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鸣夜雨悬 第6章 精魂

苏晋驰的指腹擦过袖口铜钱符，暗青色锈迹突然剥落一角。

咖啡厅吊灯在此时爆出电火花，整个空间陷入昏暗，唯有两人腕间印记幽幽泛光。

"别动！"他下意识扣住刘珺宁手腕，那些缠绕在铜钱上的红绳自动解开，化作流动的朱砂缠上她的纹身。

玻璃窗外的霓虹招牌突然扭曲成北宋街市的灯笼，胭脂铺老板娘吆喝声穿透千年时光。

刘珺宁瞳孔收缩，看到苏晋驰西装革履的身影与记忆中的玄衣道人重叠。

他颈后灼痕正在渗出金红流光，如同当年刺入她眉心的桃木剑纹。

北宋崇宁三年，暴雨冲刷着紫霄观青砖，苏晋驰跪在祖师像前，道袍浸透鲜血。

他怀中的白瓷瓶里浮着半透明的花妖精魄，瓶身裂纹正不断渗出彼岸花汁。

"以魂为墨，以血为引。"

他咬破舌尖在黄符画下第九道锁魂咒，观外惊雷劈断千年银杏，树心里竟藏着与孟婆木簪相同的咒文。

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三清殿地面浮现血色阵法，将他与瓷瓶同时吞没。

咖啡杯碎裂声惊醒时空幻象。

刘珺宁发现自己正用碎瓷片抵着苏晋驰咽喉，他颈侧伤口绽开的不是血珠，而是细小的彼岸花蕾。

"锁魂咒反噬。"

孟婆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她手中的青玉碗正倒映着咖啡厅场景，"当年他用精魄替你承伤，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苏晋驰突然按住刘珺宁后颈，她耳后浮现出北斗状七星痣。

铜钱符发出龙吟般的震颤，咖啡馆地砖浮现北宋道观的符阵图案。

三十九盏射灯同时炸裂，玻璃碎片悬浮成剑阵将他们笼罩其中。

"想起来吧。"他眼底泛起金芒，西装化作残破道袍，"你第七世喝孟婆汤时，往碗里滴了我的心头血。"

刘珺宁突然头痛欲裂，恍惚看见自己穿着不同时代的衣裳，在奈何桥畔反复打翻孟婆汤。

那些泼洒的汤药渗入三生石基座，渐渐凝成她腕间胎记的形状。

地府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忘川河水开始倒流。

孟婆抚摸着碗底裂痕轻笑，那裂缝里伸出无数带刺的彼岸花藤，缠住正在轮回镜前挣扎的某个残魂——赫然是千年前为改命而魂飞魄散的苏晋驰本体。

"十世孤煞换一次重逢。"她将两根红线系在花藤上，"苏道长，你可后悔？"

地铁隧道传来诡异的流水声时，刘珺宁正被苏晋驰拽着狂奔。

她腕间纹身灼烧得厉害，身后追逐他们的不是人类——那些被彼岸花藤寄生的上班族，瞳孔里开出血色重瓣。

"抓紧！"苏晋驰扯断颈间红绳，铜钱符坠入轨道缝隙。

地铁进站灯光突然凝成金色符咒，将整列车厢镀上北宋年间的鎏金纹。

追兵撞在光幕上，爆出成片彼岸花汁。

隧道深处传来孟婆的轻笑，青玉碗倒扣在铁轨上方，忘川河水裹着骷髅头倾泻而出。

河水漫过的地方，广告牌变成招魂幡，自动贩卖机吐出沾血的铜钱。

"你看得见吧？"苏晋驰忽然将刘珺宁按在染血的列车椅上，她耳后七星痣透过碎发发光，"紫霄观地宫里的那截树心。"

刘珺宁瞳孔里倒映出诡异画面：现代地铁骨架正在褪去，露出北宋道观的梁木结构。

那些被彼岸花汁腐蚀的钢架间，隐约可见银杏木的年轮纹——与当年被雷劈开的千年古树完全相同。

记忆突然闪回到崇宁三年，苏晋驰满手是血地抠出银杏树心，木纹间浮现北斗七星阵。

树心缺口处涌出黑雾，隐约可见孟婆戴着雕花木簪的身影："以镇山灵木为祭，这道长倒是比我想的狠绝。"

现实交错，地铁突然剧烈震动，车顶浮现血色符阵。

刘珺宁不受控制地抬手，七星痣射出的光束正中阵眼。

被封印的银杏木心破土而出，树根缠住苏晋驰的脚踝将他拖向忘川河。

"这才是你留的后手？"孟婆的声音从河底传来，青玉碗裂痕渗出黑血，"把紫霄观龙脉藏在现代地铁线路下？"

苏晋驰突然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刘珺宁的七星痣上。

铜钱符从地脉深处飞回，裹挟着二十世纪的电车残影撞向银杏木心。

在千年古木崩裂的瞬间，两人看见树髓里封着半枚玉簪——与孟婆头上那支正好能拼合。

忘川河水突然沸腾，无数苍白手臂扒住月台边缘。孟婆终于现出真身，她的罗裙下摆浸在血河里，发间玉簪正在吸收银杏木心的灵气。

"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选你吗？"她抚摸着簪头浮现的紫霄观图腾，"因为只有镇山花妖的魂，能泡出最醇厚的孟婆汤啊。"

地铁站电子屏突然全部炸裂，玻璃渣在忘川河上组成北宋年间的画面，孟婆端着青玉碗走进紫霄观，碗中盛着的正是刘珺宁第一世凋零的彼岸花精魄。

苏晋驰的鲜血渗入七星痣的刹那，刘珺宁听见了铁轨的悲鸣。

隧道深处涌出的忘川河水突然倒流，裹着碎玻璃的浪头里浮现出二十七个自己的脸——每个都在二十七岁生辰的午夜凋零。

"还剩四小时，"苏晋驰的右手开始透明化，轮回镜的虚影在他胸腔里若隐若现。

他扯开染血的衬衫，露出心口嵌着的半块青铜罗盘，指针正指向地铁线路图上发光的咖啡馆坐标。

孟婆的玉簪突然暴涨三尺青光，电子屏残骸组成的北宋幻象里，紫霄观地宫轰然坍塌。

刘珺宁的视网膜上烙印出惊人重叠，坍塌的梁木结构与咖啡馆地下室的承重墙完全吻合。

当年苏晋驰封印银杏木心的祭坛，此刻正压着城市电网的中枢变压器。

"你以为移植龙脉就能困住我？"孟婆的罗裙化作数据流，二维码纹路在血河里游动。

她指尖点在自动售票机上，所有闸机同时吐出沾着彼岸花汁的车票："欢迎乘坐黄泉特快，本次列车将停靠奈何桥站、望乡台站..."

记忆闪回宣和元年，苏晋驰跪在暴雨中的银杏树下，雷光劈开他掌心的七星纹。

树心里浮出的半截玉簪突然刺入他胸膛，簪头紫霄观图腾染血的瞬间，孟婆的叹息混着雨声传来："用镇山花妖炼化的簪子锁住龙脉，这道士当真痴绝。"

刘珺宁突然抓住苏晋驰透明的右臂，七星痣与青铜罗盘碰撞出电弧。

咖啡馆地底的变压器轰然炸响，北宋年间的鎏金符咒沿着电缆窜入地铁，在列车显示屏上幻化成电光敕令。

"当年你把自己炼成了活阵眼？"刘珺宁的质问被报站广播打断，玻璃窗映出的倒影里，二十七具骷髅正随着她开口同步张合下颌。

苏晋驰突然将青铜罗盘按进她掌心，暗格弹出一簇银杏叶，叶脉纹路与地铁线路图的发光处严丝合缝："龙脉从来不在土里，在每任镇山花妖转世的生辰八字里。"

隧道顶部传来冰层碎裂声，孟婆的青玉碗倒映出恐怖画面——所有被彼岸花寄生的乘客脖颈裂开，头颅变成盛开的血色花苞。

他们的手机自动播放起招魂铃音，二维码在地面汇聚成忘川河支流。

"子时三刻，百鬼通勤。"

孟婆的玉簪突然穿透苏晋驰虚化的左肩，簪头正在吞噬他体内残存的北宋灵气，"你猜这次是她先死，还是你先散魂？"

刘珺宁突然咬破舌尖，将混着七星痣荧光的血喷在罗盘上。

变压器负荷过载的爆鸣声中，她看见自己的每一世死亡现场：崇宁三年的雷击木、民国电车的脱轨事故、二十年前咖啡馆的煤气爆炸...所有残骸都嵌着半枚玉簪。

地铁突然急刹，车厢连接处伸出森白骨手。苏晋驰用最后实体化的左手掐诀，染血的铜钱符引动电缆里的电流，在隧道里织出覆盖北宋堪舆图的电网。

刘珺宁耳后的七星痣突然灼穿皮肉，化作光刃劈向孟婆发间的玉簪。

两截玉簪相撞的刹那，忘川河底浮起青铜棺椁。

透过裂开一道缝的棺盖，刘珺宁看见里面躺着与苏晋驰面容相同的道士，那道贯穿左胸的伤口里，赫然生长着她第一世凋零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