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遮不住 第3章 神仙

“我问，你两个答，说慢了打，说的不一样打。”面朝被捆缚在折叠凳上的刘罗两人，杨文煊压抑着不适，尽力严肃地说道。

刘今钰挥动铁尺，作势抽人，被捆在折叠椅上，两颊通红的刘麻怪罗狗屎身子忍不住颤抖，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莫打，莫打！我们晓得的，全告诉你们。”

杨文煊问，“你两人名字？”

“刘麻怪！”

“罗狗屎！”

杨文煊问，“你两人多大了？”

“二十七！”

“十四！”

两人回答让杨文煊和刘今钰都是一愣。27岁的刘麻怪皮肤干枯，满是褶皱，身体总缩着，乍眼一看40岁以上。14岁的罗狗屎个头矮，身子瘦小，说是10岁以下也有人信。

杨文煊战略性咳嗽清嗓，继续问道，“如今是崇祯几年？”

“天启……不是，是崇祯……”

“崇祯四年！”

啪！

铁尺抽在刘麻怪右脸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刘麻怪手脚下意识地同时晃动，带动身子重重砸在地上，石头摩擦脸颊，又是一阵哀嚎。

罗狗屎在庆幸，杨文煊却在默哀，不知是为刘麻怪，还是自己。

刘麻怪被刘今钰扶起，一双红眼睛渐渐恢复清明，取而代之的像是恐惧，又像是仇恨。

杨文煊接着问道，“你们寨子有好多人？”

“二十八。”刘麻怪的声音有些虚弱。

“四十一……个？”罗狗屎开始高昂，但意识到刘麻怪的回答时立即弱下来。他暗道不妙，听见刘麻怪再度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本能想要躲开，这一举动导致刘今钰加倍惩罚，他被抽了三下。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脸颊火辣辣的疼，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过去。

杨文煊道，“解释下。”

刘麻怪喘着气说，“寨里真的只有二十八个人。”

罗狗屎痛得涕泗横流，“我没说假话。算上寨里叔伯的婆娘跟崽，真的有四十一个。”

杨文煊道，“算你们解释明白。这次听好，此地属于甚么县甚么村？”

“是邵阳县！邵阳县温和里！”

“邵阳县温和里二甲！”

铁尺又一次举起，刘麻怪紧绷身体，罗狗屎吓得闭起眼睛，不想这次铁尺没有落下。

杨文煊拦住刘今钰，“意思差不多。打多了也不好，到时脑子糊涂了。”

刘今钰放下铁尺，目露凶光地瞪着刘罗二人，唬得两人打起寒战。

刘麻怪贪生怕死，罗狗屎落草没多久，都不是心智坚定之人。在刘今钰和杨文煊的配合下，几乎榨干了两个土匪知道的所有，刘杨二人这才对他们所处的境况以及大刀寨有了基本的了解。

现在是崇祯四年七月十二日，也即公元1631年8月9日。昨晚不限于温和里的邵阳县境内发生地震，也就是说，他们“昨晚”隐约感到的地震是真的，但穿越的原因仍未知。

邵阳县在明初编户五十六里，正德七年裁撤十四里，直至明亡。

这四十二里被分为二厢十七乡，其中十七乡领四十里。里亦称都或者图，里都图不是行政区划，而是户籍单位，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下分十甲。

当然，在里甲制崩坏后，里都图这些户籍单位名不副实，仅剩下赋役功能。

温和乡仅领里一，即温和里，辖境包括后世邵阳县的下花桥镇、罗城乡、黄荆乡大部以及谷洲镇、五峰铺镇的小部分地区。

邵阳城，即宝庆府城南通永州府东安县的官道贯穿二厢和温和里，在大刀寨西边；邵阳城东南通永州府祁阳县的官道贯穿一厢和开化里，在大刀寨北边和东边。

大刀寨便依靠这两条官道过活——他们可以是官道上的脚夫，可以是店家，也可以是强盗和小偷。

可见大刀寨并非组织严密的强盗组织，寨中土匪很多是因种种原因逃离故土的流民和本地活不下去的农夫。

但看似弱小的大刀寨却有着一位“蓝袍大王”，即落草为寇的秀才。

据刘麻怪所说，这位大名“蒋寅”的秀才原是南边雷公寨的军师，不知何故与邓大刀合作，帮着邓大刀拉扯出大刀寨，逼得雷公寨不得不放弃花桥铺以北的“基业”，从花桥铺南面五六里，靠近官道的高坡岭搬到花桥铺东二十里开外，毗邻邵祁边界山区的塘冲山。

靠着蒋寅的指点以及蒋寅灵通的消息，大刀寨的发展势头强劲，开始主动染指花桥铺以南的“生意”，而雷公寨却能跟王八似的窝在塘冲山不敢动弹。

“崇祯四年，距离大明灭亡还有十三年……”杨文煊有些感伤地说道，“东虏入关，生灵涂炭，但谁知道我们能不能活到十三年后……”

刘今钰打断了他，“老杨，你想远了。咱们目前的难点痛点是个老弱病残组成的土匪寨。”

杨文煊道，“你什么想法？”

刘今钰道，“我没什么想法。我们现在是黑户，只怕想做大明的顺民都没机会。”

杨文煊道，“以大明官府现在的腐朽程度，有没有户籍倒没那么重要。只是咱们对大明基层社会一无所知，也没什么依凭，想以正当身份活下去确实难。”他顿了顿，苦笑道，“又讲了一通废话。老刘，你打算当土匪？”

“什么当土匪？”刘今钰不屑地撇撇嘴，“老子要改编他们。”

……

夜幕降临，刘麻怪和罗狗屎从面包柔软发甜的绝佳滋味中惊醒过来——在他们眼前，一道隐入黑暗的幕布忽地迸发出缤纷色彩。

幕布变成黑色，他们的呼吸声随之沉重地落在地上。

幕布再度出现色彩，竟是一片云雾缭绕的青翠竹海，风声鸟鸣无比真切，叫观看者如临胜境。

两人屏住呼吸，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什么。

风声忽地变大，云雾猛然翻动，一男一女脚踩竹剑，冲上云霄。厚重的云层后，一道恢宏的玉石大门高耸于云巅之上。大门之后，似有金碧辉煌的万千宫阙。

幕布转为黑色，折叠桌上的露营电灯发出强光，让刘麻怪和罗狗屎脸上的神往、震惊和恐惧一览无遗。二人仍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仙境”，以至于他们难以分神去惊叹电灯的神奇以及恐惧女魔头的降临。

啪！啪！啪！

刘今钰在他们面前鼓掌，他们渐渐回过神来，原本的恐惧怨恨中滋生出敬畏。

刘今钰嚣张的声音响起，“现下你们晓得我们是何人了么？”

刘麻怪没太听懂。邵阳市区话跟县里土话本就有别，更何况是近四百年前的邵阳县土话，也就老人家养大的杨文煊能够勉强沟通。

杨文煊正打算翻译，却不想罗狗屎带着绑在身下的凳子，激动不已地强行跪在地上，刚开口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趴倒，身体与地面呈直角三角形，脸部不得不紧贴地面。

他大声喊道，“神仙，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