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静初目光坚定,孙吉有一瞬的意外,但眼前的女子说出这话,又觉得意料之中。一个差点成为皇后的女人,即便是屈身于人,那人也当是一方英雄人物。
军营自然要比在陇右城中好,只是军令严苛,大将军又喜怒无常。入了军营的女子,极少有好下场的。
孙吉迟迟没有回应,萧静初又问:“大人,此计是有难处吗?”
孙吉抬眼看她,分明是形单影只带着两个稚子来这死穴,心头恐有千万般委屈与胆怯,但面上瞧着始终不急不慢。
他轻笑,虽说那些女子都未成功,可普天之下再没有比萧静初更好的女子了,自然不是那些庸脂俗粉能比的。
且这样聪慧又貌美的女子入了军营,若真能得将领欢心,上官的位置很快就是他孙吉的了!
心里笃定,但他还是说:“攀附上官那是万无一失的,可大将军就未必了……”
“我愿一试。”
孙吉点了点头,“军营会设宴迎新副将,我会带你进去,但能否成事,就看你自己了。”
孙吉挥了挥手,吩咐师爷遣散罪囚,分配住处。
又继续同萧静初交代,“你先安顿你侄儿,明日,本官会派人去接你。”
萧静初欠身道谢,又问:“大人可知哪里有郎中?”
“军营里有。”
“你侄儿只能先养着,他若命大,自己就能养好,如若不然……”他目光从萧静初身上扫过,“只能想办法,让郎中从军营中出来救人。本官会命人给你送去被褥和干柴,你也好安置他们。”
“多谢大人!”萧静初朝着孙吉的身影深深一拜。
萧静初比旁人多了两床被褥和一些干柴,吃食倒还是发霉的糟糠。
萧逢帮趁着烧水煮饭,她细心照看着萧宣,在喝了几次热水后,萧宣终于睁开了眼。
萧静初松了口气,夜里待萧宣睡下,她才同萧逢说了自己要入军营的事。
起初萧逢是反对的,但听着萧宣孱弱的呼吸声,最终跪在地上朝着萧静初拜下。
萧静初心头泛苦,双手将他扶起来,擦去他眼角的泪,“你往后会成为七尺男儿,会担起萧家满门的责任。姑母不在你身边,也切不可能行歹事,不可做歹人。”
“活着,带着宣儿要一直活下去。”
萧逢眼尾通红重重点头,“逢儿一定会记得姑母的话。”
萧静初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总觉心口还是堵着。明明已经到了陇右,有了着落,却比在路上时还要觉得提心吊胆。
她走出房屋站在月色里,皎月照在雪地里,明亮又安宁。
陇右的统兵大将,上次听到此人的消息还是说他战功赫赫,守得北地一片安宁。
但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萧静初甚至不能在心中勾勒出一个形象。
她回望房内,烧过的干柴留下灰烬,还透着发红的火芯。陇右苦寒,若不是有这些被褥和干柴,恐怕他们三人熬不到现在。
在陇右,什么都需要自己去争,去抢。
想到这里,她提着的心竟松快了些,那就去争去抢就是了,何须多想。
于是在随着孙吉前往军城的路上,她面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
孙吉抱着琴,余光见她一席素衣,木簪挽在发上,更胜皎月一成。仅是看了她一眼,孙吉便想匪玉不可雕,亦不必雕。
“大人,大将军是个怎样的人?”萧静初轻启唇齿,音色柔美。
孙吉想了想才道:“将军喜怒无常,少年老成,唯一的喜好便是打猎。”
萧静初微微颔首,这形容着实宽泛。
踏着月色,孙吉又同她交代了许多,比如:若真摸不清大将军的性子,就另择他人,今日来的军侯便是个不错的人选,且长相实在俊美。在军营怕了就哭,那一个个糙汉子,瞧见小娘子哭的可怜,怎么都会留你一条命的。
孙吉说了一路,到了营地前,他不能再跟进去了。
“劳烦大人照料着我的两位侄儿。”萧静初放不下的始终是萧逢萧宣二人。
“我自当竭力,只是我能力有限,你行动需快些,万一需要郎中了……还得靠你。”孙吉并不想一开始就给她这么大压力,但他也清楚,这两个小孩真病死了,萧静初也不会再有往上拼的力气。
萧静初频频点头,孙吉嘱咐,“时候不早了,你快进去吧。”说完,将琴交给了她。
萧静初抱着琴,走进了军营。
孙吉望着萧静初的背影,月光下女子衣袍猎猎,和当年驾在马上战功赫赫的男儿有几分相似。
他长叹一声,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往回走,嘴里不停地念叨,“萧家儿女我担心什么。”
说着说着,他就笑了,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往前走。
突然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哎呦着冲天喊,“老天爷,您又提醒我别嘚瑟呢?!我就嘚瑟,惩罚我这么久了,也该我嘚瑟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又回头看了一眼,军营处的光一盏盏亮起,萧静初应该也走到了。
……
自踏入军营,萧静初没回头看一眼。
她在线人的引路下,朝着一群女子的方向走去。还未曾走近,那正在说笑的人群忽然止住了声音,所有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
萧静初在这些目光中看到了惊讶、艳羡、嫉恨,但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她无视所有的目光,朝着线人道谢后,乖乖站在人群旁。
“这……这也太美了,不知是哪里来的姑娘。”
“呵,姑娘?能来这里的人有干净的吗,还姑娘?”
“又一个想爬上大将军床的人罢了,不自量力。”
几道声音传入她的耳中,接着就是一些嘲讽的笑声。
萧静初始终平静,并未同人起争执。
可正是她的不闻不问,反倒是让这些人更加窝火。
一个头上簪红花的女人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新来的,装什么清高?来这里不就是想爬男人的床吗?真以为穿着素衣就冰清玉洁了?”
“这人啊,越是没有什么,就越想装成什么样子。”
女人说完,发出尖锐的笑声。
“怨不得她穿的素净,敢情是自己不够干净!”
“咱们将军虽说性情古怪,但也不喜欢破鞋啊!”
她们左一句右一句围着萧静初说个不停,丝毫没有反应的萧静初忽然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簪着红花的女人突然大叫,“你干什么!还想打人是不是?!”
“我告诉你,军令严苛……”
“见过谢将军。”没等那女人的话说完,萧静初已经侧身朝着军侯行礼。
谢渊停下脚步,看了看萧静初又看了看其他女人。
人群已经安静了下来,但不难看出,刚才她在这里被人欺负了。
“一路上,多谢将军照拂。”萧静初又道。
谢渊并未回答,只朝着她微微颔首,随后走入帐中。
“哎呦,我当是真的认识什么将军,原来是自己想攀附,可人家看着不领情呢。”
萧静初骤然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森冷的双眸像是淬了冰一般,她姿态端正,总在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那女子磕磕巴巴,“你……你想干什么?”
萧静初刚朝她走了一步,身后传来一阵喧嚣,马蹄滚滚,引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咚!咚!咚!’鼓声连连,站在鼓前前的兵卒大喊,“将军打猎回来了!将军威武!”
霎时,所有在外的兵卒齐喊,“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萧静初身子未动,缓缓回头,只见一袭黑甲红袍的男人被围在人群中,此人身形修长,足足比旁人高出一个头。长发肆意的甩在身后,凌乱的发丝让人瞧不清其样貌。
他步伐轻快,匆匆而过。
这就是北域统兵大将——温镇。
仅着一眼,萧静初觉得温镇挺正常的,不像常人说的那般妖邪。
可在被召入营帐后,萧静初恨不得给方才擅自下定义的自己一巴掌。
刚入营帐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差点让萧静初吐了出来,她强忍着不适和所有女子一样低着头。
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所有目光都在自己身上。
她同众人一起欠身行礼,却迟迟没有听到将军让她们起来的命令。
热闹的营帐突然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正前方杯盏落在案上的声音。
“今日这是怎么了?将军似乎不大高兴。”站在萧静初身后的女子低语。
“肯定是因为这个新来的,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别连累了咱们。”
“别说了,小心让将军听到。”
“白衣那个,抬起头来。”一片静谧中,一道慵懒又干净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中唯有萧静初一人穿着素衣,她缓缓抬头与温镇四目相对。
温镇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眉宇清秀,鼻梁高耸。深邃的眸底似有一江水,暗流涌动。可一席黑色锦衣束在身上,透着低沉的杀气,给他添了几分与年岁不符的狠厉。
萧静初终于知道入帐后的血腥味是哪里传来的。
她暗自咬紧牙关,心里盘算着孙吉的话。
大将军喜怒无常,寡言少语,若是冒犯了他你就哭,他总不会为难一个弱女子。
不,他会。
且对于他这种人,你越是哭,他可能越想折磨你。
萧静初暗自思量时,慵懒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是何人?”
温镇眨了一下眼,只这一瞬,方才还深邃的眸底,像是突然淬了冰,满是寒芒利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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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