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 第64章 第六十一章 释嫌

抵达玉英后，姜离并没有同徽月三人一起前往承天阁悬旗，而是独自回到了弟子舍。

徽月说三日后便会为她二人正式举行入门仪式——绘灵。所以仪式前的这几日，门派不会分配任何任务，他们只需好好休息。

姜离躺在床上，抬手转着手腕上的骨钏。

她捏搓着那几节因吸食了自己鲜血而变成红色的骨节，轻轻催动起已与自己血脉连通的赭鞭神力。

浅浅红光萦绕，红光随她的意念起伏而明灭变换。

然而，这份受控于心的强大力量却并没有让姜离感到心安，反倒生出惶恐。

回想这一路而来遇到困难时，屡次依赖萧允宸的博学广识，以及赭鞭的神通广大才迎刃而解，却不知自己本身究竟在其中起到了何种作用。倘若有一天，自己失去赭鞭之力，也没有同伴可以依赖时，又当如何？就近看来，待正式入门后，她必得好好遵守门派规则，完成门派任务。因为没人会同她交易，以挨打换代劳了。

更何况，自己现在经不住打……

想到此，姜离轻轻叹息，她熄灭红光，起身走到桌前。

今时不同往日，她必须让自己在脱离一切倚仗时，仍能够独当一面。心里这么想着，姜离摩拳擦掌，真就破天荒地开始翻看起那堆族长亲笔手抄的草集兽纲。

其实她很清楚，族长大人不会熬几个日夜让她带一些无用的东西下山，这些藏书的内容尤其珍贵，只是从前她并不放在心上罢了。

重启曾经浅尝辄止的旧书，就像与曾经少有交集但却相识已久的故友重新结交。在细细品读他的过程中，既感到熟悉，又时觉耳目一新。

兽纲主录四荒之中的四足走兽，禽鱼虫爬浅有涉及。而相比兽纲，草集虽名为“百草”，但涵盖种类其实更加广泛。族长大人重新誊抄的卷藏，配图比原本更加形象。姜离虽不懂书画，但也能感觉到二者的差距。族长大人笔下的图示，线条流畅细腻，不论草木还是禽兽的关键特点十分鲜明，整体衔接自然，相比之下，原著就略显粗糙，还有多处修改的痕迹，想来是经过了多次的修订。

想到洞庭湖畔麈兽的那番话，姜离有意先翻看南荒卷，找到了有关云梦三灵的记载。其中确有写道，三灵分守洞庭福地的地、水、天。三灵之首为麈，其余二灵，分别是黑暨与夜鹭。麈兽因生有马面、鹿角、牛蹄、驴尾，民间常称其为四象瑞兽……

“倒是没有黑暨赐吻，水下营生的注释。”

姜离嘀咕着，心里十分好奇萧允宸究竟为何能在水下维持那么久。难道他的原身是营水生？亦或者他也拥有如沙棠一般功效的宝贝？毕竟他还会凭空造物这个本领，想来也非寻常人……

心头冒出诸多疑问，但好奇心又不足以抵消气性促她此刻就去问当事人，便搁置困惑，转而翻起了草集。

凭生境索引，姜离很快也找到了关于紫浆天精的记载。书中描述，紫浆天精性平味甘，食之有润颜养容的奇效。若食得千年天精，可叫人永葆青春。

看到这里，姜离半信半疑，疑的是草木若生有千年，灵力想必不低，谁能在千年灵木的头上讨来好果子，就只为永葆青春？

窗外的光线渐弱，姜离依然沉浸其中。她发现自与赭鞭结契后，自己关于草木鸟兽的所知所识，皆能在眼前的卷本中翻到记载，叫她止不住联想，是否流传下来的母本当初由赭兽撰写。

“阿离。”

萧允宸轻轻的呼唤声从门外传来。

姜离侧头看向门外，但没有起身，因为那个声音小到一般人的耳力其实根本听不见，作为常人她本不该听见，但总觉得是萧允宸刻意用只她能听见的声量在门外传话。

“我想与你聊一聊，你若现在不想见，我就在门外慢慢说与你听，你若现在不想听，那等你何时愿意听，我再来。”

昏黄的余晖将萧允宸的身影投在门窗上，姜离也不知为何，隔着一扇门，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影子主人的几分落寞。

她也没有十分不想见、万分不想听，反倒因为他真的来了，有些窃喜，心道既然送上门来，就趁机解开心里的一些疑问，便朝门外回应：“直接进来，门没有落栓。”

门外人在听到回应后，目光一亮。

他轻轻推开房门，又轻轻合上，步伐轻柔，笑意变得谨慎。在朝姜离越走越近时，神色愈加小心翼翼，像一个心知自己犯了错的孩子，正一步一步走向会责备他的大人。

姜离抬头看他这副模样，心头一乐，便放下手中的卷本搭话道：“旗子悬好了？”

萧允宸神色有所放松，应道：“嗯，然后与徽月交流了在云梦所遇幻象一事，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想来找你聊一聊。”

“哦。”姜离点了点头，又翻找起先前看过的南荒卷，招呼道：“坐呗，想聊什么？”

萧允宸轻手轻脚地挪出凳子坐下，诚心诚意道：“装晕的事，的确是我不好，无论如何，也不该开这种玩笑吓唬你。怪我不够警惕，竟然没能识破当时与我同行的，是赫胥城人假扮的你，误会是你将我推入湖中。”

姜离的手在书堆里忙活半天，终于从最下层抽出了南荒卷，一边翻页一边淡淡回应：“算了，也怪不得你，徽月和修璟也都中了招。怪就怪到这赫胥城的人手段邪门又下作，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他们为何没有对我下手。”

姜离抬头看着萧允宸，眉宇间尽是不解。

萧允宸垂眸看向姜离的手腕，缓缓道出心头猜测：“也许……他们不是没有对你下手，而是他们做不到呢？”

“什么意思？”姜离还是疑惑，不完全明白他话中所指，又接着问：“你是觉得赫胥城的手段，对我不起作用？”

萧允宸指了指骨钏：“否则很难解释，他们为何独独对你有所保留。”

“还是因为它吗……”姜离看向自己的手腕，沉默片刻后，对萧允宸毫无隐瞒地道出了徽月二人获救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