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刚才好像听到,‘谋杀亲夫’什么的?”映月很坦诚地说。
“咳,这只是一个比喻。”韩望将另一半斗笠也扔了,道,“不能随便说,会损害你家小姐的名声。”
“那你为什么要说?”其阳躲在苏锦儿背后,非常不满韩望这种嘴上占人便宜的行为。
“因为我不是随便什么人。”韩望朝两个丫鬟眨眨眼,道,“我和你们家小姐议过亲的。”
苏锦儿道,“不是已经拒婚了吗?”
迎面就是一个耳刮子。
韩望撇撇嘴,道,“这事肯定没完,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咱们,就看你什么时候肯嫁?”
苏锦儿想到了可能会被璟王啊翊王啊什么的催婚,还可能会被皇帝直接赐婚。
到那个时候,她不嫁也得嫁了。
索性摊开了说,道,“韩公子,强扭的瓜不甜,你何必强人所难?”
“你看我像是要强人所难的样子吗?”韩望坐在栏杆下的长凳上,双手放在栏杆上,神色淡淡,道,“我若强人所难,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你!”其阳急了,正要上前说理,苏锦儿拉开她,道,“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打消这种念头?非得逼我出家吗?”
后一句话,严词厉色。
韩望神色一动,竟被问的语塞。
逼她出家?
究竟多大仇,多大怨,要闹到这种地步吗?
上辈子也是,他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回到京城想见她……
可她竟是当着自己的面,自刎而亡!
她那时候就恨自己恨得要死吗?
韩望心口发疼,眼睛一酸,起身,从苏锦儿身边走过去,仿佛全身力气被抽干,声音微哑,道,“算了。”
不强求。
知道你过得好就行了。
看着韩望下山的背影,映月有些唏嘘,道,“我总觉得,他好落寞哦。”
苏锦儿心里狠狠地抽了一下。
马车重新驶出,在傍山的泥路上兜兜转转。
折弯的时候,苏锦儿从车窗往外看,见山坡上开满了杜鹃花,蜂蝶飞舞,山路后头,跟着一人一马。
韩望骑着白马,晃晃悠悠,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想起映月的话,苏锦儿突然间泪流满面。
映月坐在车栏里,掀开帘子问她,“小姐,韩公子在后头跟着呢。”
苏锦儿抽了口气,道,“随他吧。”
映月仔细地看了苏锦儿一眼,若有所思,放下帘子,没再说什么。
*
凤凰山庄在京城以西凤栖山上,经营的是谋人性命的买卖,庄主便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凤狐仙。
前世苏锦儿与江湖中人并无往来,但凤狐仙她是知道的。
上一世,常乐公主为扶持当今太子上位,在壮大自己势力的过程中,请来的帮手之一就有凤狐仙。
苏锦儿这趟来凤凰山庄,目的之一就是接近这位赫赫有名的庄主,为日后撕破她和常乐公主之间的联盟做准备。
并且尽可能地,说服她为自己效力。
“客人,我们庄主今日不见客,您若是需要下手,可到翳风楼与我们副庄主碰面。”
一名英气十足的红衣女子彬彬有礼地说。
“是接待朝廷贵人吗?”苏锦儿看着近处的马车,问道。
红衣女子弯唇一笑,道,“客人,请随我往翳风楼。”
苏锦儿看了眼阿吉,示意他跟上。
韩望不知何时跟来的,主动凑了过来。
红衣女子道,“这位公子是……?”
“我们一起的。”韩望道。
阿吉摸摸头,把这个护卫的身份让给了韩望。
苏锦儿嘴唇一勾,默认了。
红衣女子将客人送到翳风楼便止步了,苏锦儿回身,嘱咐了红衣女子,道,“得空帮我问问凤庄主,可曾记得,与凉州谷梁氏有余债未清。”
红衣女子闻言一惊,苏锦儿道,“放心,我不是来讨债的。”
*
翳风楼上,副庄主罗云青盘腿坐在团蒲上,令下人给来人斟茶。
苏锦儿也不坐,打着机锋问,“凤庄主今日接待的,可是宫中某位孕妇?”
宫中孕妇,能到凤凰山庄来的,只可能是常乐公主了。
罗云青闻言笑个不停,胖墩的脸像筛子一样抖来抖去。
韩望似笑非笑,偏着头看了看苏锦儿。
“客人今日前来,是来看货的?”罗云青缓过劲来,笑吟吟地看着苏锦儿。
苏锦儿略一点头。
罗云青起身,引他二人往翳风楼后楼,从上往下,可以看到凤凰山庄训练的校场。
校场里面,十一二岁到十七八岁的少年都有,皆穿着夜行衣,看不出男女,一个个身手不凡,眼神狠辣。
苏锦儿倚在栏杆上,观察了一会,并不是太满意。
“我想找个能为我办事的……女孩,”苏锦儿微微蹙眉,道,“这些孩子的眼神,不太对的上,还有吗?”
“请随我来。”罗云青说着,点了盏灯,带人下了楼,掀开地窖面板,带人往地下室去。
韩望轻轻扯了她一下,示意苏锦儿走在她身后。
苏锦儿贴着墙,停下来让出一段路给韩望,韩望从她身侧经过,苏锦儿轻轻吸了口绵长的气,捕捉到将军身上的气息,忽然就涌起了扑入他怀里的冲动——
忽然,眼前一亮,罗云青提着灯转过身,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两人,好奇道,“你们不会打算在我面前亲嘴吧?”
“……当然不会!”苏锦儿脸蓦地红了。
韩望不悦地睨了眼罗云青,后者没心没肺地笑着,提着灯盏继续下楼。
翳风楼底下是一处石室,除了训练的地方,还有铁栅栏分隔的单间,像关囚犯一样,关着山庄培养出来的小杀手们。
罗云青的灯停留在一处栅栏前面,道,“里面是个丫头,长得也不懒,最重要的是听话,会办事。”
苏锦儿凑近了往里头看。
昏黄的灯,照着里头一名瘦弱的女孩,仿佛蜷缩着的小兽。
“她叫什么名字?”苏锦儿问。
“目前叫螳螂吧。”罗云青说。
“螳……螂?”苏锦儿接过罗云青手里的灯,定定地往里面看。
那小姑娘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了些反应,抬起脸,露出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
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能见到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苏锦儿有些触动。
“就她吧。”
*
钱货两清后,苏锦儿正打算离开。
先前的红衣女子急冲冲过来,喊道,“姑娘留步!我家主人想见你!”
他家主人,也就是凤狐仙了。
果然,提起凉州谷梁氏,凤狐仙还是认的。
苏锦儿先看了眼韩望,道,“韩公子打算跟我到何时?”
“我跟你去。”韩望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回答她,道,“里面可是凤狐仙。”
于是苏锦儿和韩望转道往山庄里头去。
不远处,常乐公主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款款走出来。
眼看着要迎面撞上,苏锦儿捏紧拳头,浑身鸡皮疙瘩炸了起来!
想起在侯府度过的岁月,苏锦儿恨不得将常乐公主剥皮抽筋!
她日日夜夜都想着复仇,可亲眼见到其人时,她还是难以自控地产生恐惧之情。
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曾经踩在自己脸上,一次一次施暴,后来又换了更加高明的手法,变着法子害她,给她下毒,三番五次想让她毁容,甚至最后……
最后在树林里那次……
苏锦儿还是没法跨过心里这道坎,轻叹了口气,转身要走。
甫一转身,撞上韩望那双悲凉而坚定的眸子。
“不怕。”
韩望缓缓抬手,给她捋了下鬓边碎发,一双明眸定定地看着她。
为了替她挡一下脸,韩望抬起的是右手。
那是将军使剑的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醒目的伤疤!
伤疤贯穿整条手臂,从刀口的走势看,韩望整条手筋都废了!
想起他因病辞官的事情,苏锦儿心里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常乐公主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苏锦儿猛地抽了口气。
她实在无法承受了!
上一世和这一世,为什么她所面临的都是这样残酷的命运!
她立刻离开这个地方!想从这个世上消失!
什么凤狐仙,什么常乐,通通都不想面对!
忽地,她身体往前一顷,跌入一个温软的怀抱里——
韩望揽着她,低声道,“得罪了。”
苏锦儿伏在韩望怀里,闻着他怀里的清香,一瞬间,所有伤痛和打击,全抛之脑后了。
这是有多久没抱到他了?
在将军府上,在侯府上,七年里无数个日日夜夜,她所想念的,支撑着她的,就是这样一个怀抱啊……
苏锦儿泪满衣襟。
身后有侍女厉声道,“哪个不长眼的,碍了我们主子的路,还在这里谈情说爱,辱了他人的眼!”
韩望揽着苏锦儿,缓缓地抬头,幽幽冷目,投去地狱恶鬼般的一瞥。
“是韩望!”侍女们低声尖叫,纷纷退后。
常乐公主挺着肚子,对上韩望的眼,顿时面无血色,险些跌倒!
当初韩望杀死她的十三个侍卫,眼神都没有这般可怕!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凤狐仙将自己请出去,就是为了见韩望吗?!
常乐公主这一想,腿都软了,愣是在凤凰山庄的人的搀扶下,才从两人身边走过去,最终慌慌张张上了马车,往京城里头赶去。
“失礼了。”韩望松开苏锦儿,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一时无措。
“我们回去吧。”
苏锦儿低着头,盯着韩望受伤的手,拜访的兴致全无。
韩望低头看着自己衣襟那里湿掉的一块,道,“这是小猫流的口水么?”
苏锦儿:“……”
“你差点杀了我,我占你点便宜,好像还挺划算。”韩望笑笑,转身走开。
一点都不划算。
隔了远远,苏锦儿轻轻地喊,“将军……”
韩望鼻子一酸,没有回头。
*
红衣女子:“人已经到门口了,两人忽然抱在一起,感动了一会,然后转身告辞了。”
凤狐仙喷了口烟,幽幽道,“所以说,他们到底来干嘛的?”
呜呜呜呜锦妹以后不会这么脆弱了,这是首轮交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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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