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倦低声“嗯”了一声。
典典问:“你高兴吗?”
她补充了一句:“反正我是很高兴的。”
“问题迎刃而解,我能顺利地解决问题,你也可以继续在云山求学,到时候做一个优秀的符修,也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了。”
她笑得真切,风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眼中在夜晚里像是沾染了天上的银河。
裴倦心想,她是真的在很认真地为他们两个人规划未来的人生呢。
裴倦嗯了一声,他微眯起眸子:“高兴。”
典典笑开:“这样我就能永远和裴倦在一起了。”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寻找解灵的草药吗?虽然有点多,分布在许多个地方。但是半年的时间,寻遍这些地方,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在来年的春天前……”
裴倦静静听着,他目光渐渐看向窗外。烛光闪动,黑暗而静谧。
他长久嗯了一声,衣袖下手渐渐握拳,眼中一片晦涩。
典典说完了,她站起身,说:“那我回去啦。”
裴倦站起来,从旁边拿过外衫:“我送你。”
典典说:“你不是在生病吗,不用了。”
裴倦往外走着:“没什么事,已经好多了。”
典典看他说话神情都自然,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也没多说。
到了门口,典典执意没让裴倦送,她摇摇手:“裴倦,桌子上放着那些治病的药,你记得定时吃啊。是华容那拿的,据说对凡人效果很不错。”
裴倦靠在门沿边:“嗯,好。知道了,小姐。”
典典说:“那明天见,裴倦。”
裴倦笑了:“明天见,小姐。”
看着少女长裙像舞动的绚丽花朵,消失在客栈楼梯处,裴倦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阴影。他站在门口呆了好一会,眼中看不出情绪。
终于回到屋中。
角落的柱子后,墨北看着这一幕。她看典典走了,上前敲门。
裴倦感觉到外面有人过来,那人脚步陌生,空气中的气息并不熟悉。隔着门,他警惕问:“谁?”
“呵,不开门吗,下海的那个神秘的人。”
不出所料,裴倦没再问那么多,直接开了门。墨北嘴角一丝冷笑,走了进去。
裴倦靠在栏边:“有何事?”
墨北啧了声,她笑得阴冷:“典典那个傻子,自己是个傻人,总是傻傻乎乎地对所有人都好,自顾自地以为别人也是好人。连亲近的人的真面目都不知道。”
她看着裴倦,目光凌厉:“你早就知道会出现船出事的事情是不是。你明明都到了海里,了解了一切,却不告诉我们。是不是就是想看我们和那个魔头起冲突,你故意不救我们的!”
裴倦眼中埋上了一层阴影,他看着墨北,微眯眸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北情绪激动,她冷哼:“别以为我,我亲眼看见你在前一天晚上和典典分别之后穿上一件衣服下到了海里。你不是也靠那件衣服后来找到典典的吗?你以为你救了她就能抵消掉之前做的事吗?那么多修士白白葬送在海底,这件事情要是让典典知道,她还会对你像现在这样好吗?你个疯子,我一定……”
墨北说到最后情绪激动,她正要转身出去找徐睿知,却感觉面前一阵风扑,裴倦抓着他的脖子把她压在地上,狠狠扼住她。
墨北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本来并不打算告诉典典他们的,她也知道裴倦不过是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他并没有做任何真正意义上伤害他们的事情。所以只是打算来和裴倦对峙,让他离开典典,不要这条毒蛇接近他们。
谁能想。
墨北被卡住脖子,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脆弱的颈脖就要被扭断了!面前的少年不复往日的冰冷漠然,他双眼通红,表情狰狞,额头上青筋暴出,似乎只是想杀了他。
疯子!这是个疯子!
墨北求生欲作祟,她想抽出佩剑杀了他,奈何被卡得太紧手不得自主,便只好疯狂地抓绕裴倦的手,指甲深深抓进肉里。
手上血涌了出来,裴倦却感觉不到疼似的。他只是看着面前的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告诉典典”。
他不知为何忽然疯了,他不能让典典知道这件事情,她会讨厌他,不再搭理他的。身体剧痛,専的反噬和诅咒让他失去了理智,整个人处于剧烈地疼痛,魔咒让他五脏六腑像是被搅了一样,脑海里只有一个罪恶的声音在蛊惑他“杀了面前的人吧”。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刚开始只是轻轻地敲了几下,接着变得重了几分。裴倦从无尽的蒙水和禁锢中清醒了理智。
他看着身下的女孩,和她脖子上的掐痕,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墨北正要大声呼救,身前却被压了一个禁言符,裴倦看着她,手中以血作誓言符,压在她脸上。
“这件事情,终身不许说出去,以任何方式任何形式。”
裴倦看着她,黑眸幽黑,似乎带着蛊惑和偏执。
墨北甩头,她才不要说呢。这个疯子,她一定要他身败名裂,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裴倦从身后抽出她的裴倦,直接压在了她手指头上。他眸色很冷:“快说。”
眼见刀就要落下,墨北睁大了眼睛。不带这么玩的。
她连忙道:“这件事情,终身不许说出去,以任何方式任何形式。否则天大九雷哄。”她心想,典典,为了保命我就不为你们掺和了。
再怎么说我也仁义礼至尽了。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多说了一句话。
她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却被裴倦抓住衣袖,直接从窗户扔了出去。
一声惊呼压在喉里,她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禁言符还没解。她以剑修的实力落在地上,手脚并用对着高楼上那个离开的身影骂骂咧咧。
裴倦去开门,见到站在外面的人,手下意识背在了身后。
典典在门口站得有点久了,她隐约听见里面有些动静,但听不真切。本来想直接进来的,便见到裴倦开了门。
“小姐,怎么又回来了?”
典典举起手中膏药:“治手伤的。我之前看见你手好像受伤了,然后刚才路过华容屋的时候见到她,便顺手拿的。”
裴倦眼中神色晦涩。
典典微抬起眼睛:“怎么了吗?”
“没什么。”
他伸手接过膏药,速度很快又收了回去。
“小姐,若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吧,”
不知为何,裴倦的声音有些暗哑。
典典嗯了声,转身离开了。她感觉今晚的裴倦有点奇怪,下意识地想看下屋里,但是礼貌和分寸感让她制止了自己的行动。
裴倦看着她,手中渐渐握紧拳头。
他关上门,走了进去。屋外风吹过来,他浑身上下都滚烫而疲累,他随手把典典给的药物扔在了她送来的那堆药间。
药膏瓶子翻滚了几下。
裴倦知道这牌子极贵,很可能是小姐用自己的钱买的。
他冷冷嗤笑了一声,这个小姐,可真是愚蠢。墨北说得没错啊,她就是个傻人,明明面前的是个毒蛇,她却试图用自己温暖的怀抱安慰他。
结果只会被咬得伤痕累累。
手上一阵剧痛,裴倦拿起手,看见被钓蛇刺穿的手掌和墨北刮得血肉模糊的手腕,重新裂开流出鲜红的血。
他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却感觉,心里痛得难以自已。第二十六章
一个星期后,裴倦身体好了起来,他在村子里走着,处处可见担架和受伤的人,百废待兴,入眼灰败。
裴倦眼里冷漠没什么情绪,拿着药袋想还给华容。他知道现在医疗药品紧缺,自己用不完那么多,倒是不如还回去。
低矮的土打墙后却走出一身着青袍的少年。
“喂,你是裴倦对吧。”
裴倦看着面前高瘦的少年,两个大病初愈的人四目相对。
裴倦啧了一声:“知更?”
他听典典提起过,村子里有一个少年为了救他们贸然违反専的命令,结果肝胆俱裂受了重伤,差点就没活过来。
面前这病得厉害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勇敢无畏”的少年了。
知更挑了下眉,他并不意外裴倦知道自己的名字。他上下打量了裴倦一番,见他长得确实不错,心里有了些危机感。嘴上却说:“你不要以为典典和你走得近你就有机会,我还救了她的命呢。”
裴倦挑了下眉,说:“哦。”原来是来挑衅的啊。
村子里现在没有什么修士,没怎么受伤的修士们都去山中砍木桩给义庄重建房屋了。典典也不在,她今天一早就拿着大镰刀跟着大部队进了山里。
于是两个男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肯让步。
知更问:“你什么意思,不敢跟我比试一下吗?”
裴倦挑了下眉:“和你?一个瘦得像只猴子的家伙?”
知更咬牙切齿,怒道:“我会长壮的。倒是你,一个没有根骨的凡人,连剑都拿不了,拿什么和典典站在一起?”
裴倦有些意外:“你还调查我了?”
但他旋即表情便恢复了自然,不甚在意地嗤笑着:“我是拿不了解,你就拿的了,就能配得上她了?”
他微抬下巴,有些鄙视又有些炫耀的意味:“你甚至连面都和她见不上几次。但我能。我再孱弱,也是和她同进同出的人。”
知更冷笑:“没关系,我会上云山去求学的。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剑修,站在她的身旁和她并肩作战。和你这个废物比,我能给她更多的东西。到时候,但凡一个有眼光的人,都知道更应该选择谁。”
裴倦听着,听到最后竟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看向他们。
知更被他笑得心有些慌,但还是硬着头皮看着他:“你笑什么?”
裴倦讥讽道:“去云山求学,还做并肩作战的战友,这话你说出来自己不觉得可笑吗?还真是羊皮披久了,自己都欺骗起自己来了。”
他走上前去,在他耳边低声说:“血液流淌就在那,改不了的。这就是命啊。”
知更看着他,眼圈发红,他咬牙切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你究竟是谁?”
裴倦没有搭理他。他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但那眼里的讥讽和蔑视却难以忽略。
离开的时候,他收了笑。他想,我们都是如此地可笑,妄想太阳照耀到我们,却早已忘了,我们是腐烂的白骨,见光不过是更快地散架罢了。
云山弟子要准备回云山进行修整,离开之前村民和客栈请求他们在客栈里摆一桌,休息几日再出发。
徐睿知本想拒绝,典典朝他摇摇头。
面前来请求的村民鞠着躬,眉眼恭顺却又迟疑。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