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欲以为穿过这片黑雾起码可以看到一点光亮,可他走了半炷香也没走出去。期间还估摸那人走出来的方向,找到了一把佩剑,品质很好的玉清龙,和他听到的拔剑出鞘的声音一样,十分清脆。他将剑塞进后腰,背上沉甸甸的。
又走了一炷香时间,闻欲举着蜡烛觉着旁边应是没有雾气了,不禁松了口气。浪费在这的时间太长了,得加快速度,阮朝歌中毒少说也有三个时辰了,每过去一炷香,他就多一分痛苦。
想到这,闻欲脚步加快起来。
周遭漆黑一片,他举着蜡烛左右看了看,已经进入了一条很狭窄的小道,这条小道的两边的墙壁似乎比那扇门还要高,并且不是用泥土制成,而是一种很坚硬的石头。
他曾在史书上看到过,百年前的百里皇帝与邻国交好,邻国派使者来送丝绸,却踩空了年久失修的吊桥从而落入万丈悬崖,使者带着丝绸已经走进本国领土,故而邻国皇帝勃然大怒,认为百里皇帝是在挑衅他的权威,于是两国因为一座桥交战,百姓因此民生凋敝。百里皇帝也认为用普通石头或者是木头建造而成的过路桥并不安全,他派人去往北方寻找建造桥梁的坚固绳段,却意外发现这种石头坚硬无比,而且十分轻盈,使用普通绳子就能吊起。
于是百年间来,本国便一直使用这种石头造桥或是建屋,百里皇帝还为其赋名,叫做珠珞。
虽然珠珞在北方常见容易运载,但建造了如此之高且棱角分明的一条长长的小道,是很消耗人力物力的。
闻欲此番一见,心头生出更多疑惑来。
是谁有着这样的权力,能挖空这么深的地下,并且建造了如此高而厚的墙壁?
闻欲走到一半,向前看能看到出口,隐约散发着微微光亮。
他加快脚步之余,仔细护着烛火,他就拿了一只蜡烛,若前方还有黑暗,那他得省着点用。
出了这条小口,闻欲继续向前走,蜡烛的照亮范围有限,只能走一点看一点。
不算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走了一炷香,来到了一座吊桥处。
这座吊桥约么有几十丈长,从桥头看去竟看不到桥尾,只能看到漆黑无比,似有一团黑雾萦绕在那里,经久不散。
桥的下面也是黑乎乎的看不到什么,闻欲在脚边捡了颗石子丢了下去,能听到咚的一声,证明这下面也没有多深,掉下去估计是摔不死,但落个半残还是有可能的。闻欲想着还是要多加小心,阮朝歌还等着他救命呢。
闻欲一脚踩上去,吊桥的木板因此嘎吱作响。两块木板之间大约有半步的距离,闻欲稳住身子,向前大走了几步,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他已经走到了吊桥中间。
他盯着自己的脚步,生怕下一秒踩空。
虽有摇晃,但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闻欲想:老水说要先经过一条河流才能看到吊桥,而我却先看到了桥,那河流呢?去哪了?难不成我被老水蒙骗了?但他仔细想又不可能,老水现在也中毒了,没必要说假话骗他。
闻欲又想:是我在黑雾里走的太久了,途径河流也说不定。
走了又快半炷香,终于落到了坚实的地面上,在软绵绵的木板上走的久了,踩到地上竟有种踏实的感觉。
前方不远处立着蜡烛容器,和那扇门旁的差不多,闻欲踮起脚去将里面的蜡烛都点燃,火到空气中烧出了点光亮。那漆黑的身后显现出的景象,让闻欲大为吃惊。
那竟是他和阮朝歌从上面掉下来时见到的那扇门!
不仅如此,连门上雕刻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闻欲稳住心神,仔细看了半天,果真是一样的。
他回头去看周围的一切,身后的吊桥竟然消失了!
再一眨眼的瞬间,老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在他的身下,有一摊血水。
老水捂着伤口,突然看向他咯咯地笑了:“年轻人,不要得意忘形......”
闻欲不敢偏头,怕看到阮朝歌毫无生机地躺在地上。他死死盯着老水含笑的嘴脸,对方定格在那,就这么笑着看着他。
此时人类的本能大于恐惧,他忍不住地偏过头想看阮朝歌是否在那,于是僵硬地将脖子一寸寸移过去,眸子中带着血丝,白玉似的脸庞更加白皙,看起来像渡了层珍珠粉。
但阮朝歌躺的那个地方并未看到什么,也没有阮朝歌。闻欲松了口气,额头上全是汗珠,他将背上背的剑拔出握在手上,刚想坐下来仔细想想此事,背后却响起了一道声音。
“师弟,你回来了。”
闻欲强迫自己转头,却被微微低着头的阮朝歌吓个半死,恨不得蹦起两米高,他连连后退,稳声说道:“师,师兄?你好了?”
“阮朝歌”还是微微低着头,看不太清他的脸,闻欲听到他用很小的声音说:“师弟,我,饿,了。”
不知道为什么,闻欲想到了老水对他说的:今天烤着吃,明天煮着吃......
闻欲从小性情温和,儒雅如玉,虽登基为帝,多了几分狠毒与城府,但他从小到大一直都不变的是——怕鬼。
闻欲想撒腿就跑,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他在“阮朝歌”的注视下越过残障废墟跑进迷雾里,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靠走过一遍的记忆来辨别方向。
忽的,他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个人,硬邦邦的,一下子把他撞到了地上。
能摸到碰到的肯定不是鬼,闻欲定心,站起来摩挲了两下被剑硌到的后背,一阵生疼。
“是谁?”
对面的人似乎掏出了火折子,在火光的映照下,闻欲看到了他的脸。
“蒋起!”
蒋起唇角勾了勾,妖一般的目光爬上了闻欲的脸,“陛下,我来了。”
闻欲简直不敢相信蒋起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他揉了揉眼睛,上前戳了戳蒋起的脸,有触感,是滑滑的。
闻欲生平头一次要激动到热泪盈眶,等反应过来时自己正在蒋起面前哽咽,好不丢脸。
但他此时才顾不得那么多,声音颤抖道:“蒋起你不晓得,这个鬼地方太可怕了,到处都是鬼,连朝歌都变成鬼了......”
还没说完,蒋起就将人揽到了怀里,轻轻在他背后拍打:“陛下莫怕,臣一定带你出去。”
闻欲泪还没流下来,忽然感觉背上的那只手甚是冰凉,这凉透过他衣服的布料顺着肌肤钻入体内,十分“沁人心脾”。不知道是不是害怕,他猛然打了个哆嗦,一下子从蒋起怀里跳出。
蒋起眼里没什么表情,声音更是毫无波澜:“阿欲,来我这,我带你出去。”
“阿欲......来我这,我带你出去......”
他声音越来越温柔,甚至快要化成水,一遍遍呼唤,认为以此能打动闻欲牵起他的手和他走。
但他越叫,闻欲的脑子就越清醒,只是身体定在原地,四肢软下来,想跑也跑不了,只能任由“蒋起”一步步向他靠近。
闻欲已经是汗流浃背,在心里疯狂喊着不要过来,但字眼到了到了嗓子眼就硬是喊不出来。
眼看对方越来越近,闻欲心里将蒋起暴揍了十万八千遍,但难以缓解心头之惧。
正当闻欲干脆不死不休闭上眼睛躺尸才好,忽然背后有疾风而来,一道极其雄厚的声音传来:“闻欲,跑!”
跑!
这道声音如有神助般唤动了闻欲的四肢,他双腿充沛了力量,仿佛能跑到云端天上。
跑出了黑雾,闻欲撑着腿喘气,这才发觉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正在源源不断地滴下来,很快打湿一小片地面。
闻欲还在喘息之余,肩膀忽然被人搭上,而这人的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像条游鱼似的游进他的腰间,摸出去了什么东西。
闻欲擦了把汗,想着不管是人还是鬼,撒腿就跑,绝不给自己定在原地的机会。不过跑之前,他得先看看这鬼长什么样......
“好东西啊!”
闻欲看着他,愣在了原地,这一刻全身血液都凝结,不是因为恐惧到四肢发软,而是来自一种更深重的,沉闷的心悸感贯彻了整个身体。
那个做过无数次噩梦里的人,真切来到了他面前。
“你......”眼泪充斥着整个眼眶,声音因为颤抖而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世间奇妙的事情繁多,想见却再也见不到的人,几千抑或是几万个时辰凑出的执念在此刻烟消云散,连带着过往的苦痛通通消失。
有些人,只要再见一面就好了。
闻从赫一身雪白的衣裳,上面覆着淡淡的云月,而他半束发丝,眉眼冷峻,一只手握着闻欲的暖玉,含着笑意看着他。
“闻欲,长高了?”
闻从赫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闻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
他将人嵌的死死的,恨不得把自己锁在闻从赫身上。
闻从赫是真的觉得喘不过气了,脸憋得通红,拍着闻欲的背,“臭小子放开我,你要挤死你爹我了。”
闻欲觉得闻从赫身上很凉,跟蒋起一样凉,但他却不觉得害怕了,甚至想把现在变成父亲的鬼带出去藏到皇宫中。
抱了一会,闻欲把闻从赫放开,闻从赫脸又恢复了笑盈盈的,对他说:“好了。你该走了,别忘了,你还要救你师兄,你师兄可怜,万万要保住他身体。还有你啊,做皇帝是累吧?不再像从前那般嚷着要做英雄了吧?英雄可不好做,但你也没后悔的机会了,记着,一定要做个好皇帝,且莫辜负了天下人,欲儿,为父念着你喜欢吃梅花糕,在皇宫时给你亲手做了一叠,但你没吃上就被那条臭狗祸祸了。去吧,欲儿,去救你师兄......”
闻从赫说了一堆话,闻欲一开始噙着泪十分仔细听着,但不知为何,他听着听着便想睡觉,最后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很努力地撑着眼皮,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倒,直到贴到了冰冷的地面,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闻欲猛地从地面上坐起来,环顾四周,很黑,他伸出手向前摸了摸,没摸到父亲。他背上凉凉的,应该是在地面上躺的久的缘故......
躺的久!怎么会!
方才他还听着父亲说话呢,怎么会在地面上躺的背后都发凉?
难不成......
闻欲顿时打了个哆嗦,心道不可能,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事?
但他又想起来,这可不是在地面上,这下面透不进阳光,阴气重的很,指不定都有什么妖魔鬼怪肆意横行。
那他方才是在做梦吗?
他站起来,身体乏力的很,蜡烛不知道丢到哪去了,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闻欲摸了摸头发,湿了一小撮,证明他现在在黑雾里,雾重,在里面站一会额前的碎发就会被打湿。
凭着记忆,他摸黑出了黑雾。
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是那扇门,门的两边是高高的蜡烛容器。
里面的蜡烛燃的好好的,并不是很久没用过的样子。
那他就不是在做梦?这蜡烛确是他点上的。
不对!
闻欲缓缓转身,看向仿佛藏着怪物的黑雾。
他分明记得,出了黑雾是一条小道,两边是珠珞做的墙壁,走出窄窄的小道后是吊桥,最后是门。
现在已经是完全乱了套了。小道和吊桥不知去向,亦或者是他走错了方向。
但走错方向,又出现了一道门,让闻欲更头大了。
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少扇门。
还是他真的在做梦?
闻欲:父亲父亲父亲!
蒋起:陛下陛下陛下!
闻从赫:臭狗臭狗臭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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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寻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