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建元六年冬,北阳侯世子霍定野回京述职。
而本该在家中翘首以盼的北阳侯夫人却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此事在江南不胫而走。
北阳侯乃是随着圣上打天下的开国功臣,位高权重,若是能与这样的大人物攀上关系,能带来的好处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于是各家的拜贴便如雪花一样飘进了北阳侯夫人所在的府邸。
但如此多的拜贴,侯夫人却只收了薛家的。
要说这薛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乃是江南一带有名的富商。
其余人家的钱财加起来恐怕也不到薛家的一半。
前不久薛家的幼子薛宝镜打伤了知府的儿子陈玉铭,获了牢狱之灾。
此事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坏就坏在陈玉铭打那之后一直昏睡不醒。
陈家借此要求娶薛宝湖入门冲喜,否则就将薛宝镜依法处置。
明眼人都看出陈家这是要强娶,但碍于权势,竟无一人敢言。
那陈家子游手好闲,尚未娶妻却有了六房小妾,薛家怎么可能答应这门亲事。
走投无路之下,听闻北阳侯夫人来江南赏景,这才试探着递了拜贴。
本也没抱着多大希望,谁知侯夫人不仅接了,还让薛夫人带着薛宝湖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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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请进。”一个圆脸的婢女将二人引进偏厅。
过了一会,另有一位婢女前来:“我家夫人要见的是薛小姐,还请薛夫人在此稍候。”
薛夫人站起身:“这……我就不能跟着去么?”
一旁的薛宝湖拉住她的手,温声安慰道:“娘,您就安心在这等着,女儿去去就回。”
“夫人,薛小姐已经到前厅了。”婢女行礼道。
侯夫人淡淡“嗯”了一声,将手中拿着的签夹在书里,只露出两行签文:
只待草头人,方可两成谋。
如今这个草头人可算是来了。
她随口问道:“你瞧着,那薛家的姑娘如何?”
不等婢女回答,她又道:“罢了,待我亲自看看。”
不多时,侯夫人行至前厅。
薛宝湖起身行礼:“民女薛宝湖,见过北阳侯夫人。”
行为举止落落大方,无可挑剔。
侯夫人颔首。
她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纤秾合度,柳态花腰。
满头乌发风鬟雾鬓,一张鹅蛋脸如羊脂白玉般细腻无瑕,柳眉如烟,清眸流盼。
可能是身体不好的原因,眉头微蹙,宛如西子捧心,我见犹怜。
传闻薛宝湖体弱多病,这点倒是对上了。
“你弟弟的事我听说了,要帮你不难,但你也要满足我的要求。”侯夫人道。
薛宝湖闻言又行一礼。
“夫人愿出手相帮宝湖已是感激不尽,夫人有什么需要宝湖做的,尽管开口就是。”
侯夫人对薛宝湖还算满意,于是道:“我有一子名唤霍定野,年二十一,前不久刚回京述职,他去边关这三年战功赫赫,收复了两处失地,圣上封他为三品平西将军,我要你做的就是嫁入我霍家,做我的儿媳。”
饶是薛宝湖早有准备,却还是吃了一惊。
她迟疑道:“如夫人所言,霍将军乃人中龙凤、前途无量,宝湖不过一介民女,实在是高攀了。”
侯夫人长叹一声:“我也不瞒你,他此前另有一桩亲事,女方与他是青梅竹马,正是昭华郡主。”
旧事重提,她仍旧觉得头疼。
“就在婚期前两月,昭华看上了那打马游街的新科状元,要与我儿退亲,我儿一向重情重义,为了保全昭华的名声主动退婚,没过多久就去了边关。”
虽然儿子不说,但她一直觉得霍定野是为情所伤,这才奔赴边关,远离京城这个伤心地。
“如今我儿年少有为,那昭华却夫妻不和、感情不睦,吵着要和离回京,我就怕我儿想不开,为了那昭华做出什么傻事来。”
比如说与那昭华旧情复燃……
倒不是她瞎猜,这几年她给儿子写信,话里话外地打听他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谁知这混小子直接回信说不打算娶妻生子了。
男人哪有不娶妻生子的?那岂不是成了庙里的和尚?
别家夫人到她这个岁数连孙子孙女都抱了好几个了。
她苦口婆心地在信里劝了好久,一封信都有半寸厚了,京城贵女的画像一沓一沓地送,结果全都被他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时间久了,侯夫人就想,会不会儿子是被昭华伤透了心?或者是说一直在等昭华回头?
如今霍定野回京述职,昭华过不了多久也要回京,侯夫人吓得连夜去三清观求了签。
这才来到了江南。
隔了几重山与水,前途终是隔难行;
只待草头人,方可两成谋。
这“薛”可不就是草字头的姓吗。
薛宝湖跪下磕头又行了一礼,言辞恳切。
“只要,只要夫人能救出我弟弟,宝湖愿意嫁入霍家。”
她如此爽快,倒是让侯夫人一愣。
“你就不再多想想?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薛宝湖道:“夫人让家母带着宝湖前来,那时宝湖就已猜到会与宝湖的婚事有关。能嫁给霍将军这样的英雄,是宝湖的荣幸。”
侯夫人叹息道:“我虽然希望你能答应,但凭心而论,我儿算不上是良配,北阳侯府也远不如外人想的那般风光,你就不再多想想?”
薛宝湖微微一笑,道:“夫人本可同陈府一般用强硬手段娶我进门,可夫人非但没有,还将霍将军的事全盘托出,毫无隐瞒,可见夫人是心善之人,有母如此,宝湖认为霍将军也是值得托付的良人。”
相敬如宾已是不易,又怎敢求两情相悦?
侯夫人和颜悦色,她倒是真有点喜欢这个丫头了。
“我夫君虽贵为北阳侯,但二十多年前也不过只是个樵夫而已,家中亲戚少,家底也不算丰厚,与那些钟鸣鼎食的世家不能比,但你若嫁进来,我们定不会苛待你。”
她心里不免感慨,世事当真无常。
“我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希望你也如此此,但你的婚事你自己可做得了主?”
“这是自然。”薛宝湖回道。
侯夫人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好孩子,你且回家去吧,五日后随我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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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薛母问起结果如何,薛宝湖只说让她放心。
回到薛府之后,当着薛父的面,才将与侯夫人所言尽数道来。
薛母呆呆地看着她,嗫嚅道:“那你岂不还是要嫁人?”
薛宝湖垂下眼帘,避开薛母的目光。
“女儿心意已决,烦请父母亲为女儿准备嫁妆。”
说完,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嫣红见她回来,将温着的热茶倒出来递给她:“小姐快暖暖身子,出去这么久,可千万别着凉了。”
薛宝湖接过后却没喝,轻叹一声:“嫣红,我就要嫁人了。”
嫣红瞪大双眼,“怎么会,小姐,难道连北阳侯夫人都帮不了忙吗?那个陈玉铭他——”
“不是陈玉铭,”薛宝湖心里觉得好笑,“是叫做霍定野的,三品的将军呢。”
而且才二十一岁,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三品的将军!”嫣红惊呼一声,“这也太厉害了。”
她高兴了还没一会,又担心道:“那该不会是三四十岁的糟老头吧?”
薛宝湖:“?”
“你在想什么,他才二十一岁,风华正茂呢。”
嫣红撇了下嘴,二十一,那也比小姐大了不少呢。
她又叫道:“哎呀,那他该不会生的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吧?”
毕竟将军都这样!
“这……”薛宝湖也有些拿不准了,“应该不会吧,侯夫人看上去端庄大气,他应该也差不到哪去吧。”
但他如果长相真如嫣红所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霍定野便是豺狼虎豹,她也认了。
“好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有五日我们就要去京城了,快去收拾一下东西。”薛宝湖推着嫣红往外走。
嫣红嘴里还叽叽喳喳的叫着:“侯夫人?那他不就是世子!哇,小姐,你可就要成了世子妃了!我这就去为小姐收拾东西!”
看着嫣红为她高兴的样子,薛宝湖情不自禁的笑出声。
只不过,侯府于她而言真的是个好归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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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薛母来到了薛宝湖的院子。
她眼睛有些红肿,应该是回来之后一直在哭,倒是将薛宝湖吓了一跳。
“娘?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进屋。”
薛母没说话,跟着薛宝湖坐在床边。
她看着女儿素白的脸,还没说话,眼泪又落了下来。
“娘,”薛宝湖无奈地帮她擦眼泪,“您这是做什么。”
好半晌,薛母才期期艾艾地开口道:“宝湖,你是不是怪娘?”
她问了个薛宝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薛宝湖一时间怔住。
薛母自顾自地说着:“宝镜他自幼顽劣,一刻不看住他便能闹得整个薛府人仰马翻的,娘只能拿出更多的精力去管教他,对你难免有所疏忽。”
薛宝湖回过神,笑道:“阿镜要是知道您如此说他,回来怕是又要闹个没完。”
“宝湖你身体不好,自幼体弱多病,爹和娘都想将你留久一些,娘也总是想着日后有的是时间与你亲近,可谁知道,”她又哽咽起来,“谁知道你就要嫁人了,娘真的好后悔……”
即使想做到一视同仁,但做起来又哪有那么容易?
“如今竟还要你为了宝镜,远嫁去京城,娘真的好没用。”
薛宝湖抱住母亲,小声的安慰着:“娘,其实您已经做的很好了,阿镜是我的亲弟弟,我不可能不管他的。您生了阿镜,对我来说也是多了个亲人,多了个弟弟来爱我,宝湖……没有怪过您。”
她想到之前探监的时候,薛宝镜愁眉苦脸的对她说:“我是听见他们出言侮辱你才动手的,阿姐,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夜,母女两人说了好多话,最后是抱在一起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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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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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