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娘回过身来,掠掠鬓发,问道:
“你这么快就学会了?”
刚说完话,忽然唉一声道:
“师傅呢?”
卓玉祥回头看去,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是这一瞧,哪里还有老彭的人影?心头暗暗一怔道:“他老人家莫非走了?”
唐思娘娇嗔道:“他老人家走了,你都不知道?”
卓玉祥道:“刚才他老人家教完剑法,要在下叫你回来,那知这一转眼,就不见了!”
唐思娘道:“这么说,他老人家真的走了!”
她回眼望着卓玉祥,问道:
“师傅传你的剑法,你学会了么?”
卓玉祥道:“只能说记下了。xiaoxiaocom”
“记下了就好。”唐思娘点点头道:“那么我们就可以走了。”
卓玉祥目光一瞥,说道:
“唐姑娘,你看,地上好像有字迹呢?”
唐思娘低头看去,果然方才师傅蹲过的地方,有几行字迹,这就和卓玉祥一同走近低头看去,只见地上写着四句似偶非偶,似诗非诗的句子:“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入,毒蛇化蛟龙,遇假莫认真。”
唐思娘道:“这四句话,什么意思呢?”
卓玉祥道:“这好像是示警之意,但语含玄机,很难使人解释得通。”
唐思娘轻轻拢了一下秀发,说道:
“他老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地上写这四句话的,我想其中必然另有深意,我们该牢牢记住才是。”
卓玉祥点点头道:“姑娘说得极是。”
唐思娘忽然轻哦一声,偏着头道:“对了,师傅这四句话,可能是送给你的。”
卓玉祥道:“何以见得?”
唐思娘道:“你们不是要找上窦图山去么,师傅是告诉你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人,不是专门对你的么?”
卓玉祥道:“遇高不可飞,遇门不可入,那就干脆不用去了。”
唐思娘道:“是啊,遇高的地方不可飞,遇到门不可进去,那就什么地方都不能去了。”
接着举目四顾,说道:
“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了,我们得赶紧赶上伏虎寺去才好。”
卓玉祥道:“我们在车上已经奔驰了两天,只怕离峨嵋已远,这驾车的两匹马,还在这里,好像就是留着给咱们的,咱们都也不用客气了。”
唐思娘咭的笑道:
“师傅他老人家真好,连牲口都给我们留下来了。”
两人两骑,兼程攒路,第二天申牌时光,就回到峨嵋,赶上伏虎寺,白玉霜等人,已经走了两天,他们是上窦图山去的,于是卓玉祥、唐思娘二人也急急的往江油赶去。
江油,本来只是川陕边界的一个偏僻小城,但它却因邓艾由武都人蜀,缝岩悬岭,行无人地,七百余里而达江油,经过这样,使得千百年来,大家都知道有江油这么一个城了。
江油城,虽然由汉魏迄今,全国皆知,但江油从汉魏迄今,还是一个偏僻小城,城中只有一条依山的半边街。街上只有一二家因陋就简的酒馆,一家因陋就简的客栈。
今天,这家川陕客栈门口,来了十几匹健马,一行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僧有侣,但分明是一伙的人。
这家客栈,店名取得煞是堂皇,居然以川陕两个省名当了招牌,但实际上,客店却小得可怜,除了前面是一个卖酒饭的摊子,后面一共只有五个房间。
掌柜就是酒饭摊里的老板,客栈店伙也兼了酒饭摊的跑堂,前前后后,就这么两个人招呼着。这在平时,已经够应付了,白天客栈里没事,可以照顾店面,夜晚酒饭摊收了,可以照顾后面客店,但今天就不成了,一下子来丁十几个客人,十几匹牲口,而且还有男有女,有僧有侣。
这下可把秃了顶的掌柜急得三脚两步,赶了出来,连连合着腰,陪笑道:
“客官们要打尖,还是要住店?”
这时不过午牌时候,难怪他摸不准了。
这一行人,正是白玉霜、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和紫面阎罗盖世豪,白衣秀士文成章,神行太保王不留行,花花太岁花见笑,黑魔勒高飞,灵猿薄一刀,峨嵋派伏虎寺新任方丈一清大师,随着方丈来的是四个青衣僧人,伏虎寺的四名护法僧,再就是他们的战俘神龙令手下的“黑龙令主”四川唐门老当家唐思恭。
他虽是一行人中的战俘,但大家并没把他当作俘掳看,除了他身上有几处穴道受制,无法施展武功,一切行动,都和大家一样,外人决难看得出来。
战俘,当然有人看管,但不是明的押着他走,而只是暗中监视而已。监视唐思恭的两人,一个是神行太保王不留行,另一个黑魔勒高飞,盖世家指派他们两人监视唐思恭,那真是最适当的人选了。
黑魔勒高飞,个子瘦小,为人精明,轻功又高,加上神行太保王不留行是日行八百,夜行一千的飞毛腿,你想从他们两人手底下逃走,那真是比天还难。
一行人总该有个总管,好替大家管管事,这总管的差使,就落到灵猿薄一刀的头上。
他和他家里的那口子吕琼瑶,一个担任对外的事儿,一个担任银钱出入,也是配搭得最恰当的人选了。
薄一刀朝那掌柜的洪声道:
“当然是住店,你们掌柜呢?快去告诉他,你们这客栈里有几间房,咱们全包了!”
“是!是!”那掌柜的连连应是,说道:
“回大爷的话』、的就是这里的掌柜,小店一共只有五间房。”
“只有五间房?”薄一刀道:“好吧!五间就五间,你去要人给咱们牲口上料。”
掌柜的又应了两声“是”,连忙朝那伙计招招手,要他去拴马匹,喂料。
薄一刀叫道:“喂!掌柜的,你们还有没有伙计,给咱们带路。”
掌柜的道:
“诸位大爷路上辛苦,请先在这里歇息,喝口茶水,小的先去叫老伴收拾房间。”
他不待薄一刀再说,急忙忙往里奔去。薄一刀把大家让入松棚,在几张方桌上坐下。
一会工夫,掌柜的又急勿匆回了出来,忙着替大家沏茶。伙计也把牲口牵到松棚后面,上了草料、豆饼。
然后由掌柜的领着大家看过房间,在这种偏僻小城,大家也只好挤着点儿,几个人合住一间,勉强总算安顿下来。
傍晚时分,大路上尘头滚滚,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势如奔雷,一直朝川陕客栈驰来。
这一簇人,少说也有三十来骑,一时之间,尘土飞扬,把一条半边街,几乎给堵住了。
大伙正在松棚底下喝酒的喝酒,用膳的用膳。
薄一刀“嗖”的站起,正待往外走去。
白玉霜抬起头道:“薄老大,不用去瞧,来的准是三元会的人。”
她话声甫落,三十来骑快马,前头几骑,已经驰到松棚前面,马上的人翻身下马走了进来。这当前四人,正是三元会首领天子门生何文秀,笑面罗刹闻桂香,和左右双煞田纵、田横。
白玉霜、盖世豪、薄一刀、一清和尚等人,纷纷站了起来。
白玉霜拱拱手(她依然男人装扮)道:“何会主果然信人,在咱们约期前一天,就赶来了。”
何文秀俊目回顾了诸人一眼,抱拳朗笑道:
“白姑娘诸位,比兄弟来得还早呢!”
一清大师合十道:“咱们也只刚到了一会。”
何文秀目光一扫,独独不见卓玉祥的影子,忍不住问道:
“卓兄呢?”
薄一刀道:“何会主四位且请坐下来,吃些酒菜,再行奉行事情。”
何文秀脸上飞过一丝诧异之色,问道:
“莫非卓兄出了事么?”
盖世豪大笑道:
“何会主真是读书人,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
薄一刀笑道:
“盖老大,何会主是进土及第,秀才算得了什么?”
苏飞娘接口道:“唷,薄老大,你说话可得留神些,咱们文三哥可就是秀才呢!”
白衣秀士文成章道:“大家在说正经事儿,你怎么又扯到我头上来了。”
薄一刀连忙拱手道:“兄弟这是无心的,文老三你不会见怪吧?”
一面就把卓玉祥被劫之事,向何文秀大概说了一遍。
何文秀皱皱眉道:“这个假扮老夫人的会是谁呢?”说到这里,不觉目光一抬,问道:
“现在咱们如何行动呢?”
白玉霜道:“何会主到了,咱们人手已齐,明日就上窦图山去,不知何会主意下如何?”
何文秀拱拱手道:“在下此行,悉凭白姑娘调遣。”
白玉霜笑了笑道:
“何会主太客气了,何会主乃是一会之主,见闻广博,咱们此行,该以何会主为首,才是道理。”
何文秀大笑道:
“在下得樗栎之材,难望白姑娘项背,此行自惟白姑娘马首是瞻。”
他口气微顿,续道:
“不过以在下之见,咱们都没去过窦图山,并不明了实际情况,倒不如明日人山后,先了解了山势,大家再作计议的好。”
盖世豪道:“何会主此言说得极为有理,咱们找上神龙谷去,该如何行动,等看了实际山势,沿途随时互作计议,就可灵活运用,比在此地讨论好得多了。”
他这番话,正是示意白玉霜,此地不宜讨论入山之事。
白玉霜点点头道:“盖老大说的极是,咱们那就决定明日清晨人山,何会主一行,下榻何处,可曾准备好了?”
何文秀道:“在下早知江油城中,只有这一家客店,容纳不下敝会人马,因此昨晚已派人前去三圣庙,要寺僧收拾了一排僧房,作为下脚之处,在下那就先行别过,明日清晨,在江油城外会合了。”
说罢,拱手一礼,率同闻桂香,左右双煞,走出松棚,一跃上马,三十骑劲装,像一阵风般朝街梢驰去。
一清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这位何会主,真是武林中的奇士,一身侠骨义胆,却饶有书生本色。”
薄一刀道:“所以江湖上叫他天子门生!”
夜色渐浓,三圣庙,第二进右厢,一排三间,自成院落,此时夜深花睡,树影迷朦,一片静寂,只有左首花格子窗上,还隐透出焚焚烛光。就在此时,只听门上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啷啷”,叩指之声。
门内一个清朗声音问道:
“什么人?”
门外是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答道:“会主,是属下闻桂香。”
房门呀然开启,何文秀笑道:
“闻香主有事?”
闻桂香轻“嗯”了一声,侧身内入,然后轻轻掩上了房门,回过身,朝何文秀欠欠身道:
“属下见过会主。”
何文秀颔首笑道:
“闻香主请坐,这里是我的卧室,不用拘礼。”
闻桂香脉脉含情的看了他一眼,就依言在进门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何文秀亲自倒了一盏茶,递给闻桂香,说道:
“闻香主请用茶。”
闻桂香连忙站起,双手接过,低声道:
“属下如何敢当?”
何文秀含笑道:
“坐,坐,闻香主这时候来找本座,必有事故,咱们坐下来再说。”随着话声,就在闻桂香对面椅上坐下。
闻桂香双手捧着茶盏,回身坐下,只要看她有点坐立不安的模样,准是有着什么心事!
何文秀一双明朗如星的目光,投注到闻桂香的脸上,烛光之下,只见她黛眉微拢,一张春花般的脸上,似喜似忧,一温秋水般的眼神,也流露着幽怨和关注之色!
说真格的,江湖上给她取了个笑面罗刹的外号,她这般俏丽娇娆,哪一点像罗刹来了?
闻桂香没有说话,何文秀也没有说话,但闻桂香的脸上,却被他看得骤然红了起来,她昵昵的低下头去,幽幽的道:
“会主,你老是看人家作甚?”
孤男寡女,夜幕已深,两人默默相对,四目相投,她自然会感到不好意思,但其实,她心里正渴望着他多看她几眼呢!
她倾心会主,也不是一天的事了,只是何会主一直并没有正眼看过她,也从没有像今晚这样紧盯着她怔怔的看出过神。她一颗芳心,似忧似喜,似羞似笑,是以一颗头也低得直垂下来。
何文秀及时警觉自己失态,淡淡一笑道:
“本座是等着你说话。”
闻桂香低声道:
“你要我说什么呢?”
何文秀不愧是一会之主,在这一瞬之间,已然完全恢复过来,含笑说道:
“闻香主深夜来见本座,难道会没有话和本座说么?”
闻桂香依然低着头道:“属下……”她拖长语气;下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
何文秀目光凝注,说道:
“你似有难言之隐?”
闻桂香微微摇了下头,艰涩的道:
“不,属下只是……”
她还是没有说下去。
何文秀清俊的脸上,不觉浮现出惊讶之色,温声道:
“你有话但说无妨。”
闻桂香道:“属下斗胆,属下想请问会主……”
她一言三顿,更引起何文秀的惊奇,目光深注,含笑道:
“闻香主平日是个性情爽朗的人,今晚怎会如此难于启齿?本座说过,但你说无妨,就是说错了,本座也不会怪你的。”
“我谢会主。”闻桂香道:“属下只是想问会主,咱们率众赶来江油,真的是要帮白玉霜他们,去对付神龙令?”
何文秀道:“不错,神龙令以毒要胁本座,委以西路总令主,实际上只是利用本座罢了,本座岂肯与他甘休?”
闻桂香淡淡一笑道:
“真的是这样么?”
何文秀一怔道:“本座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闻桂香道:“贱妾听他们说,好像不是如此……”
“他们”何文秀抬目道:“不是如此,此话怎说?”
闻桂香一根玉管似的手指,轻轻绕着她披肩秀发,低低的道:
“他们说,会主是……”
她瞟了他一眼,底下的话,又咽了下去。
何文秀神色微动,问道:
“他们说本座什么?”
闻桂香一颗头义低了下去,说道:
“他们说,会主看上了白玉霜。”
何文秀淡淡的道:
“此话是何说起?本座……唉……”
闻桂香偏着头,轻笑道:
“贱妾也看得出来。”
她这句话,还是有些试探口气。
何文秀轻轻吁了口气,说道:
“白玉霜和本座师门,颇有渊源,她一身所学,胜过本座甚多……”
闻桂香不由得抬头问道:
“会主所以对她很倾心?”
何文秀道:“这话不能这么说,本座对她不是倾心,白玉霜兰质冰心,慧眼侠骨,不愧是女中豪杰,见到她的人,对她无不十分心折。”
闻桂香目中闪过一丝幽怨之色,勉强笑道:
“说来说去,会主还不是看上她了?”
何文秀听的微微摇头,忽然抬目笑道:
“闻香主怎么一再和本座提起她呢?”
闻桂香举手掠掠鬓发,说道:
“贱妾要证实此事。”
何文秀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但故作不懂,含笑道:
“闻香主这是为了什么?”
闻桂香忽然睫承泪水,幽幽的道:
“贱妾奉家师之命,投效会主,会主对贱妾既然不屑一顾,贱妾只好请辞了。”
这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
何文秀听得一怔,目注闻桂香,问道:
“你要离开本会?”
江湖上一帮有一帮的门规,但也大同小异,凡是参加了这一组织的人,决无中途退出之理。因为你身在此一组织之中,定然知道了此一组织的很多机密,一旦离开,机密岂不外泄?
因此除了年纪老迈,奉准入福寿堂,要中途退出,那是触犯帮中大忌之事。
闻桂香是三元会内三堂刑堂香主,平日执掌的就是帮规,她岂会不知?今晚她忽然向何文秀提出离去的话来,这是何文秀的心中想来,只当她说的是气话而已!
一个女孩儿家,一心一意的对着你,你却看上了另外一个女子,她自然会不高兴,赌气要走了。
闻桂香举起衣袖,轻轻掩了掩面颊,吸去泪痕,说道:
“是的,会主既然对贱妾无意,贱妾只好走了。”
何文秀修眉微微一拢,说道:
“闻香主,你是本座的左右手,岂可轻言离去?”
闻桂香嘟嘴道:“多谢会主的好意,贱妾宁愿做会主的衣服,不愿再当会主的左右手了。”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她宁愿做衣服,这话已经不是暗示,是挑明了。
何文秀皱皱眉,温言道:“闻香主……”
闻桂香粉脸微沉,冷然道:
“会主不要再叫我香主了,贱妾方才已经跟你辞了香主的职务,贱妾只要讨你一句话,合则留,不合则去。”
“这……”何文秀道:“闻香主,本座要相劝你一句话,男女之间,感情的事,是丝毫勉强不得的……”
闻桂香不待他说下去,截着道:“我没有勉强你,你何会主又岂是别人勉强的?有你这句话就好,会主既然对我无情,我也不用顾虑的太多了。”
何文秀平日对下属极严,只因闻桂香是个姑娘家,也就对她偎颜色,从未把她看作属下,但也想不到她今晚会跟自己闹翻起来,尤其她最后两句话,说得极重。
不,她分明话中有话!
何文秀双眉微露讶异之色,脸上神色一正,点点头,肃然道:
“闻香主,本座确实有点亏欠你的地方,只是你应该知道,本座一身公私分明,今晚咱们说的,本座希望只当他是你我的私人闲谈,说过算了,你也不必太以认真,老实说,这些年,本座一直把你当作妹子看待……”
“谢谢你。”闻桂香已经站了起来,冷声道:
“贱妾向你何会主辞去职务,谈的就是公事,贱妾已经决定离开,而且还有一件事,要请何会主原谅……”
她词意十分坚决,也把“会主”称作了“何会主”,显然她已把自己看作不是三元会的人了。
这要是换了一个人,叛会犯上,早就该毙了他,但人总是有感情的,这些年,闻桂香对他百依百顺,处处小心。于公于私,确实是他一条有力的臂膀,他不能对她太以绝情,这就是何文秀感到左右为难之处。
何文秀不禁脸色微变,问道:
“什么事?”
闻桂香忽然柔媚一笑道:
“我不愿意有人去替白玉霜卖命,因此你带来的人,我都要带走。”
这句话,岂非正应了她方才那句“话中有话”?(她方才说:会主既然对我无情,我也不用顾忌的太多了)
何文秀听到这句话,全身如中电触!她如果没有把握把人带走,岂会说出这等话来?她如果真能把人带走,那么自己手创的三元会,岂非形同虚设?难道说,这些年来,她已把三元会给渗透了?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何文秀双目之中,突然射出现两道森寒如电的光芒,豁然大笑道:
“本座想不到你竟会是神龙令派来卧底的人,何某竟然会对你看走了眼!”双手不觉随着提了起来。
闻桂香对他视若无睹,冷笑道:
“我不是神龙令的人。”
何文秀凛然道:
“那是什么人派你来的?”
闻桂香道:“贱妾方才不是早就说过了,我是奉家师之命来投效你的。”
何文秀真想一掌结果她性命,但想多知道一点她的行迹,这就问道:
“你师父是谁?”
闻桂香冷冷一笑道:
“可见你平日毫不关心我的事了,我记得投效三元会来的那天,就把我个人来历,都详细的告诉过你了。”
何文秀点头道:“你是太阴教主阴九姑的门下。”
闻桂香冷声道:
“亏你记起来了。”
何文秀道:“三元会无所不容,令师昔年因勾结南海神龙,猖乱江湖,不容于七大剑派,但你当日说出令师名号,本座依然重用于你,不想你果然包藏祸心,在本会进行分化、渗透的工作,本座岂你饶你?”说话之时,右掌倏举,正待劈去!
闻桂香冷喝道:
“慢点!”
何文秀道:“你还有何言?”
闻桂香哂道:“何会主,我不是怕你出手,我只是还有一句奉告。”
何文秀怒嘿一声道:
“你说!”
闻桂香嫣然一笑,故意作出风姿绰越之状,朝何文秀面前行了过来。
何文秀沉喝道:
“闻桂香,你再走上一步,本座就要出手了。”
闻桂香脸上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
“何会主,我要把你带来的人带走,又岂能留下你一个?既要连你一起带走,会不把你的武功估计在内?”
何文秀直目道:“你有何阴谋!”
闻桂香探手从衣袖之中,取出一支色呈淡青的玉尺,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好像身上有寒颤的感觉,心头蓦然一惊,说道:
“阴极尺!”挥手一掌,朝闻桂香迎面劈了过去。
闻桂香看他举掌劈来,只是嘟了嘟嘴,连身子都没移动一下。
要知天子门生何文秀,身为三元会主,一身修为,何等深厚?闻桂香别说硬接,就是躲闪也未必躲闪得过,但那里知道竟然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何文秀一掌出手,才发觉自己本身真气,突然失调,十二经络之中(十二经络为三阳、三阴、足三阳、三阴)似是受到了克制,气血不能运行,六条阴脉,也受到对方手中阴极尺阳的吸引,无法自主。
真气既然无法运行,掌力自然也就劈不出去了。
何文秀这一惊,当真使他全身为之震惊,引身后退半步,右手很快从腰间取下摺扇。闻桂香一直看着他,没有稍动,只是冷冷的道:
“何会主还是省点力气吧!”
何文秀怒声道:
“闻桂香,你在本座身上,下了什么毒药?”
闻桂香道:“那不是毒药,是本教的‘玄阴散’,专门克制练武人体内阴气,我手中这柄阴极尺,又是吸引人身阴气之物,因此,此刻你应该是真气无法凝聚,也无法施展武功了。”
她不待何文秀发言,笑了笑,又道:
“不过何会主但请放心,本教不会亏待你的,等你见过我师父之后,说不定仍然要你担任三元会的会主呢?”
听她口气,分明太阴教也有意动之象!
何文秀大怒道:“本座纵横江湖,岂是作人傀儡之人。”口中说着,右手指起,拇扇迥转,朝自己胸中点去。
闻桂香早就料到他有此一举,迅快一闪而至,劈面夺下他摺扇,轻笑道:
“你还没见过我师父呢,怎好如此作践自己?”
左手疾出,一下点了他三处穴道,回身开出门去,拍拍手掌,说道:
“你们进来,把何会主扶出去。”
门外同时有人娇声应“是”,闪进两个青衣少女,一左一右,扶着何文秀,走出门去。
晨曦初升,千山万壑,都蒙上了一层轻霜,清寒袭人!
苍郁的林间,晨震未消,不像披上了一层弹薄的轻纱!
此刻经晨曦一照,阳光透过这层轻纱,就显得微弱无力。
江油城外东北的左担山前,齐集了一族人,少说也有十五六个之多,有男有女,有僧有侣,他们似乎在等人!
这一行人不用说,就是由白玉霜为首,赶来此地和三元会会主何文秀会合的。
他们在天色黎明之时,就已赴到左边的山来了,此刻晨曦已经高高的爬上山头,少说也已经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但依然不见三元会的人的踪影,大家渐渐的感到等得不耐了。
慕容贞望望天色,说道:
“何会主这时候不来,只怕不会来了。”
苏飞娘道:“是啊,他本来是贼党西路总令主,我看八成靠不住。”
白玉霜微微摇头道:“不,何会主不是言而无信的人,他迟迟不来,只怕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亦未可知。”
一清大师合掌道:“白姑娘说得极是,贫僧也觉得何会主不是这种人……”
话声未落,突听黑魔勒高飞叫道:“来了,来了,那边有人骑着牲口朝这边赶来呢!”
大家回头看去,果见远处山脚下,正有一人一骑,朝山前赶来,因相去尚远,又是绕山而行,有时为树林遮住,不易看得清楚。
但只要看那马上人一身天蓝劲装,已可确定是三元会的健儿无疑。
白玉霜微微皱眉道:“何会主没有率众赶来会合,只遣一骑前来,莫非真的遇上了什么重大事故不成?”
盖世豪道:“何会主雄才大略,他这次带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身手矫捷之士,纵然遇上重大事故,也足可应付得了,以兄弟看来,他可能有什么大发现……”
薄一刀笑道:
“人已快到了,究有何事,也立可分晓,咱们干么还要议论纷纷,替他操心?”
来人骑术相当精湛,来势极快,转过山脚,转眼之间,已驰到近前,马上一名蓝衣骑士;看到众人,立时放缓缰绳,一跃下马,朝众人拱手一礼,说道:
“在下三元会门下!奉会主之命,特来向白女侠送书的。”
薄一刀迎了上去,说道:
“何会主书信呢?”
那汉子望望薄一刀,迟疑的道:
“尊驾是……”
薄一刀:“在下薄一刀。”
那汉子抱拳道:“原来是薄大侠,敝会何会主的书信在此。”
说罢,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柬,双手递过。
薄一刀伸手接过,但并未开拆,问道:
“何会主人呢?”
那汉子道:“何会主已于昨夜率人进入山区去了,特命小的留下,务必在今晨把书信送到此地来。”
薄一刀口中“唔”了一声。那汉子拱手道:“在下书信已经送达,那就告辞了。”
说完,略一抱拳,就翻身上马。
薄一刀不好阻拦,只得让他离去,把手中密柬,送到白玉霜面前,说道:
“白姑娘,他说何文秀昨晚已经人山去了,你看看他信上说些什么?”
白玉霜笑了笑道:
“薄老大也真是的,信在你手上,你不会拆开来看么?”
薄一刀道:“信是何文秀写给姑娘的,自该姑娘开拆。”
白玉霜接过书信随手撕开封口,抽出一张信笺,只身上面写道:
“书奉白姑娘,文秀另有急事先行,当在神龙谷前恭候芳驾也,何文秀手书拜上!”
字迹潦草,显然是匆促书写。
白玉霜只看了一眼,就把书信递给了薄一刀。
薄一刀转手递给了盖世豪,问道:
“盖老大,你看如何?”
盖世豪接过信笺,仔细看了一遍,徐徐说道:
“此信只怕有诈。”
白玉霜道:“如何有诈?”
盖世豪道:“兄弟没有看信之前,已觉来人可疑,因为何文秀如果已经率领先行入山,昨晚就应该着人前来通知,而且送信之人应该在此处相候,不该从城中赶来。再说,他书信送到之后,应该赶去和何文秀会合,不该再赶回城中去,尤其去的十分匆忙,可见他甚为心虚之故。”
薄一刀道:“你说的是看信之前,已经对他起了怀疑?”
“不错。”盖世豪续道:“看了这封信,更可证实兄弟的想法了。”
慕容贞接口道:“你证明什么呢?”
盖世豪道:“他信上写着‘何文秀手书拜上’,自然是他亲笔所书了,但信上字迹,十分拙劣,又故作匆促书成,好让大家觉得他是临行之际书写,何文秀中过文进士,书法决不可能如此怆促拙劣,由此可见这封信是有人冒用他的名字所写的了。”
白玉霜道:“你是说,这封信,不是何文秀所书,那也等于说,咱们到神龙谷前会合,也不是何文秀的意思了。”
盖世豪道:“可能如此。”
白玉霜沉吟道:“何文秀不是反覆小人,约好在此地见面,不可能不在,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故?但这也不对,不说何文秀一身武功,甚是了得。他身边左右护卫田纵、田横,掌上练有奇功,江湖罕与匹敌,他带来的三十名武士,也个个身手矫捷,武功不弱,称得上是一支百战劲旅,怎会发生意外呢?”
盖世豪道:“这很难说,神龙令主神秘诡异,行事往往出人意料。”
慕容贞低低问道:
“白姊姊,你看怎么办呢?”
白玉霜冷然微哂道:“没有何文秀等人,我们一样要直捣神龙谷去,就算他有诈,又岂能改变咱们的决心?”
薄一刀道:“对,咱们直捣神龙谷,这叫做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白玉霜缓缓走到唐思恭面前,说道:
“唐老庄主,神龙谷如何走法,你给咱们领路吧,只要到了神龙谷,救出卓兄弟,我自会放你,但你如果妄想逃走,或心存奸诈,故意把咱们引入歧途,那么第一个死在我剑下的就是你了。”
唐思恭只觉她双目射出来的寒光,有如两把霜刃,使人不敢暇目,心头暗暗吃惊忖道:
“这丫头好精湛的功夫,好浓重的杀气!”一时不敢使诈,唯唯的道:
“神龙谷,老朽只去过一次,而且照例车子在驰近谷口之际,就得放下棉帘,不准向外偷窥景物,是以老朽也只知大概方向……”
白玉霜道:“唐老庄主心头既有大概方向,那就差不多了。”
一面回头朝王不留行和黑魔勒二人说道:
“唐老庄主给咱们领路,二位就跟住他,一同在前面好了。”
王不留行和黑魔勒躬身应了声“是”,黑魔勒侧过脸去,说道:
“唐老庄主,请吧!”
唐思恭没有作声,默默的举步走去。王不留行、黑魔勒两人立即跟着上去,大家也相继上路。
中午时分,到了一座山谷旁边,大家吃着干粮,略做休息。
唐思恭道:“白姑娘,老朽认识的路径,到此为止,再进去,老朽就没有把握了。”
白玉霜道:“你说过,靠近谷口,就不能偷窥车外景物,你只知大概方向,那么是从哪个方向去的?”
唐思恭朝东首一指道:“如果老朽估计不错,应该是朝东去的了。”
白玉霜点头道:“好,咱们就朝东去。”
话声甫落,瞥见对面山麓间,出现了一行六个一色青灰道袍,头椎道髻,肩负长剑的道人来。
当前一个老道,脸形瘦削,胸飘苍髯,他似是也已发现白玉霜一行人,因此迎面行来,双目炯炯,只是不住的打量着众人。
薄一刀口中“唉”了一声,道:“会是衡山派的一鹤冲天陆无忌!”
白玉霜道:“大概他们也是找神龙谷来的了。”
一清大师道:“等贫僧上去和他答话。”
这两句话的工夫,对方六人,已然走近,一清大师连忙率领八名护法弟子,迎了上去,合十道:“阿弥陀佛,来的可是衡山陆道长么?”
苍髯老道正是衡山派的陆无忌,朝一清大师打了个稽首,说道:
“贫道正是陆无忌,大师是峨嵋派的高僧了?”
普天之下,只有峨嵋伏虎寺的僧侣,是身佩长剑的,是以一望便知。
一清大师连忙合十道:“贫僧一清,乔掌伏虎禅寺。”
陆无忌听得一怔,人家居然是伏虎寺方丈,峨嵋派掌门人,这就肃然稽首道:
“原来是一清大师,贫道失敬了,贵寺老方丈天破禅师不知……”
一清大师合掌道:“先师西逝,已有三个月了。”
接着问道:
“贵掌门罗道长可好?”
他口中的罗道长,即是衡山掌教罗霞天了。
陆无忌道:“掌门人托福粗安。”
一清大师问道:
“贵派很少在江湖走动,道长此行,必有事故。”
陆无忌道:“此事说来话长,大师诸位到窦图山来,想必贵寺也有人被掳在此了?”
一清大师听得一怔,从一鹤冲天陆无忌的口气听来,他们衡山派必定有人被神龙令掳来了。他因对方业已吐露了口气,这就接着道:“道长那是找神龙来的了?”
“神龙谷?”陆无忌讶异的道:
“大师说的神龙谷,又是什么地方?”
一清大师道:“神龙谷,就是‘神龙令’老令主印巢穴所在,此人昔年自称龙头,成立‘毒龙盟’,他住的地方,叫做‘龙宫’,经先师和昆仑叶道长、四方煞神、及华山门下卓少侠,西天目幻住底主门下慕容贞等人合力破去,他才改旗易帜,以‘神龙令’出现江湖……”
陆无忌听得大奇,说道:
“大师说的这些事,应该是江湖上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贫道怎会一无所闻?”
一清大师道:“此事经过,十分曲折,先师就是在龙宫中遇害的,不但如此,据贫僧所知,川境各门各派,大致均已为神龙令所渗透,即以敝寺而言,若无华山卓少侠和这位白姑娘等人适时赶到,敝派早已沦入魔爪久矣。”
陆无忌听得更惊,怵然道:
“会有这等事,贫道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一清大师道:“那倒不然,这些事情,都发生的十分隐秘,江湖上自然还并不知情。”
“无量寿佛!”陆无忌低喧了一声道号,目光闪动,说道:
“大师一行,那是找神龙令来的人,这几位施主,就烦请大师为之引介了。”
一清大师连连点头道:“贫僧正要和道长引见哩!”
他知道一鹤冲天陆无忌平日很少在江湖走动,像薄一刀、盖世豪等人,虽然名震江湖,但均非白道中人,他自然不会认识,说着就一一替陆无忌介绍了。
陆无忌不知白玉霜的来历,一清大师也没有特别加以说明(如说东海三仙的传人,他就会知道了,因此对这四位女将,只当是普通江湖儿女。)
灵猿薄一刀和紫面阎罗盖世豪等人,他自然听人说遗,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峨嵋派名列七大剑派,这位新任掌门人怎么会和八大凶人等黑道中人走在一起,沉瀣一气?”
正因他心中对黑白两道的界限,分得十分清楚,一时之间,不觉对一清大师也存下了偏见。
但当着大家,既经引介,不得不稽首为礼,说了两句“久仰”,却已没有方才见面时的那种坦诚。
等一清大师介绍完毕,打了个稽首道:
“大师诸位要去神龙谷,贫道也另有事去,告辞了。”说罢,率同五个门人,飘然朝山径上走去。
一清大师望着他后影,奇道:
“听陆道长口气,明明也是为神龙令来的了,他应该和咱们合在一起才对,怎么独自走了呢?”
苏飞娘咯的笑道:
“大师父看不出来历?”
一清大师怔道:“女菩萨看出什么来了?”
苏飞娘媚笑道:
“因为我是女菩萨,修成了六耳通,自然看出来了。”
一清大师道:“女菩萨那就说说看!”
苏飞娘哼了一声道:
“他是听你给他引见了咱们这些人,不是名不血经传,就是黑道恶人,他一鹤冲天陆无忌堂堂衡山派长老,岂肯和咱们为伍?”
慕容贞道:“黑道中有豪侠之士,白道中也有为非作歹之徒,他怎能以偏概全?”
苏飞娘冷笑道:
“江湖上有许多恩怨是非,就是他们这些自命名门正派人士,制造出来的纠纷,陆无忌真是该死!”
盖世豪道:“六妹,人各有志,你怎好背后骂他?”
苏飞娘咯的笑道:
“老大认为我说错了么?你想想看,凭他区区五人,身入窦图山中,神龙令既把他弄来了,还会轻易放过他么?不和咱们一起走,岂不是自己送死去了?”
“阿弥陀佛。”一清大师合掌道:“贫僧这就去把他们追回来才好。”
薄一刀道:“大师不用去追,就是追上了,他也不肯和咱们同行的。”
花花太岁花见笑道:
“说不定他心里还在暗暗叹息呢,峨嵋派新任掌门,交结匪人,看来峨嵋一派,行将葬送在此人手中了。”
一清大师道:“别人毁誉,贫僧倒不在乎,只是贫僧既在此山遇上了他,总该把神龙令的厉害,告诉他一声……”
白玉霜道:“大师不用去多费唇舌;陆无忌要找的,自然也是神龙谷了,只要咱们先找到神龙谷,他自会随后跟着来的。”
一清大师最佩服的就是白玉霜,她既然如此说了,他也就不再多说。一行人继续朝东首一条山径奔去。这条路,越走越险,山势有如层城复壁,走了一层又是一层。
要是换了普通人,这登上一层,已经够你目怵心惊,但一行人是武林高手,自然并不在意。
大家循着山势,翻上两层峻岭,盖世豪忽然住足,目光四顾,说道:
“这里不对啊!”一清大师问道:
“盖老大,那里不对了?”
盖世豪道:“在下要请问唐老哥一声。”
唐思恭道:“你要问什么?”
盖世豪道:“你说到过神龙谷?”
唐思恭道:“不错。”
盖世豪道:“你说是乘车直达神龙谷的?”
唐思恭道:“不错。”
盖世豪哼道:“这里能通行马车么?”
薄一刀道:“好家伙,原来你是故意在冤咱们了!”
唐思恭冷然道:
“老朽说过车抵山下,就放下了车帘,不准向外偷窥,车内伸手不见五指,只是感觉上,认为车子似向东行,如是弄错方向,那也不能说老朽不对。”
薄一刀怒声道:
“唐思恭,你分明是故意把咱们引到这里来的,还想抵赖么?”
唐思恭沉哼道:“唐某也乔为一门之主,薄一刀,你少对老夫这般叫吼。”
白玉霜忙道:“薄老大,我看唐老庄主确实不知神龙谷所在,好在神龙谷总不至于会到窦图山以外去,咱们把窦图山翻过来,也非要把它找到不可。”
正说之间,只听身后有人叫道:“诸位留步。”
大家转身看去,只见一条人影,从岭下腾跃而上,这人身穿天蓝色劲装,背负单刀,一路踪跃如飞,身子极为矫捷,不过眨眼工夫,已经登上峻岭。
白衣秀土文成章手持摺扇,迎着问道:
“朋友何人?”
那汉子道:“三元会人。”
文成章问道:
“何会主现在何处?”
那汉子道:“何会主已经在神龙谷外,恭候多时,因迟迟未见诸位到达,特命在下寻来。”
文成章道:“你怎知咱们会在此地的呢?”
那汉子道:“窦图山广阔百里,但却只有东西两条山径,西接长岗,可通车马,东临峭壁,陡绝一隅,诸位和敝会主约定在神龙谷前会合,既未前去,自然是走错了方向,朝东峰来了。”
薄一刀走上一步,点点头,哼道:
“唐思恭,你听清楚了,神龙谷在西峰,你领咱们往东峰来,岂非背道而驰!”
唐思恭道:“老朽说过,只凭臆测,你如何能怪唐某?”
白玉霜道:“好了,何会主既然已在谷外等候,咱们那就快些走吧,这位壮士,请在前面领路。”
那汉子应了声“是”,就往岭下走去。
一行人跟着他奔下峻岭,折向西行,绕过一重山脚,但听水声洪洪,两山之间,隔着一道辽阔的山涧,低首下望,水势甚是湍急。
这条路一边是上临悬岩,下临百丈深涧,但山道却有丈许来宽,果然可容车马通行。
约莫走了顿饭光景,水声愈来愈响,高峰间奔腾而下的瀑布,如匹练倒挂,直注涧底,发出隆隆雷鸣之声。
在这道瀑布附近,白雾蒙蒙,水气如雾,那汉子领着众人,直向瀑布下走去,人到了一二十丈远近,就象下细雨,沾衣欲湿,寒气逼人!一行人进入白雾之中,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二丈以内的人影。这样走了百步左右,前面已看到一条生满了苔藓的石梁,直向对崖通去。
白玉霜一马当先,紧随着那汉子走上石梁,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三人也跟了上去。
接着是盖世豪等人押着唐思恭相继过去,由薄一刀和一清大师率领八名僧人断后。
石梁不过十余丈远近,转眼工夫,已达对崖。
这一登上对崖,眼前景物,为之一变,一座插天高峰,层岗复岭,峭壁极为陡险,洞山腰间,怪石磷响,石笋如图。
白玉霜问道:
“这里就是神龙谷了么?”
那汉子道:“这里是‘石笋图’,神龙谷还在里面,诸位请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石笋缝中走去。
就在他堪堪跨进石笋,白玉霜正待跟着进去,突听那汉子口中闷哼一声,咕咚栽倒。
白玉霜急忙一个箭步,掠了过去,只见那汉子倒卧地上,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看,周身并无伤痕,只有眉心间,沁出一点细小如珠的黑血!
慕容贞跟到身后,问道:
“白姊姊,他还有救么?”
白玉霜微摇头道:“他似乎是中了贼人的剧毒暗器,只有眉心间沁出一点黑血。”
慕容贞吃惊道:“我听毕老前辈说过,只有白骨门的‘白骨吹’,专攻敌人眉心,那是被白骨门人所杀的了。”
白玉霜直起身,朝后面众人说道:
“大家跟我来。”当先朝石笋图中行去。
“石笋图”者,形容此山石笋丛立,像阵图也。这些石笋,当真像雨后春笋,高低不一,怪石嶙峋,人行其中,就像进入了森林一般,必须忽左忽右,转转弯弯,从石笋缝中穿行而过,贼人真要躲在石笋后面偷袭,你武功再高,也防不胜防。
白玉霜领着众人,穿行石笋,她耳目并用,只要有人躲在数丈之内,休想瞒得过她的耳朵。
只要发现有人潜伏,她立可出手制住他们。
盖世豪伸手一挥,朝跟在身后的白衣秀士文成章、花花太岁花见笑二人吩咐道:“三弟、五弟,你们随我上去。”
身形凌空拔起,登上石笋,足踏石笋而行。
文成章,花见笑二人一个手持摺扇,一人掣剑在手,跟着纵身而上。
这一着倒也真是管用,石笋中真要隐藏着贼人,他们居高临下,附近数丈之内,更是无所遁形。
薄一刀大笑道:
“盖老大,真有你的。”也跟着腾身而上,搜索而进。
这一段石笋林,足有一里来长,虽然大家曲折而行,但前面有白玉霜开路,石笋上又有盖世豪等四人纵掠搜索,自然不会再有人敢在暗中偷袭了。
一行人不消一回工夫,便已穿林(石笋林)而出。
出了石笋图,便可看到一处谷口了,远远望去,那是一条两山夹峙的狭谷。
白玉霜脚下一停,回头问道:
“唐老庄主,这里就是神龙谷么?”
唐思恭还未开口,突听“嘶”的一声,一支劲急长箭,朝唐思恭后心射来!
这支箭不知从哪里射来的,但势劲力急,速度奇快无比!
薄一刀正好站在唐思恭身侧,等他听到破空之声,长箭离唐思恭后心,不过数尺,一时无暇多说,口中大喝一声:“唐思恭,小心!”
挥手之间,银光乍亮,一道刀光,应手而起。
他“出鞘一刀”名震江湖,果然刀出如电,“啪”的一声,砍在箭干之上,把一支三尺长箭,砍为两段。
但这长箭,来势太以劲急,薄一刀的“出鞘一刀”刀势又太以快速,因此刀锋一过,只是把长箭截为两段,并未把长箭格开,箭干虽已中断,后面半截,跌落地上,前面半支,却依然劲急无比,朝唐思恭后心射到。
唐思恭听到薄一刀的喝声,急忙回头看去,半截断箭正好朝他射来,心头一惊,口不由惊叫道:“空心箭,我命休矣!”
他自以为必死,索性闭上了眼睛,哪知过了一回,居然并无动静,不觉睁开眼来,只是白玉霜纤纤玉手之中,握着半截断箭,静静的站在自己面前。
原来白玉霜在半截断箭快要射上唐思恭后心之际,施展昆仑绝学“纵鹤擒龙”神功,一招手把断箭吸了过去。(东海三仙第二位是昆仑派高手齐修远齐真人,前文已有交代)
唐思恭一见白玉霜把断箭接住,不觉脸色剧变,急急说道:
“白姑娘快快放手,这是‘穿心箭’,箭上奇毒无比。”
白玉霜微哂道:“我还不畏区区剧毒。”
说话之时,抬腕之间,把那半截断箭朝半空中掷去。
那正是“穿心箭”射来的方向,但听“铮”的一声轻响,尺许长半截断箭,一下没入峭壁岩石之中。
她这一手,直看得众人一齐喝起彩来。
唐思恭忽然走到白玉霜面前,抱拳作了个长揖,一脸诚敬的道:
“姑娘神人,老朽无限心折,方才要不是姑娘以神功接过‘穿心箭’,此箭一经发出,能随人追击,穿心方止,老朽这条老命,早已不保了,救命大恩,老朽永不敢忘……”
白玉霜嫣然一笑道:
“老庄主和咱们同行,我岂能不管,只要你肯和咱们合作,不用言谢。”
唐思恭道:“姑娘这么说,老朽更感汗颜了,只是有一句话,老朽不得不说……”
白玉霜道:“老庄主只管请说。”
唐思恭道:“到了此时,老朽不敢不实言相告,神龙谷并无此谷,只是当时诸位逼急了,老朽随口说说的……”
薄一刀听得怒声道:
“你这是真话?”
唐思恭道:“老朽现在说的,确是真话。”
白玉霜道:“这么说,神龙令主巢穴,不在此地了?”
唐思恭道:“老令主确曾在窦图山召见过老朽,这里是否是神龙令的巢穴,老朽真的不知道了。”
薄一刀问道:
“你来过就好。”
唐思恭道:“老朽也确是乘车来的,但下车之前,即须以黑巾蒙眼,由人牵手而行,据老朽记忆所及,那座石窟,似在东峰,须穿过一段极长的隧道,并不经过瀑布,石梁和这一段石笋图。”
白玉霜呀得不禁一呆,心想:“看他神情,这回说的似乎不像有假,但三元会何会主派人前来引路,却说神龙谷就在前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可惜三元会派来领路的汉子,中了‘白骨飞芒’,已经死于非命……”
慕容贞眼看白姊姊只是沉吟不语,不觉问道:
“唐老庄主,你说神龙谷只是你那天临时的记住的名字,何会主怎会找到神龙谷了呢?”
唐思恭道:“前番小女蒙白姑娘赐救,今日白姑娘又救了老朽一命,老朽敢不坦诚相告?
神龙谷三字,的的确确是老朽随口说说,的。至于何文秀已经找到神龙谷,那也许是神龙令老令主将计就计,布下的陷阱,诱诸位人谷,老朽觉得咱们实在不宜深入。”
慕容贞回头道:“白姊姊,你看怎么办?”
白玉霜望望幽深的峡谷,说道:
“何会主他们,只怕已经入谷去了,在道义上,咱们也不能舍之而去。”
一清大师道:“对,反正咱们是找神龙令来的,谷中纵然布下天罗地网,咱们也得闯他一闯。”
盖世豪心中虽觉得不以为然,因为此刻既已知道这处幽谷,是个陷阱,那又何必去冒无为之险?
他是老江湖,自然深知利弊,但眼看白玉霜、一清大师都如此说法,也就不好开口了。
薄一刀道:“深山大谷,地势险阻,咱们不必进去,最好先派一个人人谷踩踩虚实。”
白玉霜点点头道:“薄老大这话不错……”
他话声未落,薄一刀道:“那么兄弟先进去瞧瞧。”
“慢点。”
黑魔勒高飞抢着道:“这件事还是兄弟我去。”
薄一刀道:“高老弟,这可是薄某提议的,又是薄某先说,自该由薄某去了。”
黑魔勒笑道:
“薄老夫,咱们兄弟,投到白姑娘麾下,寸功未立,这件差使,小弟当行得很,你就让给小弟了吧!”
薄一刀笑道:
“这倒好,你老弟真会说话,我老哥哥若是不答应,岂不把你们几个兄弟都得罪了?好,这样吧,咱们两个一起去,总行了吧?”
黑魔勒道:“行,小弟跟你薄老大,这还有什么话说?”
薄一刀抱抱拳道:“咱们那就走吧,诸位请在此稍候了。”
白玉霜道:“二位多加小心。”
薄一刀道:“在下省得。”
说完,偕同黑魔勒高飞,展开脚步,一前一后往谷中奔去。
白玉霜等人,也跟着移动,一起朝峡谷走近。
大家这一走近,才看到这条峡谷,两山夹峙,峰壁高有百仞,岩石光滑,长满了青苔,丝丝细流,循壁而下。
人谷不远,谷势就斜斜向右弯去,因此站在谷道之外,所有看到的,只不过数丈远近而已,谷内情形,自然无法看到了。
但就在谷口右侧的一丈大石上,却有人用刀剑划了几个字:“神龙谷由此入”。
一望而知,这几个字是新划上去的,而且此人随手用刀剑在石上写字,却深及五分,笔力劲道,足见此人功力极深,这不是何文秀,还会有谁?
白玉霜心中暗道:“三元会的人,果然都已入谷去了,但他大石上刻下这几个字,自然是留给自己一行人的了。”
谷外,地方还算宽敞,大家就各自坐息下来。
哪知足足等了顿饭工夫,依然不见薄一刀,高飞二人出来。
吕琼瑶眼看丈夫还没出来,心头止不住暗暗焦急,但却不敢说出口来。
慕容贞是个急性子,她攒着柳眉,说道:
“白姊姊,薄老大他们,进去已经好一会儿了,怎么还不出来呢?莫要着了神龙令贼人的道?”
一清大师道:“慕容姑娘但请放心,薄老大江湖经验老到,决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慕容贞道:“大师父,你不知道,那个叫龙头的人,不但武功高不可测,尤其诡计多端,使人莫测高深,我看这座峡谷中,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薄老大两人,再不出来,可能是中了他们的埋伏了。”
盖世豪道:“慕容姑娘说的极是,兄弟等人,跟过龙头,都在于年以上,对他行踪来历,仍然一无所知。由此可见此人之心机深,确实非同小可,这座峡谷,如果真是他预设的埋伏,那么进去的人,无异自投罗网了。”
一清大师道:“三元会的人,不在少数,进入谷去,也不过只比咱们先了一步,难道会已被他们一网打尽了?”
白玉霜道:“何会主武功极高,进入谷去,纵有埋伏,也不可能有束手就擒,咱们还是赶去瞧瞧的好。”说罢,当先举步朝峡谷中走去。
慕容贞、苏飞娘、吕琼瑶急急跟了过去。
盖世豪到了此时,不得不跟着进去,仍由一清大师率领八名护法断后,大家鱼贯而入。
峡谷愈往里愈狭,弯弯曲曲,先前还可容得二人并肩而行,走到中途,已仅容一人通行。
飞崖夹人,山势凶险无比,但沿途并无丝毫动静。
白玉霜心中不禁暗生警惕,脚下立时加快。
这条峡谷,足有三里来长,地势也逐渐往上,等走完狭窄的谷道,眼前景物就为之一变!
只见前面已到谷底,这里不过是十数亩大小的一座盆地,荒草没径,乱石成堆,四面都是百仞削壁,寸草不生。
空谷寂寂,别说三元会的人一个不见,就是刚进去的薄一刀、高飞二人,也没有半点影子。
白玉霜站定身子,目光朝四周一转,心中暗暗忖道:
“对方既未在半途设伏,那是有意把自己等人引入谷底来的了,莫非……”
盖世豪急步走上,说道:
“白姑娘,谷中草长没径,不见人迹,依兄弟看来,那何会主两次派人送信,可能是贱人假冒的诱敌之计,对方把咱们骗来绝地,只要截断归路,咱们纵不束手就缚,只怕也插翅难飞了。”
白玉霜道:“盖老大的意思,咱们该当如何?”
盖世豪道:“速即退出此谷。”
慕容贞道:“但薄老大和黑魔勒呢?”
盖世豪道:“咱们为了万全之计,只有先行退出去再说了。”
一清大师唰的一声抽出长剑,说道:
“依贫僧之见,薄老大二人,不会无故失踪,说不定是贼人故布的疑阵,此谷可能就是他们巢穴所在,咱们退出去了,岂非……”
话声未落,突听北首一座突出的崖石上,忽然传来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冷冷的道:
“诸位之中,谁是为首之人?”
白玉霜循声望去,那座石崖突出峭壁之上,危岩欲堕,距离地面,少说也在二十丈以上,那想瞧得到崖上之人,这就问道:
“你是什么人?”
那娇脆女子声音道:“你不用问我是谁,我只是问你们,谁是你们一行的为首之人?”
白玉霜道:“就算是我吧,你有什么事?”
那娇脆女子声音道:“你们擅闯石笋图,天井谷,触犯本谷大忌,你既是这一行人中的为首之人,可随我去见教主。”
“教主!”这荒山幽谷之中,居然冒出一个“教主”来了!
白玉霜仰首问道:
“你们教主是谁?”
那娇脆女子声音冷冷的道:
“你随我去见了教主,自会知道。”
一清大师问道:
“咱们有两个同伴,可是被你们掳去了?”
那娇脆女子声音道:“我只是奉命传人,旁的一概不知道。”
白玉霜轻哼一声道:
“大师不用问了,此处幽谷之中,既有主人出面,薄老大他们自然不会无敌失踪,还怕找不到人么?”
慕容贞道:“白姐姐,我跟你上去!”
崖上那女子声音道:“不行,教主有令,只传见你们为首之人,什么人都不能跟着上来。”
慕容贞哼道:“我一定要跟着上来!”
崖上那女子声音道:“那你就上来试试看?”
慕容贞道:“上来就上来,谁还怕你不成?”
白玉霜一摆手,悄声道:
“妹子,咱们身入险地,对方虚实,一无所知,你就留在此地,且等我上去见过他们教主再说。”
慕容贞平日最信赖的就是白姊姊,白姊姊叫她不要上去,她心中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好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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