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四人一同入了集市。
姜离走在最前面,像一个被圈养的小兔子出了栅栏一样四处乱窜,但她也没有窜得太远,而是始终和身后的徽月保持了回首可见的距离。
修璟和萧允宸则并行着在两位姑娘的身后,但二人彼此间还保留了一定身位,稍显疏离。
不同于巫镇的平凡寡淡,蓝田郡的繁华是姜离这十多年来所不曾见过的景象。白日里的琳琅满目仍在脑海挥之不去,这入夜后的游街灯巷,更是别有一番情趣。
遥望水道上,往返有序的画舫游船花灯满缀,轻风扬起纱帷,有如天籁的歌喉抚过纱帷乘风而来,一曲悠扬唱不尽儿女情长。
回看陆路,出街架摊的尽显民俗风情。有白日里不曾见到的纸扎彩灯,彩灯仿制的动物形态各异栩栩如生。有白发老翁在融糖作画,引来一群孩童围在摊前叽叽喳喳。亦有各种杂耍绝技,譬如口吐真火,飞打铁花……
打听之下,四人得知银水苏所提到的节庆,正是蓝田郡近几年才兴起的每逢春盛时期的水月节。此盛会佳期间,水陆商贸大开,歌舞升平,节庆将由新月持续至望月,欢尽一轮阴晴圆缺。
姜离一路窜窜停停,被眼前缭乱所吸引。
她来到一处贩售花草的地摊前,那摊主正吆喝着,谁若能辨认出他指定展示的三种花草,便可获得神秘礼赠一份。
姜离对礼赠没什么兴致,单纯想要再验证一次赭鞭之力带来的博学广识,便抬手报了名。
第一轮,摊主端出的植物,有花无叶,花形似青鸡。
围观人群议论之声此起彼伏,但没人见识过这种花卉,姜离却脱口而出:“这是鬼兰。”
摊主一脸惊诧,点头赞叹:“不错不错,这就是鬼兰。姑娘见过?”
姜离对是否见过避而不谈,而是解释到:“这鬼兰向来生于山野荒泽之间,寄腐木为营生,待盛放之时,满木花朵犹似魂灵,因此得名。”
摊主露出欣赏之色:“姑娘真是好见识,且再看我接下来所要展示的好东西。”
第二轮,摊主从自己的箱子里取出一幅画。
画卷展开后,足与人等高。
画中树木高耸,路过的旁人瞧去,只见树叶,和茎干上缀着的点点果实。
人群里立马有人质疑:“老板,你这做不得数啊,就一幅画,我们也不知这画上画的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再说了,这花在哪儿呢?你不是要给人看花吗?”
摊主笑道:“欸~客官,我也没说我要展示的都是现成摆在这里的花啊,像这种数丈高的花木,我倒是想搬,可咱也没那个本事啊。姑娘仔细瞧瞧?这里面确实有花。”
捕捉到了摊主话语中的细节,姜离试探道:“乌昙婆罗?”
摊主脸上再添惊叹:“姑娘当真是见多识广,这正是乌昙婆罗。”
“可我听闻乌昙婆罗是佛家灵瑞,三千年得见一次开花,花茎细如丝,您能不能告诉我这画中的花在何处?”
话音稚气未脱,话意却不乏见识,众人好奇地看向说话者。
那是一个穿戴端正,书卷气质的男孩,大概不足八岁。
摊主笑了笑,转头看向姜离:“姑娘?可有解?”
姜离扫了一眼身旁这个比她还矮上两个头的小男孩,他眼神里流出的好奇和期待实在明显,她故意笑道:“不解释,想知道的话,掏钱。”
“我也想知道。”
萧允宸不知何时靠了过来,他在姜离面前伸出右手,掌心躺着一只玉蝶,笑问:“这够不够买下郝妹妹一个解释?”
“凑活吧。”
姜离嘴上勉强,但是心底欢喜,笑纳了玉蝶,然后走近画卷,指了指那满数的球果,解释道:“它的花是藏在果头里的,不掰开很难发现罢了。但我不知道什么佛家典故,这花年年可开,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
听到这个答案,小男孩眼中的光暗了下去。
“咳咳。”
摊主清了清嗓子,收起画卷:“姑娘再来看看这第三种花,若还能认得,我便将珍藏多年的榣果相赠。这榣果有润颜沁容之效,无论男女,只要服下,便能神彩照人,叫你心仪之人对你倍加青睐。”
说着,摊主从身后有帘布遮挡的落地柜台中,端出一盆掌心大小的花。
姜离这回却犯难了。
这盆栽无水无土,却在枝头处生出朵朵白花,花的颜色样貌倒是像极了神农雪顶松枝上的冰凌花。可冰凌花实为六角雪花,凌高寒冰雪之气盛放,是断不会在山下暖春时节还出现的。再说了,雪花,也不算草木。
姜离还在苦思冥想,萧允宸却附耳悄声道:“我知道它是什么。”
姜离惊奇地抬头,小声询问:“是什么?”
萧允宸坏笑着勾了勾手:“想知道?拿钱来。”
“爱说不说。”
姜离撇过头去,略带赌气地跟摊主说:“这根本就不是草木花。”
听如此回答,摊主倒更加兴奋:“姑娘慧眼独到,这确实不是草木花,那你可知道它是什么?”
不待姜离答复,萧允宸便截话:“此冰晶花,名四季雪,不过是我妹妹少时的玩物。”
“是我眼拙了,二位原来是皇城来的贵人。”老板此时惊叹的神色中又带了几分恭敬。
姜离却不明白老板话中所指,但也懒于追溯。她眼下很是好奇这四季雪究竟是什么东西,四季常开?她脑海遍寻也只知六月雪,也就是白马骨。
摊主不再发问,主动向围观群众解释道:“这花四季可开,但一株一生只能开一次,一旦凋落,便了此一生。只不过,这四季之中你想让它何时盛开都可以,只需要用我这特制的肥水浇灌即可。”
说罢,老板从身后的匣子中拿出一颗形似干枯松果的物件,只有巴掌大小。他将“松果”立于托盘中,然后又取出一柄小壶,将壶里的“肥水”倒在“松果”的根部。
那“肥水”所到之处“松果”的颜色加深,以肉眼可见之势从树根部向上蔓延,然后逐渐蔓延到顶端,最后竟真的从枝桠末梢处慢慢抽出一朵朵晶花。
姜离觉得十分新奇,但配合萧允宸的说辞她表面不动声色。
她回头呼唤徽月,而徽月此时正驻足在一个玉石摊子前,手里拿着一只簪子,神色流连,没有注意到姜离的呼喊。
姜离径直向徽月跑去,什么榣果已经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