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江宁客 > 第25章 插叙

江宁客 第25章 插叙

作者:常文钟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7-21 20:58:47 来源:文学城

澈州苹远县多丘陵,百姓以种植梯田水稻为生,唯有驻马营镇的于家,被捡回来的一门三兄弟,在他们的跛脚养父于老拐的带领下,将后坡那片不好引水的地方,修道建渠,种了几十亩茶树。

天狩十年,于家兄弟三人先后成家,三对夫妻加上他们的老爹,一家七口不算优渥,诚也绝不拮据。

几年后,于家大儿媳诞下一双凤龙,彼时朝廷因贩卖丝绸赚了钱,三月忽然下令,要求澈州部分地区改稻为桑,苹远县赫然在列。

百姓不被允许再种水稻,一时间,镇上到处都是逼着百姓毁田的官府中人,于家的茶园也没能幸免,二十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于老拐痛心疾首,遂给大孙女取名“存秧”,给大孙子取名“存清”。

次年,于老三的孩子出生时,朝廷改稻为桑的政令并没有真正成功,因为商贾富豪勾结地方官员,大肆低价收购耕地,强取豪夺,百姓失其田,生了乱。

朝廷派军来镇压,死伤好多人,于老拐在这年病死,于家大孙也饿死于这场动乱中,读过书的老三媳妇周冠庵,遂给女儿取名唤“霁尘”。

又两年后,动乱平定,于老二迎来孩子降生,也是个丫头,当时苹远县的耕地已经全被强迫种成桑树,于家全家都在给富商员外当佣户,靠种桑养蚕勉强糊口。

百姓们受着雇主无所不用其极的盘剥,三百六十五,半日不敢歇,时时勤劳作,岁无裹腹粮,于家三丫头遂取名“于粱”,乃盼朝廷顺应天时地利,重新改桑为稻,还地于民,还粮于民。

可是,苍天不遂生民愿,富商廉价收走耕地,再租给农户种植桑林,农户青黄不接时,便不得不以劳力为抵押,向富商贷粮,成为佃户,如此循环,百姓到死还不清地主债。

在员外富商和官员们歌舞升平酒肉穿肠时,于老大的媳妇因为过度劳累,流产了腹中胎儿,需要卧床休息,被东家晓得了,派伙计来桑林催逼于大媳妇上工,冲突中,于老大误杀一个伙计。

东家是个富商员外,听闻后带人赶来桑林外,赶来于老大的茅草屋。

伙计的尸体被抬走了,地上那滩血已经洇进土地面,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男人,用手帕捂着口鼻,在昏暗逼仄的破房子里扫一圈,扫见床上半死不活的于大媳妇,扫见床边懵懂无知的于大丫头。

他扭过头来,睨着瘫坐在角落颤抖的于大,淡淡道:“贱命不值钱,死就死了,不过他欠我的钱,得由你来偿还,我看你家徒四壁,也拿不出二十几两银来,唯有你家这个丫头瞧着可人,予我带走抵债。”

“不行!”媳妇和女儿是于老大的命,老实巴交的男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抖若筛糠地跪在东家员外脚下求饶,“杀人偿命我认了,我可以把这条命赔给你,但老爷你高抬贵手饶过我女儿,求求你,你高抬贵手呐!”

七尺汉子杀了人,又被威胁卖女儿,六神无主地匍匐在地,苦苦哀求,涕泪俱下,他可以去投案,他理应去投案。

富商员外不耐烦,抬脚将他踹翻:“我饶了你,那谁来赔偿我的损失?于大,我劝你识时务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二十两银子买你一条命,还是挺划算的,如果不然,我只能去报官,让你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又怎抵得过杀人诛心,他继续蔑然道:“你偿了命,你欠我的粮食还没还完,你的妻女还是要被我带走抵债,你说,这又是何必呢。”

富贵人视生民,命贱若蝼蚁,碾死不可惜。

于家其他两兄弟闻讯赶来,富商员外最后没有再走出这片桑林,他最错误的决定,是为了威胁于老大而不被人知,将他带来的五六个伙计,打发去后面山里处理那伙计的尸体。

“死透了。”于老三收回摸富商员外脉搏的手,撑着带血的锄头从地上站起来,脸上溅着血,“二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说完,他看了眼捂着孩子眼睛,靠在床头哭泣的大嫂。

于老拐去世后,稳重的于老二成为兄弟三人的主心骨,他把从富商身上扒下来的好烟丝,点着抽两口,再分别递给大哥三弟抽。

沉默片刻,他把老实巴交的大哥,和听话顺从的三弟弟深深看着:“在那几个伙计回来前,我们必须处理干净这里,记住,”

他指着地上的尸体,指尖和声线同样的颤抖:“如若被盘问,那么回答就是我们答应了赔钱后,他便独自离开,其他的我们一概不知。”

富商员外的尸体,被扔到桑林后面有野猪出没的山里,当日深夜,镇上有户人家被盗,正是那富商的家。

几年后,阳春三月,江州:

“这可是人参的叶子,据说大补特补,”九岁的混世魔王坐在石头上,神秘兮兮从裤兜里摸出片还没有小拇指指甲盖大的绿叶残片,朝面前的胖丫头一递,“阿秧,你尝尝?”

十岁的秧秧已明理懂是非,是个大姑娘了,摆着手往后仰:“上回你从茅厕的地上捡槐花,我吃的最多,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这回真没骗你,不信拉倒,”于老三家的小魔王转移目标,看向旁边躺在大石块上看飞鸟的七岁丫头,“阿粱,张嘴,啊——”

数飞鸟的于家老小,在走神中听话地张开嘴,吃下二姐姐喂给的叶子。

“什么味道?”九岁小魔王趴到小妹妹身边,盯着小妹妹表情,目不转睛。

秧秧也满脸好奇蹲过来:“什么味道?”

“没得什么味,尝不出来。”阿粱被围过来的两个姐姐挡住视线,只好坐起身,准备换个地方继续看飞鸟。

被她的魔头二姐姐扒拉胳膊:“不会吧,我爹爹同二伯讲,这个人参可厉害了,用力闻闻都能强筋健骨,那叶子怎么能没……阿粱!”

小阿尘大声惊呼,只见小阿粱两道鼻血劲道十足喷出来,登时吓坏了她两个姐姐。

“水水水!”秧秧要拽阿粱起身,“快找水拍额头!”

罪魁祸首眼疾手快,薅着小妹妹连滚带爬,一把给她按进旁边的小溪里,路过的清澈溪水被瞬间染红,血水又转眼就被冲淡,消失不见。

阿粱整个脑袋被砸进水里,呼吸不得,踹翻了阿尘才得以脱身,站在没过膝盖的小溪里不停洗脸,从头到尾,有条不紊。

秧秧飞快找来可以止血的草,站在岸边挥手:“阿粱快过来,把这个吃了,止血的!”

“那是外伤用的,不能直接吃。”水里的阿粱看一眼大姐姐手里的草药,淡淡拒绝。

被掀进水里的阿尘浑身湿透,惊慌失措地爬起来:“不然去看大夫吧,这都不是流鼻血了,是喷鼻血,啊它还在喷,你快低头低头!”

阿粱:“……”

阿粱的七年奇妙人生,就是在两位姐姐这样亲切的呵护下,平安度过的。

“我们去看大夫吧!”罪魁祸首不放心地建议。

阿粱毫不犹豫拒绝:“不去。”

“为什么?”

“大夫问怎么弄的,我说吃人参吃的,”阿粱直击神魂问,“这像话吗?”

傍晚回去,阿粱像丢了半条命,阿尘被她老爹爹追着揍,住在于氏茶林庄的人差不多都看见了,三老板家的小魔头,她又在渡劫唠。

阿尘狠狠挨了顿打,但是记吃不记打,屁股蛋不疼后,立马拎着书袋子去找阿粱上学,结果二伯家没人,二伯和二娘以及阿粱,罕见的都不在家。

秧秧一手拎着书袋子,一手拿着套烧饼夹油条吃,慢吞吞路过:“于霁尘,你屁股好啦啊!”

阿尘便和秧秧一起去学堂,顺手抢走秧秧烧饼里的油条吃:“阿粱哩?上哪块去了。”

“去江宁了,”秧秧道:“你不晓得?”

阿尘一口咬下半截油条,嘴巴鼓成癞蛤蟆样,说话嘟嘟哝哝:“江宁在哪边,很远吗?她去江宁干么斯。”

秧秧道:“那天庄里来了两夫妻,带着个小丫头来做客,原本是让那个小丫头去找你玩的,但是三叔说你病了,就让阿粱带她去玩,那家人在此做客几日,而后就邀请二叔一家去江宁玩啦,你刚好错过。”

“你没阿粱她们一起玩?”阿尘问。

秧秧坦荡得无所畏惧:“那天我的功课没有完成,被夫子留堂了,不过后来阿粱带那家的小妹妹去玩,我见过好多次。”

“唉!”说来秧秧也同样惋惜,“听说江宁有很多好吃的,不晓得阿粱会不会给我们带。”

半个月后,二娘带着阿粱回来了,说,二伯在江宁和人谈生意,一时半会回不来,二娘还说,阿粱在江宁和人定了同老之亲,等过几个月,双方都准备好后,她就带阿粱去江宁,与人结同老契。

“什么是同老契?”不好好做功课的阿尘,趴在阿粱书桌边,叼着笔杆子问。

阿粱天生的烟嗓,让她小小年纪颇显成熟稳重:“就是签了那个契约后,我就要和她一起变老。”

在另张书桌后写功课的秧秧,听了此话也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和她一起变老呢?”

“因为我喜欢她呀,”阿粱认真回答道,“我想和她一起变老,我想和她分享所有的东西,所有的。”

“那我们呢?”阿尘撅着嘴不服气,“你不想和我们一起变老了吗?”

阿粱歪着头笑:“怎么会不想呢,我们四个可以一起变老呀。”

阿尘终于咧嘴笑起来,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噩耗来时,毫无征兆。

大半年后,金秋时节:

微风在暮色里摇晃,阿娘捡回来的男人,沉默地在给外公的小菜园浇水,阿尘拿着阿粱写来的信,以及信里附的阿粱朋友的小像,坐在外婆家大门口,对着夕阳琢磨几时才能和她们见面。

堂舅舅撑着小船匆匆而来,瞥了眼在浇菜的男人,应了声阿尘唤的“舅舅”,匆匆走进家里。

没多久,正在做饭的阿娘,穿着围裙从厨房冲出来,跳上堂舅舅的小船要出去,被那个姓霍的男人一把拽住竹篙:“先别着急,情况尚不清楚,不可贸然前往。”

“撒手,我得去找他们!”阿娘像是疯了,冷静而理智地疯了,“怎么可能全部葬身火海?兄弟三个不在同一地方,又怎么可能几乎同时遭遇意外!”

外婆把阿尘抱进屋里,但阿尘还是听见了阿娘凄厉的哭喊,以及堂舅舅和外公的对话。

“还有个小秧秧没得找见,”外公叮嘱堂舅舅,“你多带些可靠的人手,再去他们住的茶庄找找,茶庄找不见就去茶山上找,去茶林里找,十来岁个小丫头,跑不远。”

堂舅舅应了是,又问:“老二家的小丫头,也是不见了的,在江宁,这要我们去哪块找?”

外公沉默片刻,道:“天不绝他们老于家,小孩子倒是都……你多多联系些朋友,让他们在江宁和去于家的路上,多帮忙找找,找到了,我们周家必有重谢。”

“大伯,”堂舅舅略有犹豫,问:“姐姐讲得没错,这事绝对有蹊跷,我们要不要?”

外公的声音深沉而平静,后来深深烙印在阿尘的脑海中:“事情能做到这一步,就不可能没得官皮参与,我们周家没得受牵连,或许正是因为你姐姐及时同你姐夫解了婚,这个时候,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于家兄弟没有别的亲戚,那两个小丫头,好歹是尘尘的堂亲姐妹,先全力把她两个找到再说……”

那个姓霍的寡言男人,最终还是陪阿娘出了门,去给葬身火海的人收尸,堂舅舅也喊了许多人手离开,小小的院子重新安静下来,外公坐在屋门外,一颗颗剥莲子。

小孩子是敏感且迟钝的。

天黑了,屋里没有点灯,月光洒在家门前破碎的河水上,洒进窄窄的屋门里,阿尘披着月色,钻在外婆的怀里问:“我爹爹,他死了吗?”

“尘尘呐……”外婆抱着她轻轻背,未语泪先流。小孩子,真的晓得什么是死亡么?

在门外剥莲子的外公,把手心的一捧月华,放进盛莲子的盘子里,轻声道:“你大伯、大娘,二伯、二娘,也全部没得了,你秧秧姐姐和阿粱小妹,还没得找见。”

尘尘哭了,没有哭出声,躲在阿婆怀里不停流泪,不住抽噎:“因为什么?”

人死,总要有个原因。

“看起来是因为走水,”外公的声音很轻,在夜色里柔得像晚风,字字句句落在小孩子耳朵里,却响得如平地惊雷,“尘尘呐,外公从来不相信,世上有绝对巧合的事,你呢?”

尘尘蜷缩在外婆温暖的怀里,鼻涕一把泪一把,似懂非懂地应着:“我也,不信。”

可是后来,外婆和外公,同样被场大火带走。

都怪那个姓霍的男人,那些杀人放火的人是霍君行招惹来的,他们来杀霍君行,扑了个空,便杀了外婆和外公,还一把火烧了尘尘的家。

尘尘和被找回来的秧秧,一起被外婆藏在狭窄的地窖里,她们亲眼看着那些人杀死外婆外公,又把他们丢进屋里,放了一把火,火光照亮整个夜空。

南方不流行地窖,而偏偏外公挖了个小地窖,没被杀人的人找见,否则,同样在家的尘尘和秧秧,也是难逃一死的。

而后,霍君行带着尘尘的阿娘、尘尘,还有病傻的秧秧来到大邑,来到霍君行的家。

霍君行和阿娘,在霍君行家结成夫妻,阿娘改了姓,从此叫做于冠庵,她也让尘尘改姓名:“‘霍让’和‘霍千山’,你喜欢哪个?”

“让”便是让往事随风而去,与过往一刀两断,只将人生朝前看,“千山”寓意很不好,不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而是“千山唤行客,身乃未归魂”,非常不好。

“都讨厌,”尘尘倔犟地拒绝着和霍君行有关的任何事,“外婆外公死了,我讨厌姓霍的人!”

尘尘稚嫩的话语,声声质问着阿娘:“你为什么还要和他成亲!”

“因为要报仇。”比起十岁孩童的歇斯底里,于冠庵是克制的,甚至看起来是平静的,“尘尘,如果你也想报仇,你就要把你的憎恨,全部给我收起来。”

从那以后,尘尘改名霍让,平日也唤霍千山,恰好与霍君行和他元配亡妻的女儿千会形成呼应,哦,家里还有个同尘尘一边年纪的“义兄”,霍偃。

虽然尘尘从未唤过霍君行爹爹,但是这五个人,算是在经历各自的家破人亡后,又勉强凑出了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到底谁杀了外婆外公?又是谁害了爹爹,害了秧秧一家,害了阿粱一家?

千山发誓要找到这个答案。

十二岁,千山和霍偃一起,经过层层选拔,进入皇帝的侍卫亲军飞翎卫预役。

十五岁,千山带着秧秧,北上去了战火频仍的幽北。

十八岁,千山竟然凭救帅之功,成为幽北军朱缨团最年轻的副参将,她的主将官,是幽北王杨玄策的大女儿,杨严齐。

同年,战场上,千山陷敌阵,重伤,被杨严齐救下性命,不得不选择放停【1】,几乎与此同时,她查到的杀人凶手的线索,桩桩件件指向江州江宁府。

十九岁,领奉鹿飞翎卫监察寮诸多庶务的千山,收到总指挥使霍君行亲笔令,命她秘密南下江宁。

那场烧在尘尘九岁时的大火,终于穿过十余载时光,烧到了千山的面前。

这一次,谁都别想逃。

【1】放停:因老、病、伤、残而退伍。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你再呵呵 1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