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且慢 第3章 第 3 章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前院不能去，卫云初只能待在自己房间里，或者在门前的小院子里玩，偶尔一个下人经过，见了她就像见了鬼一般，慌慌张张地跑开了。

每天的饭食有人准点送来，味道倒还蛮合口味的。可是这种吃了睡睡了吃的单调乏味日子，跟圈里的猪差不多，而且还是一头不受欢迎的猪。猪的下场是过年被宰杀，自己的命运是被婶婶许配个人家，早早地将她嫁出去，或者等不到那个时候，便被扫地出门。

想要摆脱目前糟糕的处境，必须得主动求变，有所作为才行。至少应该走出房门，适应一下外面的世界。

“佟晚，收拾一下，我们出去走走。”卫云初站在门口，抬头看着从房顶上方掠过的阳光。

她连续观察了两日，从早到晚，愣是没有看到过一缕阳光照到她的门前，顶多是正午时分，太阳在院子里的草坪上打出一个不规则的多边形。

佟晚有些吃惊：“小姐，我们要去哪，是要去逛街吗？”

她的眉毛拧在一起，不无担忧地接着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要是被太太发现可不得了。”

卫云初回身进屋，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姑娘，想到自己这个当主人的都如此艰难，真不知佟晚小小年纪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走过来的。

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多带点钱，我请你吃好吃的，要是太太知道了责问，你记住了千万不要出声，我自有办法。”

辰时过后的永宁街依旧热闹非凡。沿街茶楼、酒肆、商铺林立，街上行人、车马熙熙攘攘。路边分布着各种密密麻麻的摊点，卖小吃的、卖蔬菜瓜果的、卖鸡鸭鱼的，不一而足；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闹哄哄一片。

“卖板栗，新鲜出炉的糖炒板栗……两位姑娘，来点炒板栗吗？又大又饱满，一个带虫眼的都没有。”

炒板栗的师傅见到两位走过来的姑娘，赶忙自卖自夸，并大方地当场剥了一颗递到姑娘面前。

盛情难却，卫云初尝了一下，味道果然正宗：“给我来一斤!”

她们一边吃板栗，一边往走马观花地往前走，最后在街边看起了杂耍。正看得兴致高昂，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锣鼓声，看杂耍的人们纷纷看向锣鼓声传来的方向。

锣鼓声由远及近，响彻整条街道。人实在太多，卫云初根本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事情。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才听见有人在大声喊“肃静”。

这时，旁边有人叽叽喳喳地开始议论。“依我看，肯定是蜀王的车驾，新任蜀王朱椿刚刚就藩，巡视是惯例。”

“真的是蜀王，你们看那边，是龙凤凰麒麟令旗。”

据史书记载，朱椿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第十一子，于洪武二十三年，也就是一三九零年就藩于成都。

卫云初先前只知道这个朝代是明朝，此刻才终于弄清楚具体年月，现在正是朱元璋时期，洪武二十三年。

有八卦的女子问道：“听说蜀王府护卫军将军李浔，是成都府第一美男子，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见到他？”

“如此盛大的仪式，李浔将军作为王府护卫军的最高指挥官，肯定会带队护卫。”

卫云初听闻是蜀王的仪仗队，第一想法是观摩一下蜀王的风采，经旁人这么一说，所有的兴致都跑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第一美男子”这边。

锣鼓声越来越近，她还什么都没瞧见，就随着人群被一队手持腰刀的铠甲卫兵推到一边：“蜀王驾到，退到一边，保持肃静！”

人流迅速往两边退开，道路中间随之空出一条将近两丈宽的通道。

一番混乱的拥挤过后，卫云初勉强站稳脚跟，这时，佟晚拉她的胳膊，手指着前方喊道：“小姐快看，蜀王来了！”她这才注意到她们竟然站在视野开阔的最前排，路边五步一岗站着维持秩序的卫兵，个个身穿甲胄，威风凛凛地面对着人群。

前方百丈以外，蜀王的仪仗队正浩浩荡荡而来。走在前列的是举着“肃静牌”的士兵和锣鼓队，紧随其后的是二三十名手持腰刀的甲兵。

队伍整齐划一，铠甲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和锣鼓声汇聚在一起，场面颇为震撼。

甲兵刚过，映入眼帘的是两面红色龙凤凰麒麟令旗，巨大的令旗迎风招展，把后面的队伍都挡住了。

见到令旗，众人不约而同地纷纷行礼揖拜。

卫云初跟着低头行礼，却是心不甘情不愿，这样岂不是错失了见到“第一美男子”的大好时机？她先是用余光瞄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卫兵，见卫兵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且没有注意到她，于是悄悄抬起头来。

这时一队骑兵正迎面走来，为首的将军骑着一匹白色骏马，披坚执锐，英姿飒爽，铠甲在阳光下闪着灼人的银色光芒，手轻轻一撩，白色披风随风鼓动。

难道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第一美男子，世家女子都想嫁的李浔将军？

卫云初望着那张俊朗的面孔，那双威严而深邃的眼睛，意识逐渐飘忽。

大殿之上，她穿着轻质纱裙漫步上前，李浔剑眉星目，穿一身银甲坐在书案之后，见她走来，起身并温柔地向她伸出手：“夫人！”

卫云初走过去，轻轻往他怀里一靠，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的眼睛：“将军！”

“小姐？”佟晚拉卫云初的衣袖，意在提醒她注意礼节。

卫云初从“将军夫人”的美梦中醒来，回神一看，李浔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正以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俯视着众人。

此刻，他不像是一位带队的将军，倒像是一位检阅军队的国王。

站在路边维持秩序的卫兵注意到有人不守规矩，眼神肃杀地朝这边看过来，卫云初见状，赶紧低头装着正在行礼的样子。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正好对上李浔的视线，他冷酷的眼神在她身上稍作停留，然后一掠而过。整个过程转瞬即逝，卫云初不确定李浔有没有看到她，还是说他看的是芸芸众生。

也或许，自己的特立独行在人群中太过显眼，引起了他的注意。

骑兵队很快走过，卫云初远远地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发呆，全然没注意到蜀王的车驾正从面前经过，直到周围响起躁动声，她才回过神来，此时仪仗队已经走过了。

街道恢复了喧嚣，周围好些人聚在一起热烈讨论起来。

“既没有看到蜀王，又没有看到李浔将军，真是可惜！”

“谁说不是呢，按照规定必须行礼，我不相信有谁那么大胆子抬起头来。”

“我看到了李浔将军！”人群里一名女子大声喊道，她的话像一声惊雷，把围观的人都震住了。

众人赶忙把说话的女子让到前面来。“展开说说，李浔将军长得如何？”

想起刚才那个“将军夫人梦”，卫云初脸一红：“李将军英俊威武，气宇不凡……怎么说呢，就是我最想嫁的那种人。”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觉得有几分恬不知耻的意味，不过却是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看姑娘你容貌是一等一的好，只怕这个想法要落空了。”一位大叔捋了捋山羊胡子，“听说李将军前段时间已经和一位高官的女儿订婚了，姓什么来着？”

卫云初双眼圆睁：“什么，订婚？”李浔看着年纪不大啊，怎么就订婚了呢。

“我儿子在李将军手下当兵，订婚一说根本没有的事，姑娘尽管大胆的追，我们看好你成为未来的将军夫人。”说话的是一位胖大叔，他话音刚落，周围的人跟着起哄。“说得对！”“姑娘长得这么漂亮，再打扮打扮，和李将军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这时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气势汹汹地径直走到卫云初跟前。刚才起哄的人立马噤声，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女子个子高挑，气质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子，虽然帷帽遮面看不清面容，卫云初却有一种在哪里见过的错觉。女子身边站着那位，卫云初倒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堂姐卫云熙。

戴帷帽的女子就是卫云蔷！

佟晚原本站在卫云初身后，她上前一步给二人施礼：“大小姐好！二小姐好！”

果然是她们两个，看来真是巧合，偷偷溜出来逛个街都能碰上，正在她犹豫要不要打个招呼时，卫云蔷清了清嗓子责怪道：“佟晚一个丫鬟都知道礼数，你见到我们姐妹二人连个招呼也不打。”

卫云初镇定自若，她想看看这位大小姐摆谱能摆到多大。

帷帽纱帘一角被掀起，显出主人半张阴鸷的脸：“有些人也不害臊，大言不惭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吹牛，说自己想嫁给李浔将军，就凭你？一个连爹妈都没有，寄人篱下的灾星？简直是丢我们卫家的脸！”

围观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姑娘，原来你和她们是姐妹啊？”

“这位姑娘说得对，礼数规矩很重要，只是姐妹之间好说好商量啊，何必这样动怒？”

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莫过于当众打脸了，此刻的卫云初低着头，两边脸像是被狠狠地扇了几巴掌，火辣辣地疼。要是换了别人，依她的脾气，即便不撕烂她的嘴，也要将她痛骂一顿。可卫云蔷毕竟是她堂姐，现在众目睽睽，事情闹大了可不好收场。

不用肢体动作还击，不代表言语上放过她。

卫云初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抬起头来，将刚才丢失的勇气重新找了回来，她直视卫云蔷的眼睛，嗤笑一声：“凭我？我今天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告诉你了，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将军夫人。”

此话一出，惹得卫云蔷更加恼怒：“看我不教训你……”她扬起的巴掌停在半空中，手有些哆嗦。

这个时候退缩只会让对方肆无忌惮。卫云初内心镇定，挑眉看着这位第三次见面就想动手打人的堂姐。自己不过是对她行礼慢了些，在大家面前吹了个牛而已，用得着这样恼羞成怒，弄到出手的地步吗？

说柿子专挑软的捏，还是说另有缘故？

正在二人僵持不下之时，卫云熙拉下姐姐扬起的手，劝道：“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弄成这样。”说完向卫云初摇头，示意她快走。

短短几天时间里，卫云熙前后两次帮自己说话，尤其是那天在厅堂不惜得罪其他人，提议让自己搬到前院去住，对此，卫云初心怀感激。

她就像寒冬里一缕温暖的阳光，是卫云初来到这个世界，除佟晚之外，第二个在她身上感受到善意的人。

卫云初向这位人美心善的堂姐行礼，至于站在旁边的另一位，她只想赠一句：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