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月是被饿醒的。
此时应是清晨,林间还有雾气没散。其他人都还在沉睡,连日来的经历让人提心吊胆,昨夜在这野外幕天席地,倒是睡得香甜。
姜时月轻轻起身,环视一圈,徐氏豆子豆花都在,却没看到老杨头,应该是去找吃的了。
这边靠近村子,恐怕一时也难找到什么能入口的东西。
她拿了弓箭,看一眼沉睡的三人,准备去看看还能不能打到斑鸠什么的。
不能走太远,碰碰运气吧,这里的鸟雀有限,而且它们也贼精,之前被打了几次,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再来这边活动了。
如果遇到个兔子就好了,实在不行田鼠也可……
雾气早已散尽,太阳照射着这片大地,给神秘的山林之间增添了一束束光影。
老杨头拿着两把草根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豆子在哭。
“你们小点声。”老杨头快步走到跟前,低声斥道。
他们现在这个落脚地靠近村子,并没有很安全,万一招来歹人可就麻烦了。
徐氏抱着豆子,摸着他小小后背上的皮包骨,怨道:“半大的孩子,饿得肚子直疼,还不能哭一哭了!”
“爹,你带回什么吃的了?”豆花也饿得有气无力。
老杨头把手里的草根给每人分了分,问道:“阿月呢?”
“不知道,醒来就没见人了。”豆花嘴里嚼着草根,这会一点也不嫌弃了。
老杨头看了一圈,心道应该也是去找吃的了。
他天刚亮时就在附近搜看了一圈,也只找到这点草根,想到以后都将是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心头一阵悲凉。
他就地坐下,也拿了个草根嚼着,心里从来没有这样迷茫过。
“早知道出来也是个死,还不如就在家里呢,好歹还能找邻里借点儿粮食。”徐氏眼睛红红的,看着吃草根的小儿子,又后悔起来。
现在连家都烧了个干净,想起昨夜那遥遥的火光,她就心痛如绞。
看老杨头没作声,徐氏越发怨怼,恨声道:“阿月那孩子,说来也不简单。”
老杨头忽然抬头,把她看的一顿,一时没敢再说。
几人等了一会儿,豆子闹着要去找大姐姐,豆花却负气要先走,徐氏也提议慢慢往前走,反正阿月知道安全屋的位置,而且在走的路上说不定还能寻摸到什么能下肚的东西。
草根哪儿能填饱肚子呢?而且才那么几根。
就在老杨头准备妥协的时候,姜时月回来了。
她走的小心翼翼,因为双手牵着前面的衣服,里面兜着一包东西,看起来沉甸甸的,旁边胳膊还夹着弓箭,模样很是滑稽。
“大姐姐!”
豆子高兴的扑了过去。
豆花脸色却不好看,嘴里嘟囔着:“对亲姐都没有这样过,也不知她是哪门子姐姐。”
姜时月对着迎面走来的老杨头笑道:“得找根绳子,把弓箭背在背上。”
被她轻快的情绪感染,老杨头也一扫方才的颓废,笑道:“回头我想个办法。”
“大姐姐,这是什么?”豆子刚到她腰的个头,学着姜时月,也是十分小心的扒着她的手臂,踮着脚往里看。
“哇!好多蛋!”
豆子兴奋的大叫,又突然想到不能太大声,连忙捂住嘴巴,两只眼睛透着不可置信的光芒。
“对,是鸟蛋!”姜时月笑着补充。
还是不同花色的,大大小小约莫有三十几个,都乖乖地被姜时月兜在衣服里。
姜时月对豆子说:“等下咱们吃烤鸟蛋。”
豆花这下也高兴起来,浑然忘记自己刚才还在对姜时月不满。
小时候大哥就给她掏过鸟蛋,后来她也学会了爬树,但是爹娘说女孩子爬太高不安全,渐渐地都快忘记自己还会爬树的事情了。
方才沉闷的气氛已经一扫而光,一家人都在围着姜时月看鸟蛋。老杨头看了一眼徐氏,后者才也放松了唇角,跟着微笑起来。
“阿月,咱们不能生火。”老杨头忽然说道。
姜时月闻言,一拍脑袋。她倒是忘了,山外面可能有张员外的人,这里离村子近,不管是谁,要是看到山里有烟,都有可能把人引过来。
想来想去,只能吃生的了。
说起来,现在抓到什么都只能吃生的,所幸是鸟蛋,还容易入口些。
众人已是饿极,方才的草根和这鸟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就算是在家里,轻易也吃不到鸟蛋,有也是留给小孩吃,哪里轮得到大人。
何况还是这么多,算起来每人都可以吃七八个了。
这对一年都难以吃到两回肉的他们而言,又何止是雪中送炭。
众人坐回石头上,老杨头这边给大家分好蛋,徐氏已经把碗拿出来。
担心孩子们没轻没重碰碎浪费,徐氏又分别给几人把蛋打到碗里。
姜时月没让徐氏帮忙,徐氏也就绕过她。看老杨头也自己打好了,才望了望两个孩子,自己也慢慢品尝了起来。
“阿月,你怎么才一会功夫就弄到这么多鸟蛋?”老杨头端起碗先喝一口,才疑惑的问。
就算知道阿月会爬树,这一早上去哪里寻到这么多鸟窝呢?
姜时月微微一笑,前世体能训练可没少在林子里穿行。之前都是和大家一起走,没有特意加快,这次她单独在里面穿行,即使身体不比从前,速度也还是比一般人要快很多。
而且她观察了地势,先是爬到高处,从上往下很容易看到树上的鸟窝。记下附近鸟窝的位置,然后下来带着目的方位去找,看准了挨个爬树,不一会儿就找到□□窝。
不过还是有遗憾,期间遇到一条蛇,还挺大的,可惜没捉到。
这个身体对她来说还是太差劲了,不知道何时能练到前世一半的本事。
这些她都不方便讲出来,只说是运气好,刚好遇到一个地方好几个鸟窝。
豆花闻言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擦了擦嘴,对旁边正小口小口喝着的豆子说道:“明天我也去掏鸟蛋!比她掏的还要多!”
豆子停下来,很是怀疑的望着豆花:“二姐你会爬树吗?”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当然会!你还没出生我就会了!”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顺利很多,正午的时候,几人终于到达了之前挖的“安全屋”。
徐氏母子三人被这种隐藏式的地窖惊呆了,特别是徐氏,她从安全屋的台阶一步步走上来,看着老杨头合上长着草的门,呈现在眼前的就只是一片平地,和附近的草地融为一体,如果不特别留意,谁能想到这下面竟有个藏人的地窖?
几人来来回回的下去又上来,特别是豆子,高兴地手舞足蹈,这简直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躲猫猫藏身点了。
新鲜劲过后,豆花就开口了:“爹,这能住人吗?”
地窖里空气流通差,其实不好住人。所以就算冬天难熬,也很少有人挖地窖去躲避寒冷。
因而地窖一般是作为储存粮食的地方,那是地主才用得起的。
他们家在佃农里算是比较好的了,因为之前大儿子杨正卿押镖赚了点钱,算是把农具都配的比较齐全,不然这次想挖地窖也没工具。
不过像他们这样有条件挖地窖的佃农,平时没事也不会去挖个地窖,一来土地不是自己的不能乱挖,就算在自己家院子里挖了,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往里面存。
所以这个所谓的房子就算足够隐蔽,但毕竟只是个地洞而已,他们这一家五口,要想长期住在里面是非常不现实的。
老杨头默了默,看向姜时月。
“这只是作为一个暂时躲避的地点,以后再慢慢找地方落脚。”姜时月开口。
“我们不会在里面住太久。”
姜时月环视众人,平静的话语仿佛一种承诺。
几天下来,其实这家人带给她的印象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温暖滤镜。
只能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除了豆子这个五岁小孩对她是不存任何心思的真心喜欢,其他人,她都存保留意见。
他们的苦难可能真的大半都是她带来的,不管是现在的姜时月,还是之前的阿华。
所以,她会管。
在他们脱离危险之前,在他们不能回到自主生活的良好状态之前,她不会离开他们。
但她也不是圣人,过得不舒服了不会委屈自己。
就算是临时藏身点,也要尽可能住的舒服。所以下午的任务除了找吃的,还多了一项搜集干草干树枝的任务。
姜时月想到不远处的小河,虽然因干旱水位变浅了,但有河就有鱼,而且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山间,肯定常年无人捕鱼。
她去一趟,必定收获满满。
然而,她顺着河流上上下下找了很久,除了一群群小鱼苗子,和偶尔在河水中掠过的稍大的小鱼,竟然一条大鱼也没见到。
亏她还想着试试前世拿手的竹子叉鱼呢。
只得回去拿了竹篓来捕鱼,小鱼也是肉,都这地步了,也不管什么生态不生态了。
然而一个下午过去,姜时月一条鱼也没捉到,还弄丢了家里一个竹篓!
“真的找不到了?”徐氏第八次问。
家里统共才两个竹篓,这就不见一个,徐氏心疼的要死。
“你这婆子,不见就不见了,赶明儿我再做一个就是了!”老杨头在一旁说她。
徐氏没再说话,也不给墙铺干草了,坐在一旁叹气。
姜时月眉头紧锁,篮子放在哪里她记得很清楚,里面她还放了石头沉底,周围也用石头固定了,肯定不会被冲走。
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有人拿走了篮子!
这林子附近,肯定还有其他人。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姜时月心中不禁窜上来一阵阵凉意。
那人在暗他们在明,那这个安全屋到底还安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