“不过朕倒是知道个与她有些干系，又不被你们察觉的人。”

李舷在脑海里飞速搜寻，既不是太子党，又愿意帮她，他慢慢有了答案：“陛下是说定王世子？”

天琛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回答。

“定王府是没胆子掺和党争，但未必不敢偷偷卖太子的好，江敬月又生了副巧嘴，被她说动也不奇怪。”

帝王语气冰冷，话里的猜忌越来越浓，李舷不自觉地想起了朱王案。

“去查吧，朕这几日等着你的答案。”天琛帝阖上了眼，懒懒道，“必要时，传他们入诏狱，自可用刑。”

若是一切属实，定王府也是要好生教导一番了。

李舷背部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他坐在北镇府司的府衙内，头疼着如何去查，总不能无凭无据，就把世子拘过来拷问吧。

垂头走着，一名脸生的锦衣卫撞上了他。

“同知大人恕罪！属下急着去给副千户大人送东西，实在没看清这路。”

一张纸飘落，上面画的是一幅讯问图，只不过与寻常讯问有些不同。

他垂头盯了半晌，喜色涌上脸颊，总算有了主意。

陛下要得这般急，只能略得罪江敬月了。

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不时传来人犯的嚎哭声，眼前是一片黑暗，江敬月的脸色微微发白。

她猛得掐了自己一把，镇定了些：“这是要把整个诏狱都走一遍吗？”

李舷没答话，依旧拉着她往前走，这样子磨下来，她一会儿才好答话。

片刻后，她感觉自己被带入了一间牢房，蒙在眼上的黑布条被取了下来。

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诏狱牢房小了点。

李舷不待她缓口气，转过身子，幽幽问：“江大人，你是如何说服殿下去宁州的呀？”

江敬月心中猛得一惊，手藏在袖子里，她用指甲掐入皮肉，面上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

“太子殿下不是好好地待在东宫吗，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冷冷回了一句。

苏行舟自始至终都没露过行踪，他们不可能拿得到证据，多半是想诈她，他可没指名道姓是哪位殿下……

“你知道我说得是谁。问你是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若不肯实说，我就要用刑了。”李舷语气里透露着一股森寒之气，“我的手段，你见过的。”

“二殿下？还是定王世子？李大人，好歹把人说明了呀。”江敬月眉头紧皱，作出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

李舷听到她说定王世子时笑了一声：“江大人这不是知道是谁吗？”

李舷不是个一上来就要用刑的人，他此举……有些反常。

她打量了下左侧的墙壁，其上有微微的裂痕，之前来见凌寻鹤时，她记得诏狱牢房的墙体该较厚才是。

他们方才绕了一圈才回来，这间牢房该是在靠外的位置，而诏狱之前新辟了几间，正是外间，新建的牢房怎么会有裂痕。

除非……这墙体极薄。

蒙住她的眼，除了要她心生恐惧，定还有别的意思。

隔壁……有人！

应该是了，这牢房定是一整间辟成的两间，墙壁较薄，为了隔壁的人能听得见这边的言语，她在刑部审讯时，也用过这一套。蒙眼不能视物，以防她看到隔壁房间有人。

既是问苏行舟赴宁州之事，那隔壁那人必是……苏行舟。

怪不得要对她用刑，李舷定是以为苏行舟因自己的话而冒风险去宁州，定是对自己有几分情意，他若看不得自己受刑，必会出言承认。

江敬月想通了这层，陡然抬高了声量：“李大人，我没做过的事绝不会认下，此案关系复杂，牵涉两党之争，你非要把定王府搅进来做什么，难道是想重塑朱王案吗！”

朱王案……

坐在隔壁牢房里的苏行舟险些端不住茶盏，四叔正是死在了诏狱里，她……已经猜出来了，是在提醒自己。

他今日被李舷以请教武艺为由带入了锦衣卫的演武场，没过几招，李舷就称突有公务，正堂来人，让他暂且委屈在此处喝茶，待人走后再与他较量。

过了不久，李舷倒是回来了，只是手边扶着的，还有个黑布蒙眼的江敬月，原本白皙的肤色此刻却带上了几分惨白。

李舷开口说第一句话时，身旁的锦衣卫给他递上了杯茶，他从容接过，心跳如鼓。幸而，她聪敏机慧，极有胆色，立刻就识破了李舷话里的玄机。

再听得李舷第二句时，他紧抿了唇。身量瘦削，她如何经得起诏狱大刑。

可她的声音里虽有颤抖，却还是一口咬定没有，自己此刻若露出一分破绽，都对不起她。

方才的寥寥数言，是劝自己想清利弊，勿要冲动，这诏狱哭喊声不绝，惊得人心神难定，她此刻的话语，是唯一的心安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