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 第21章 车祸

回到公寓，已经将近12点了，我不敢去敲莫威房间的门，我把耳朵附在莫威的门上，我可以听见莫威敲击键盘的声音。

我回到房间，关上门，打了个张薇的电话，我问张薇，这几天怎么样？

张薇说，她听我的，的确没有搬走，这几天算是风平浪静，但是还是不免提心吊胆。

我说，现在你可以放心了，一切都没问题了。

挂下电话，我觉得我再也不欠张薇什么了，以前总感觉误会她，对不起她，现在觉得我们终于对彼此无牵无挂了。

徐少华在酒店沉默了很久，我看他皱着眉头，仿佛心里很难过，但是他没有说话。

我真的怕他拒绝，我急忙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徐少华突然玩味的抬起头，“那好啊，我们就当是一笔交易吧。”

可是无论是在酒店还是在车上，徐少华都没有说任何要求，我也没有追问，他不是那种不守信用的人，我明白。

明天江伟就要走了，我像以前答应他的那样，我决定陪他回南方，我上个礼拜就打好请假申请表了。

我和江伟在车站等着，江伟说，“姜清，你可能是最后一次做这班次的车，你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不能否认，那个城市不再对我有吸引力，而这个城市让我不得不留下。

回去的时候，依旧余林来接我们，她看见我，没有任何的惊奇，我想必定是江伟已经跟她讲了我会回去。

一回到久违的家，我感到无限的温暖，我打开我的房间，这里熟悉极了，和我走的时候一摸一样，东西在一样的位置，地板还是一样的整洁。

江伟说，“我妈还是只当你在上学，一如既往的打扫你的房间。”

我心里的心酸，我自己何尝不知道。

晚上余林依旧烧了很多菜，她说，“姜清爱吃莴苣，那就多吃一点。”

我突然叫了一声，“妈。”

余林和江伟都愣住了。

余林马上说，“吃饭，吃饭。”可是我分明看见余林红了眼眶。

江伟也起来化解尴尬，“妈，我明天想开你的车和姜清一起出去玩。”

余林说，“好啊，好好去玩一玩，不要太累。”

第二天，余林走的时候把车钥匙放在桌上，江伟说，“姜清，你会后悔留在北方，你从没好好看看自己生活了20年的城市有多么迷人。”

我们开着车窗，让自由的风缓缓的吹进来，我最后一次欣赏江南，竟然是这般的心酸。

我望着江伟，我说，“江伟，我坦白跟你讲，我刚开始离开江南是因为你妈在这里，江家在这里，而我不愿再受限与人。”

江伟说，“那么后来呢？”

我说，“后来，我其实是身不由己。”

我吹着风，慢慢恍惚了神经，我竟然对江伟说，“现在，张薇的老公，乾意犯了法，我帮他求着别人，我现在在北方，是因为我受限与人。”

我知道这是我一生的命运，我的一生只能如此才可周全，我无论在哪里，上天都不会让我安然。

江伟突然激动起来，他对我吼道，“姜清！你是怎么求别人的！”

就在江伟对我吼的那一瞬间，一辆电瓶车飞速的起了过来，我对江伟大叫一声，“小心！”

只是十秒的事情，如果回去十秒，我断断不会让江伟知道我的任何事情，我不会打扰他，我会让他专心开车，带着我专心的看风景，江南如诗如画的风景。

可是，一切都晚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天没有出太阳，天气有些阴沉，江伟说，“姜清，好好欣赏最后一次的江南风光。”我说，“好啊。”

然后一辆电瓶车就开了过来，她速度很快，而我还沉浸在张薇老公乾意的事情中，只是几秒的事情，那么突然。

江伟吓的呆住了，他忘记了乾意的事情，电瓶车被狠狠的撞了出去，骑电瓶车的人倒在了血泊当中，江伟说，“姜清，我杀人了。”

我只是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我这辈子都没想到的几个字，我原来绝情的本质已经浸透了我的骨髓，我说，“江伟，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段路上没有监控摄像，我们走吧。”

“我们走吧。”我是怎么样冷静的讲出这句话，我简直不敢想象，我居然漠视了一个人的生命，这段小路上没有监控摄像，它很冷清，所以骑车的人才敢如此肆意，我们一走了之，她怎么办，这些我根本都没想到，我只想到，我的江伟是不能坐牢的，我的江伟还要继续以后的人生。

在而后的一个小时之内，余林帮我们把东西送出来，余林说，“江伟，你逃走吧，你在这里迟早会被抓的。”我们去打印店打印了一些红色的“维修水管”之类的字贴在车破损的地方，我拿我的身份证买好了两张车票，我们又要重新回去了。

江伟在车站的肯德基里发抖，他说，“姜清，天意弄人啊，前天我们回来的时候我说，这是你最后一次回到江南，现在，好像那时我是在对自己说那句话。”

我压低了语气，安慰江伟，“你还会回来的，这不过是一场意外，搞不好那个女人根本没事，你就可以安心回来了。”

江伟问我，“姜清，是不是我们太绝情了？那条路那么偏僻，我们不救她，她会死的。”

我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可是，江伟，那个是我素未平生的素人，而你，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的好哥哥，我们只要一走，他们发现不了的，我愿保你平安。

我说，“江伟，你救了她，她会过来指控你，那时我会看到我最不愿看到的画面降临到你的身上，我决不会看着你，走进我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江伟只是呆滞了眼神，他说，“姜清，可是这里好寒冷，可能监狱都比这里温暖。”

我抱紧了江伟，“江伟，很快就会好的，我们换一个地方，马上就会好的。”

我看着江伟，突然有些后悔，可能我现在救的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可能他以后再也不能找到自己的灵魂了，他会失去思想，他会一生都这样惧怕，惧怕光，惧怕寒冷，那些会把他彻彻底底的吞噬。

可是我，我突然咽了一口口水，哪怕只要这样一具□□也是好的，这具□□至少不会被那铜墙铁壁幽禁，他还在自由的走动。

在一路上江伟的神情都很恍惚，我有时会不自觉把他揽入我的怀抱，我居然自私的想，终于江伟暂时不会离开我了。我多么愚蠢，这只是一个妇人之仁，我这样反而害了他，我岂会不知。

一到北方，我们马上在郊区找了一间车库，暂时的安顿下来，江伟慢慢缓解了过来，我说，“江伟，余林会每个月往我的银行上汇钱，所以在这几个月内你先在这里安顿下来，余林说她会去各个医院看看动静，你在这里等消息。”

消息，这个东西若是没有，便是最好的。

江伟拉着我，“姜清，留下来陪我。”

我说，“江伟，我还要上学，我还要上班，我还要有自己的事情，所以，我实在不能。”

江伟说，“你们真好，还会有自己的事情，而我只是等待，我该怪谁？姜清？怪你吗？怪我自己吗？”江伟说话的时候每次都会笑，他开始渐渐的不正常，他会自言自语，“消息，消息，来了吗？她没事，我可以回去了。。。”

无论如何，我会留住他，我会照顾他，我不会让他受伤，我几乎在对我自己发誓。

我说，“江伟，你累了，你需要休息。”我放了一些钱在茶几上，“这里是一些钱，在这里的生活你应该比我熟悉，你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四年了。”

江伟自言自语，“四年吗？即使再多一个月，这样的悲剧就不会降临在我的头上。”

再多一个月，再多一个星期，再多3天，可是太巧了，上天说姜清，你那么希望江伟留在你的身边，那么现在，他留下了，他再也不能回去了。我该感谢还是应该埋怨，我的思想不受我自己的控制。

我关上江伟仓库的门，我走的时候他已经睡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是应该累了，睡吧，一天，一个月，一年，永远不要醒来。

等我走上公交车站，坐到公交车上，才发现我自己不自觉的抖了起来，我是多么害怕，比江伟怕上一百倍，可是在我说，“我们走吧。”的时候，我没有颤抖，我在安慰江伟的时候没有颤抖，我在买车票的时候没有颤抖，可是现在，我真的怕了，我的身体在微微的抖动，心脏在死命的跳动，我的呼吸变的急促，我根本无法控制我自己。

我开始害怕了。

37 车祸3

我下了公交车，走回公寓的时候已经天黑，我打开门，莫威和张译正好在吃晚饭，回过头去把门关上，可是我一直没有转回去。

张译问我，“姜清，你怎么了，刚才一开门脸色就惨白。”

莫威“哼”了一声，“能有什么事情，出去三四天都不打声招呼，那辆跑车怕是载着她到处的跑呢。”

我听完莫威的话，慢慢的闭上眼睛，他是在挖苦我，可是我感觉好多了，因为现实终于又回来了，我终于可以在现实中好好的过活了。

我转过去，对莫威吼道，“莫威你不要乱讲，我回去看我的养母了，我回南方去了。”

莫威没有看我，“可是你也的确上过跑车，有人为你拉开车门，我看的真切。”

我仰着头，我说，“我不否认，可是我没有干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莫威，你根本用不着介意，我爱慕虚荣，你知道就好。”

终于回来了，这一切终于开始清晰了，我发抖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没事的江伟，现在我们逃走了，没事了。

莫威没有回我任何的话，我知道，我始终对不起他，可是他也不能帮我分担什么，我现在的压力太大了。

晚上，我感觉到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是饿了，我自己爬起来找吃的，碰到了莫威，莫威问我，“干嘛这么鬼鬼祟祟？”

我说，“我想找吃的。”

莫威说，“我为你每天准备饭菜，我并没有要你感谢我。”

我说，“我知道。”

莫威说，“你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寻求你的感激，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在做我自己能做的，让你有意思温暖，因为你说，现在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了。”

“可是我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一个人就能撑起一片天，我自己可以。”我怎么会这么荒谬，明明说这句话的时候多么希望有个人可以一起分担，可是我必须拒绝莫威的美意，我们之间的阻隔实在太多。

莫威听完之后慢慢的走向房间，我突然叫住莫威，“莫威，你说，如果一个人犯了很大的错误，可是他没有面对，而是逃避了，那么他值得原谅吗？”

莫威回答我，“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不敢承受这个错误，他或许还需要另外一个人一起和他承担。”

我说，“莫威，你理解错我的问题了。”

莫威一定以为是我现在面临困境，他想当那个勇士，可是哪里是他想的这么简单，如果这么简单，就没有这些事情了。

回到房间就接到徐少华的电话，他说，“明天会来上班吧，需要来接你吗？”

我急忙回答，“我会自己来，不需要。”

徐少华阴沉了语气，“姜清，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些什么。”

我说，“徐总，你会把要来接我上班作为交换的条件吧，这样的交易可是有些亏本。”

“姜清，你不会以为我和你的交易会一笔算清吧，你欠我一件事情，而我的条件可不止一样。”我仿佛可以看到徐少华在电话那头小人得逞的样子。

“我。。你。。徐少华！你欺人太甚！”我觉得自己输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是在和一个久经沙场的人在做生意，我自己怎么输的我都不知道。

“如果你希望交易取消，那么我也没有意见。”徐少华说。

我只能卑微的求他，“这个交易我没有什么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是在求他，我不可能主导这次交易的。

不过徐少华在第二天的确没有过来接我，我感到一丝欣慰，他至少不是逼人太甚。

我一去公司，他就让我马上去他的办公室，问我，“这几天回去干什么？”

我说，“徐总，我不必跟你汇报这些事情吧！”

他只用嘴唇轻轻的吐出了“乾意”，我便开始跟他讲诉，我回去之后就开始观赏江南风光，我回去看看我的养母。

徐少华点点头，他说，“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很想知道你的一切生活，我很关心你。”

我觉得可笑极了，他需要关心我什么，我跟他之间根本没有关心的必要，我们只是两个个体，因为张薇的事情而牵扯到了一起，现在我们只存在交易，根本不需要所谓的关心。

徐少华把一份文件扔在我的面前，他说，“你自己看清楚，公司已经撤销了对乾意的控诉，现在他可以恢复自由了。”

对啊，乾意可以恢复自由了，可是那是用我的自由来换的。

徐少华接着说，“你说当作一笔交易，可是我的条件我还没想好，这笔交易会永远有效吧？姜清？”

我说，“徐总，我的为人你了解，我绝不是不守信用的人，我发誓！”

38 车祸4

下班之后我去看了江伟，他床头是泡面的盒子，他的脸色很是虚弱，我开门出来，他吓得躲进了被子里，我走上前去，我拉开被子，我说，“江伟，是我啊。”

江伟渐渐的放松下来，但是他的神情还是很紧张，他拉住我的手，他说，“姜清，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见自己撞死了人。”

我停止了我的任何动作，面前的人以前那么了解我，他那么有洞察力，可是现在他的精神状态开始渐渐的垮了，我没有想到，我拼命留住的居然是这样的江伟，可是我还是温柔的回答他，“那个梦是假的，梦与现实是反的。”

江伟死命的摇头，他开始蜷缩，“姜清，我好怕，你刚才开门进来，我以为他们来抓我了。”

我关上江伟车库的门，蹲在旁边的树下，我的世界仿佛就这样失去了依靠，我难受的不知怎样才能缓解我的疼痛，我根本站不起来，我只想下蹲，好让我找一个支点。

公交车的摇晃摇碎了我的心，这辆车会在未来的许多年，装载我无数的噩梦，我会一直来看江伟，我会不得安生，我会反复的乘坐这辆车，我会每次难受的回去。

是我自己做的孽，我从来没有责怪，可是为什么要惩罚江伟？

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莫威房里的灯亮着，可是他没有帮我准备饭菜，我想他终于失望了，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不需要这么辛苦。

莫威突然开出房门，他问我，“姜清，为什么这么晚回来？”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他不会又在怀疑什么？可是我不能告诉他江伟的事情，我不能说我还去看望其他人，更不能让他知道江伟还在这里，我只是敷衍道，“我工作忙。”然后又话锋一转，“我晚不晚不是对你都一样，你还是干你的事情，不需要等我。”

莫威说，“是啊。”就关上房门，自己干自己的事情了。

我走进厨房，看见水池里的盘子，我在想张译和莫威真的是很懒，盘子都不会洗了，我刚想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吃的，就看见冰箱旁边的垃圾桶里倒了很多剩余的饭菜，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条鱼还是完整的，莫威还是在等我回来。

一切的心酸终于涌了上来，我把冰箱的门开着，冷气让我清醒了很多，我把很多无缘无故的怒气都牵连到莫威的身上，而他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原委。

他定是等过我，可是我没有准时，我还去看了江伟，耽搁了很多时间，于是他定认为我被跑车载出去吃了，他把一盘一盘菜倒掉的时候，他心里是怎样的难过。

我从房间里拿出一桶泡面，默默的吃了起来，味道很好，我现在很饿。

余林说，她搜了很多附近的医院，医院说最近几天没有送来什么被撞伤的患者，而且现在没听见什么搜捕江伟的消息。

我知道这有几种可能，伤者已经死亡，家人并没有追查。伤者由于病情危机，送往大的医院，所以附近的小医院没有接待这样一位病患，她的家人暂时没有追查。或者是，我想到这个的时候，我自己都会抽搐一下，或者是，那个人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每天都不能安然入睡，我现在好想回到事故现场，让我自己去承担这个责任，我觉得江伟讲的对，“监狱里都比这里温暖。”

我裹紧被子，背上的汗直流，只要江伟没事，只要江伟没事。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徐少华问我脸色怎么这么虚弱，我说，“这是一个老板应该关心的问题吗？”

他说，“这是关心员工。”

他说完便给我一张磁卡，他在我耳边轻声的说，“这个是我家的房卡，你应该知道。”

终究还是来了，我根本无法去躲避，我们之间是一笔交易，我必须去完成这一笔交易，我信誓旦旦的允诺，我就必须自己去尝这个苦果，可是我知道今天晚上不行，我还要去看江伟，我回答徐少华，“徐总，等这个礼拜我放假行吗？今天晚上怕是不行。”

徐少华突然伸手搂住我的腰，“这个时间是你自己挑的吗？”

我下意识的挣脱开来，我求着他，“我自己说过的话我自己会兑现，但是今天晚上真的不行。”

徐少华没有强求，我很庆幸的是他还是可以说的通的。他说那就这个礼拜的礼拜六去他家，他会恭候我的光临，当他说到恭候的时候，我的背脊一阵寒冷。

晚上我并没有去江伟家，我只想回去等待莫威做的饭，可是我发现一切空空如也，家里空荡荡的，我真的害怕昨晚是莫威最后一次抱着希望。

我只能说对不起，我扶着凳子，一阵又一阵的失望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