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吃过沈卓的汤,便预备在此地休息一晚,营帐都是现成的,昨夜已经支好。今日没向前走也是沈卓猜到会和蒋起闻欲相遇,故而停留在这。
阮朝歌本想和闻欲睡一个营帐,奈何脚步都踏出去了,却被沈卓一把抓回来。
“颜南兄身子才刚好,我那营帐里有暖炉,今日就睡我那里,如何?”
阮朝歌看着沈卓的笑,忽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嘶,沈兄,你该不会是......”
沈卓看他一脸别扭的样子,便知道他误会了,不禁笑得更欢了。
“今晚你我二人好好把酒言欢如何?”
见他认真,阮朝歌也不好推辞,只得跟了进了营帐。
那厢闻欲已脱下外衣欲睡,营帐却被撩开了帘子,外头站着蒋起,他个子比营帐都高,让他一直弯着腰,真是委屈了。偏眼睛还亮晶晶的看着他,闻欲实在无法,挥挥手让他进来了。
夜半,一行人在滚沸了的灰云密布下的浓黑夜色中徐徐前行,犹如一条滑行在草地上的毒蛇。
为首的湫长钰很是小心,带了黑色面纱,除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夜里尤为瞩目,其他则完全隐入了夜色。
他们穿过树林繁杂的地带,在空旷的扎营的地方不远处停了下来。
湫长钰问他身侧的绿翠:“侯爷呢?来了吗?”
绿翠还未回话,后面的人就抢先说道:“大人,没看到侯爷啊。”
绿翠微微侧头,目光掠过那人就收了回来,平静无波的眸子压抑着几分烦躁的情绪。
只有她知道,百里郴现在指不定在城中哪个青楼睡觉呢,根本不会带人出现在这。
她说:“大人,且等侯爷放出鸽子再说也不迟。”
湫长钰没说话,偏头睨了她一眼。绿翠仿佛被他的眼神凌迟了一遍,手心出了满满的汗。百里郴那个王八蛋,非要在这时候跟湫长钰撕破脸皮。
灯已经灭了两个营帐,湫长钰道:“不能再等了。”
就在这时,一声箭穿半空的声音响起,接着刺向了一只扑腾着翅膀的鸽子。
外头守夜的几个小厮看到这一幕,便立刻转了去茅房的脚步,跑向了沈卓的营帐。
湫长钰站起来说道:“走。”
绿翠刚想说什么,可被后面的人群一冲撞,便离湫长钰越来越远。
百里郴交代过她,此次行动,湫长钰不能受半点伤。
此时,闻欲营帐中。
闻欲听到外头的动静,便想起身查看,奈何被蒋起一把按回了床上。
这厮就跟聋了似的听不见外面的声音,闻欲眉头皱着无法舒缓,心中忐忑不已。
蒋起抚着他的肩膀上下按摩,闭着眼低声道:“御林军来了。”
闻欲自然知道,不过听外头的脚步声,怎么像是有两拨人从不同的方向来呢?
他看着蒋起的侧脸,忽然上手一巴掌轻轻扇在了那张俊脸上。
蒋起慢吞吞地睁开眼睛,眸子里都是困倦的懒意,似乎是真的困了,于是挨巴掌了也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嘴角慢慢扬起来,靠近闻欲的脸,低沉略有嘶哑的声音在闻欲耳朵边响起:“怎么了好陛下?”
闻欲冷哼一声,抓了抓被蒋起温热气息喷洒的发痒的耳朵,背对着他说道:“御林军只听御前指挥,怎么到了你这,就可以随意指使了?”
蒋起笑了几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抱住闻欲,轻轻拂动对方鬓边的发丝,“本想跟你商量,但转头你便拉着王子殿下去说话了,我只好先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告诉时景。”
外头似乎已经亮剑,能听见沈卓大声地质问何人,而后刀剑相向的声音。
闻欲挣开蒋起的怀抱,站起身便要穿衣裳。
闻欲也不说狠话了,道:“你困了便睡,我出去瞧瞧。”
再一低头,蒋起好像已经睡着了,但他还是抬起手想拉闻欲。
此番睡美人的景象闻欲现下实在无心欣赏,把蒋起的手塞到被窝里,他便披上披风走了出去。
外头是今宵在守着,他盯着不远处混乱的场面,一脸着急无比的样子。
“今宵。”
今宵回过头,才如释重负一样,“皇上。”
闻欲嗯了一声,往前面走去,今宵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说道:“真是乱了套了!不知从哪来的一群人,个个手里拿着刀剑,不由分说便要闯进营帐之中,而御林军统领时景大人这时也来了,两方人便各不相让,时大人说谁敢冲撞龙体,那伙人便一副山贼做派,像是不信此地有天子休憩。”
今宵跟说书一样,讲的热血沸腾,“但谁能想到,那领头人在打斗过程中掉落了面纱,竟是......昶王殿下的心腹湫长钰!”
闻欲看他一脸不可思议,心下却早已猜到。来之前他和蒋起就莫名其妙遇到了湫长钰,这荒郊野岭,山上山下,昶王有什么事好让他做的,除非是刻意为之。
昶王在故意给他下马威么?还是,他的手下欲要谋反但他本人并不知晓?
今宵哎呦了一声,“真是精彩的很,谁能想到昶王......”但半天也没听到闻欲回话,今宵这才闭嘴不言。
他们整个扎营的地方已经被全部围了起来,而时景为了方便来上山接闻欲,便只带了一小部分人来,现下可不怎么好办了。
不好什么,是他坐井观天了,见对方来势汹汹,一下围困住了他们,就觉得后方营帐也有人包围。
但反观闻欲这边,从后方营帐走到这来,他们那边根本没人把守。
闻欲想,是这湫长钰带少了人,还是有的在山下埋伏?
闻欲一现身,无疑给两拨人都带来了兴奋之意。
仔细一看,不知何时梅箐他们九人也来到此地,酸桃身上密布了大大小小的伤,望苗、神武与似崖二觉几人都有着不同的伤。怕是抵挡红盔士兵时废了不少的功夫。
闻欲定身,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他身上。
闻欲一眼扫过去,见湫长钰的面纱被打的七零八落挂在身上,他表情极为严肃,似乎在看待一个即将落网的猎物。
时景跪下行礼,道:“皇上,昶王欲要谋反啊!”
闻欲听闻,稍加思索,“湫大人,你说呢?”
湫长钰不敢妄动,自那日百里彦宴上造反,闻欲抵挡了禁术,他便知道此人修的原是百年间都没人能得道升天的无外道。
若闻欲想,他们来的这些人能不能活着下山也未可知。
湫长钰道:“皇上,我们殿下,问您的安。”
闻欲勾唇浅笑,“这般劳师动众,就是为了给朕请安?”
湫长钰未说话,默了片刻,他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刀,一只手呈递给闻欲,“请皇上责罚。”
闻欲扫了一眼佩刀便将目光移到他脸上,“我若是杀了你,昶王本没有造反之意,也不好说会不会记恨于朕了。”
时景在湫长钰跪走到闻欲跟前时挡在了中间,以备对方的突然袭击。
湫长钰不为所动,依旧说道:“请皇上责罚。”
闻欲盯着他双手呈上来的刀,忽的笑了,笑过之后是危险的目光,“湫长钰欲要谋反,关押起来送回京城。”
湫长钰等了半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让他惊讶的不是闻欲的话,而是他在刚才的时间里想通了一件事。
难怪未见百里郴的人,难怪......他等了半天,以为百里郴会带人从后山赶来,难怪......他总是觉得百里郴不对,但都被对方的情意熏了眼眶,本该看见的,都被他忽略了......
原是这样吗?
一切,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闻欲看着他表情,皱着眉说道:“是你失了算,还是......有人没来?”
湫长钰被捆住双臂时慢慢抬头看他,“皇上,百里郴,你的人,对不对?”
百里郴?
闻欲不知怎么突然冒出这人的名字,“他不是朕的人。”
湫长钰低下头,忽然觉得心口处好疼,比有人往他身上扎一刀还疼。
记得百里折跟他说过,不要太相信百里郴。当时他本推过了百里折的酒,闻言没放在心上,又端起酒来敬他,只是说:“他有头脑,有武力,且用一段时间,若我发现不对,立刻就杀了他。”
可他曾几何时多次发现百里郴的不对,但都被他忽略,此下他被对方狠狠扇了巴掌,百里郴的未到,犹如他在嘲讽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闻欲没想到此事还和百里郴有关,如若他们真的有谋反之意,那百里郴定是百里折手下的人。
不过他们有联系似乎也不难想到。百里折是他的堂兄,百里彦的堂弟,本就是一家人。
可看湫长钰的表现,百里郴应该不是他所认识的那样,不然湫长钰怎么会露出那样悲怆的神情。
事情轻松被他了结,闻从赫还未动手,就结束了。不过在他看来,闻欲这样就极好,镇得住底下人,这才有皇帝的威严。
梅箐九人上前来跪拜行礼,闻欲挥手免了,说道:“你们的伤看起来也有些时日了,朕让人先为你们包扎,回京城之后每人必有重赏。”
“谢皇上。”
待沈卓招他们九人和时景一行人去营帐中休息,闻从赫上前来,说:“你这样子,倒让我想起了你师兄。”
闻欲失笑,说道:“我可比不上我师兄,他是个极好极温柔的人。”
说罢二人一同抬头看向夜空中悬挂的明星,仿佛都被拉入了回忆之中。
闻从赫说:“你师兄在角州其实凶得很,只是在你面前敛了凶气。”
“师兄他是角州王子,自然要有气势管得住手下。”
说罢,闻从赫笑眯眯地看他,语气有些循循善诱:“今晚,那小子是不是睡你营帐里了?”
闻欲猛地瞪大了眼睛,觉得他父亲转变话题的能力比他上辈子生硬了不少,回道:“谁?我不晓得,父亲,我困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话毕,逃也似地疾步回了营帐。
闻从赫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他负手站在月色下,看着明朗的天空,忽然感觉身体不那么疼了。只要......再能和他的孩子多呆几日,什么疼他都能受得。
从喉咙处涌上来的血腥味,闻从赫用内力将其压下去,在皎洁的月光下慢慢地走回了营帐。
闻欲回了营帐,吩咐今宵也回去睡吧,今晚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事端。
进到里头,他脱下披风和外衣,怕过了寒气给蒋起,便又翻翻找找,从角落里搜了一床被子。
刚搁下要钻进被窝里,蒋起不知何时醒了,长臂抬起,捏住闻欲的胳膊,不由分说便将人拉了过来,紧紧锁在了怀里。
闻欲一瞬间便被他的热意席卷了全身,舒服的连动都不想动。
蒋起微微睁开眼睛,说道:“怎的,还要和我分被窝睡不成,臣妾难道没有满足陛下么?”
闻欲听他这样说话,在他怀里笑得肩膀直颤,“又在,胡说八道了。”
蒋起下巴被他头顶搔的痒,忍不住也笑起来,开玩笑道:“陛下都这样与臣妾有肌肤之亲了,还不将臣妾封为皇后么?”
他本无意的话,开玩笑说的,奈何闻欲似乎当了真,笑也不笑了,静静地在他怀里。
蒋起觉出不对来,摇了摇他,还是不说话,他就将人分开一点,与自己平视。
蒋起摩挲着闻欲的耳朵,语气柔的要滴出水来:“怎么了,生气了?我胡说的,你知道我这人的嘴巴......”
“等到了一切事情都平息后,镜和,朕一定让你做朕一个人的皇后。”
闻欲是十分认真说的,在烛火微弱将要熄灭的暗色之中,蒋起掉入对方黑色旋流的眸子里,他心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融化,一股一股的暖流淌遍全身,心口也有砰砰的声音在作响。
蒋起笑得眼眶微红,搂着闻欲说什么也不撒手,“阿欲啊......你真是,让我......”
闻欲挣开了一点他的怀抱,呼吸终于顺畅了,笑着回话道:“我只是用嘴巴说一句,待到那日真的来了,你再激动也不迟。”
又说:“对了,你猜外头来的两拨人一波是时景,还有一波是谁?”
蒋起很配合他道:“是谁?”
闻欲:“不难猜,你猜猜。”
蒋起状作思考了下,“我猜,该不会是......湫长钰。”
闻欲知道这个答案毫无悬念,便说:“是了,不过他见到我,便停了手,跪着将佩刀送到我面前求我罚他。原以为会有人从后方来偷袭,可没想到,等了片刻,他与我都知道那人不来了。”
蒋起:“那人?还有第三拨不成?”
闻欲:“那人就是百里郴,但不知何种原因,他并未上山来。”
蒋起笑了一声,“要么这人叛变了,要么,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实意和他们一伙的。”
说完,蒋起和闻欲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如果百里郴是叛变,或是从始至终都潜伏在百里折和湫长钰身边的话,那他为的是什么?
蒋起想,明日便派人去好好查一查百里郴。
要大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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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遭夜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