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锦儿,你跟我交个底,你觉得,韩望如何?”
这是苏老第二次问苏锦儿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她必须给出与“好”以外,不一样的答案。
沉思半响,苏锦儿道,“韩将军乃天纵奇才,若能复出将军之位,必能使我朝边疆安稳,使胡人不敢来犯。”
苏老目光一亮,以为议亲之事还有转机。
苏锦儿叹道,“爹爹,这样的人,适合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但并不适合当枕边人。”
苏老表情古怪,苏锦儿道,“若嫁了他,丈夫出征在外,妻子独守空闺,岂不可怜?”
苏老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锦儿道,“爹爹若真为我着想,便别再提韩将军了。”
苏老默了片刻,道,“我明白了。”
须臾,又道,“你想从政,择日我向皇上举荐你,如何?”
苏锦儿道,“谢丞相美意,可是锦儿本一介女子,若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入朝为官,必然会招来闲话,何况我现在经验不足,直接入朝,恐难担大任。”
苏老拨了拨胡须,懊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我的女儿,就这么难吗?”
苏锦儿笑笑,道,“爹爹若实在想帮忙,就借我点钱花吧。”
“要多少?”
“三千两。”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苏老有气无力,道,“你看我像那么有钱的吗?”
老丞相一年的俸禄,加上佃户交的租金,总共不过五百两银子,这五百两银子还得供丞相府一年的开销,关于这一点苏锦儿是了解过的。
但是她另有打算,乃道,“周氏那里存了不少私房钱,一些没用的首饰也可以拿去变卖掉,这些钱都是从您这里得来的,拿回去也是理所当然。”
苏老没想到女儿这点便宜也要占,可想想是这么个道理,乃摆手道,“行行行,拿你没办法了,去找账房算,别来烦我了。”
苏锦儿道了告退,回到自己房间,灭了灯睡下。
剩下老丞相在书房里,盯着那根断肠草,久久不语。
“丞相,小姐回屋便睡下了,您也早点睡吧。”老田管家挑着灯芯,关切道。
苏老起身,离开书房,一步步往睡房里踱去,十分想不通地问了句,“老田你说,锦儿这个脾气,到底像谁啊?”
太特立独行了。
可不知为何,种种荒诞行径的背后,却让人莫名地放心。
“像夫人吧。”老田手持灯盏,缓缓走在前面,油灯灯火跃动,映着两个老人蹒跚的身影,老田有些唏嘘地说,“当年夫人也是这个脾气,不顾凉州刺史大人的反对,一意孤行要嫁给你。”
“嘿,这能一样吗?”苏老颇不服气,道,“这次可是我挑好了对象,她不肯嫁!夫人那是执意要嫁!”
老田笑了笑,道,“不一样吗?”
“一样。”
苏老恨恨地想,一样不听人话。
*
半个月时间,苏锦儿换了一波下人,置办了一处宅子,物色了几家商肆,还与城外凤凰山庄的人取得了联系。
一切都在为一年以后的夺嫡做准备。
映月从当铺回来,不可思议地说,“昨天送一筐首饰过去,才当了八十两银子,今天只送了两对发簪,你猜当了多少?”
苏锦儿在看六部官员名册,没有回答她。
“五百两!”映月难以掩饰兴奋,小声尖叫着说,“你瞅瞅,这么大张银票!”
苏锦儿拿过她手里的银票,仔细验过,道,“当铺的人疯了吧。”
这简直就是在送钱!
映月兴奋地手舞足蹈,一旁的丫鬟其阳说道,“之前买西市附近那处宅子的时候也是,一开始要价不菲,到第二天让了一半的价,还送了两匹马,买宅子送马,这样的好事都能让我们碰着?”
映月道,“之前不是看了几家商肆吗?之前店家还非常不屑,现在都在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把他们店盘下来!”
两个丫鬟自鸣得意,苏锦儿冷不防道,“你们这事办的,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吗?”
映月和其阳面面相觑。
苏锦儿道,“宅子转卖出去,马也拉去卖掉,商肆先不谈了,明天去趟凤凰山庄。”
她得想办法,把这个幕后盯着她的人给揪出来!
费尽心思讨好她,难道是尹哲吗?
联想到上次尹哲匿名送来的那些画,苏锦儿有理由怀疑,这些事情是他为了讨好自己而做的!
柴房里那黑炭脸也是,每天晚上翻墙出去给人报信,真当苏锦儿是傻子吗?
苏锦儿扫了眼挂在墙上的剑,这是她前几日在集市里买来的,说不定明天就得派上用场了!
*
将军府上。
夜已深,老管家热了酒,送往大公子房间。
韩望开着窗,临窗而坐,披头散发,闭目冥思。
“咳咳,”管家进了屋,将热酒和玉盏放好,起身去关窗户。
“刚入春,这夜里还是冷得很,公子不可久坐,早点休息。”
老管家忧思重重,殷切嘱咐。
韩望置若罔闻,周身笼着一股冷气,让人无法靠近。
老管家一生跟随老将军,是看着韩望长大的。
老将军去世的早,他先出家后还俗,战死沙场,留下了将军府和两儿一女。
长子韩望从十五岁开始领兵,破敌无数次,立下赫赫战功,直到两年前那次——
孤身一人,深入胡人腹地,斩单于,灭匈奴,九死一生!
当时老管家听说了消息,深感震惊,他根本无法想象,韩望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在那之后,他完全变了个人。
以养伤的名义,辞了武将之职,拒绝了皇帝封侯的美意,很长一段时间把自己关在府门,闭门不出。
一出门就是将常乐公主的十三个侍从给杀了。
有一次还差点将尹侯爷斩于剑下,在那之后,尹哲见到他,基本都是绕道走。
若非皇帝厚爱,能允许他这样胡闹,将军府的牌匾早就被人拆了!
屋内死气沉沉,老管家正欲告退,却听得一声,“来了。”
韩望突然睁开眼,道,“开窗。”
双眸明亮,戾气全无。
老管家很少见到他这副模样,当即愣了一瞬,推开刚刚才合上的窗户。
一名探子如泥鳅一样,从窗外钻了进来,跪在韩望面前。
探子交代了始末,韩望扬眉,道,“她明天去凤凰山庄?”
欣喜的语气。
就连平时跟韩宵和妙妙说话时,都不会拥有这番喜悦。
探子道,“是这样说的,她还说自己被人盯上了,所以让人把宅子卖掉,把您送的马也卖掉。”
韩望颔首,示意探子退下,取来酒壶,仰面饮了一口。
“很好。”韩望叹道。
老管事:“很好吗?”
探子汇报的这件事情,老管家还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又是送银票,又是送马,还帮着搭桥牵线的,就是为了讨好丞相府的那位姑娘!
现在人家要转手卖掉你的马,你竟然说很好?这明显已经糊了啊!
老管家为大公子捏了把汗。
“知道被人盯上了,还特意出门,这是在约我单独见面,”韩望似笑非笑,看了老管事一眼,道,“你说好不好?”
“……”老管事:行叭,你开心就好。
翌日,韩望早早地牵上席风,戴了顶斗笠,往凤凰山庄去。
*
前往凤凰山庄的路上,有一亭子建在半山腰上,名为看山亭。
正午,马车停在山脚,苏锦儿与人在看山亭歇息。
苏老听说她要出远门,特意安排了几个能打的跟在身边。
这几个“能打的”里面,属阿吉最具代表性,但阿吉与她对招时,根本撑不过三招。
所以基本是一群废物。
关键时候还得苏锦儿动手。
这次如果能把尹哲引出来,当场杀掉最好,如果尹哲没跟上来,那她也是去凤凰山庄办事的,不算空跑一趟。
影影绰绰地看到山下有人骑马赶来,来人在苏锦儿的马车旁边停下,拴好马,沿着石阶上山。
山路有树叶遮挡,从上往下,难以看出来人的身形。
再加上那人头戴斗笠,遮住了脸,更无法辨认真容。
其阳扮成苏锦儿的样子,戴着帷帽,坐在亭子里休息,映月侍奉在旁侧。
苏锦儿藏在树后,看映月的指示行事。
来人登上石阶,背对着苏锦儿,脚步轻灵,呼吸平缓,走到其阳面前,轻轻一笑,抬起左手朝她们比了个动作。
映月神情古怪,像一只蒸熟了的鸭子,既没有示意让苏锦儿动手,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苏锦儿纳闷了,来人到底是不是尹哲,到底该不该杀?
犹豫间,却见那人凑上前,用一根竹杖,挑开了其阳戴着的帷帽面纱!
淫贼!
苏锦儿低咤一声,借力一蹬,凭空跃出,一剑飞来!
直直刺向斗笠人的后背!
“不!”映月捂着嘴尖叫。
其阳掀开帷帽,往一旁躲避。
苏锦儿一剑刺出,本是势不可挡,那人却有所预感般,及时侧身一躲,以手中的细竹杖挑起剑面,将剑势引开!
苏锦儿收回剑势,挽了个剑花,再一次朝那人当头劈下——
他已被逼到栏杆旁,再无退路,仰身避开剑刃,头上的斗笠却被劈成了两半!
底下是一张俊朗无俦的脸,眼底带着掩饰不住的少年风流,朝苏锦儿挑眉一笑。
苏锦儿的剑“噔”地一声落在地上。
将军?!
跟踪自己的变态?
送银票和良驹的人?
意识到自己差点杀了韩望,苏锦儿更是无语,盯着他的眼神,又懊恼又悔恨,又心疼又困惑。
韩望站直了,拍拍衣襟,道,“苏姑娘,你这剑法哪里学的,怎么跟我平素使的好像?”
“……”本来就是上一世将军教的,怎么能不像?
苏锦儿冷着脸说,“只是随便挥了挥剑,哪里有剑法可循,韩公子抬举了。”
韩望摇头,垂眸,神色委顿,道,“那你刚才为何要杀我?”
苏锦儿抬了抬下巴,道,“你刚才为何要轻薄我的婢女?”
“……”韩望声音低了几分,道,“我以为……”
“你以为是我,就可以轻薄吗?”苏锦儿针锋相对。
她的手有点颤抖,如果刚才真的不慎,伤到了将军一二,她将负疚一辈子。
韩望轻轻一笑,抬眸看她,琉璃色的美目照得她心神一荡。
“我没有把她认成你,我只是好奇,你们在玩什么游戏。”韩望说着,又嘟哝了一句,“我怎么可能将你认错?”
“映月!”苏锦儿厉声质问。
映月呜呜地掩着嘴,语无伦次。
韩望道,“是我让她们两不要作声的,你别怪她。”
苏锦儿简直没了脾气。
韩望柔声道,“没事,我不会怪你谋杀亲夫的。”
苏锦儿耳尖一颤,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颤声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韩望捡起劈开的一半斗笠,从山上往下面扔去,若无其事的模样。
望哥卑微追妻×
大猪蹄子上岗就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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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