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真得病了,总得先稳住外敌,才好一门心思治病。
老杨头心电急转,也明白了姜时月的用意,一拍脑门,他真是急坏了,差点忘了这病就是因门口坡上那歹人而起了。
心里一边把那天杀的张员外骂了个祖宗十八代,一边火急火燎“给邻居报信”去了。
这边姜时月煮好粟米粥,自己和豆子一人吃了点,肚子里总算有了口热乎粮食。又去把柴房上了锁,才放心的放豆子一人在外面玩耍。
自己则和徐氏一样全身做好防护,端着两碗粟米粥进了房。
听豆子说房内二人今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豆花是病的不想吃,徐氏是急的吃不下。
不管怎么样,先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先头徐氏六神无主,这会儿姜时月和老杨头回家了,徐氏一颗心才算是稍微松懈,闻到姜时月手中粮食的香气,顿觉肚中空空,接过碗三两下就吃了个干净。
末了却低头喃喃:“粮食也快光了,豆花这病也请不到大夫,我们这可该怎么办哟。”
姜时月没搭话,生病的人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对抗病毒。豆花平时任性,生病了更是难伺候。
但她迷迷糊糊,已经没有力气推拒到嘴边的黍米粥了,姜时月带了点巧劲,强迫豆花将粥咽了下去。
徐氏也没指望姜时月真有什么办法,她早就听说过这次瘟疫的厉害,十个有八个是死了的。
今天一天她想了很久,豆花得了瘟疫,家里粮食快没了,外面还有歹人想要他们的命。
她已然绝望。
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收留姜时月。
“娘,总有办法的,豆花这是发热了,只要退烧应该就会好。”姜时月发现除了发热,豆花也没见其他症状,回过头安慰徐氏。
“你说得轻巧,豆花全身发烫,这可是高热呀。”徐氏的声音猛然拔高,语气里含了怨怼。
寻常时候要是不小心着了风寒发起高热,连郎中也不一定治得好,何况这是十个能死八个的瘟疫。
大儿子的失踪曾让她悲痛欲绝,现在连豆花也要离开她了吗?
“阿月,你快出来。”老杨头在门外叫她,声音颇有些急切。
一碗粥也见底了,姜时月给豆花擦擦嘴,不再和徐氏多说什么,抿唇出去了。
门外,老杨头抱着一把枯草,急急说道:“阿月,他们说这个能有点用,咱们试试!”
姜时月定睛一看,这不就是艾叶嘛。
“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1]”,前世在现代的时候,艾灸作为古代流传而来的治病方法,就颇为流行。
“旁边二柱他娘给的,她家有个亲戚在城里做丫鬟,看大户人家都把这个烧了驱邪。”老杨头见她看得专注,心里的期望更大了。
姜时月接话:“咱们不烧,爹你把叶子都摘下来。”
不管怎样,试试再说,前世小时候就做过艾灸,当时主要就是灸的身柱穴,特训营里每个人都要灸,说是可以强身健体,增强抵抗力。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那个给她艾灸的医官还说可以退烧,不过看情况而定,如若对症,见效很快。
现在对不对症的她不知道,反正手头就这么个东西,那个身柱穴的具体位置她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脊柱上方某处。
能不能行的,看灸的情况吧,如果豆花反应不对劲就立刻停止。
主意打定,她立刻教老杨头把摘下来的叶子搓成艾绒。
“爹,这是几年的?”姜时月一边搓一边问道。
老杨头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对对,刚才二柱他娘说了,这个是三年的,说得金贵的跟个什么样,我倒是没想到这玩意大户人家那么看重。”
而且这还是二柱家的看在他们如实告知病情,让他们防范,心下感动才给的,说是家里也不多,一般人还不给呢。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时间紧急,他也忙着跟姜时月搓艾绒,心下只默默的希望阿月这个方法是她以前家里的救急良方,好将他的豆花救活过来。
两人不一会儿就搓了两小团艾绒,姜时月自认为没有足够的把握,不敢直接灸。家里饭都吃不起了,纸肯定也是没有的,肯定不好做艾柱了。
她在原身的记忆中搜寻,灵机一动跑到屋后,果然见到荒芜的菜园里零星有几棵姜叶,她刨出一块姜,洗净切块。
“她爹,豆花叫不醒了,你快来看看啊!”房里传来徐氏撕心裂肺的叫喊。
老杨头丢下艾绒就往房里冲,豆子见此情景也心有所感,哇哇大哭。一时间人仰马翻,只有姜时月冷静的拿着准备好的姜片和艾绒,找到火折子,也跟着进了屋。
只见老两口围着人事不省的豆花,哭天抢地,一副人死不能复生的样子。
“让我看看吧。”
其实姜时月没多大把握,豆花方才还能勉强吃下去粥,现在就昏迷不醒,可见这病来势汹汹。
两老早已被悲伤包围,哪里听得进姜时月的话。
姜时月走上前去,拍拍徐氏的肩,不料徐氏忽的站起来,冲姜时月怒道:“都是你,害苦我儿,带回那劳什子包袱!”
“我……”姜时月一时无可辩驳,徐氏说的是事实。
“我那天真不该带你回家,自从你来了我们家,我儿正卿没了,现在豆花也要因你而死……”
这话压在她心里,就像个魔鬼时时要冲出来,往日里姜时月勤劳懂事,徐氏还能自我安慰,现在她却是什么也不顾,似乎拿出了为母则刚的气势。
是了,杨正卿去做镖师,最初的起因便是觉得家里有个童养媳,心中十分别扭,当年也就十多岁的年纪,少年心性,想着眼不见心不烦,便出门谋生,没成想第二年便出事了。
姜时月内心波动不大。毕竟活了两辈子,尤其前世早已练就了刀枪不入的冷血性格。
只不过是得到了一两日的温暖而已。
现在她重新将自己摆在局外人的位置,什么都不想,只做自己该做的。
她面无表情的拉开徐氏,在老杨头复杂的眼神中旁若无人的查看豆花的情况。
“豆花还没死,你们先别哭,来个人搭把手。”姜时月淡声说道。
老杨头闻言立刻照做,两人合力将豆花扶着坐起来。
“我现在要给豆花施灸,爹你先回避一下,娘你来帮忙。”姜时月手里忙着,也不看两人神色,语气依然淡淡的。
“这个方法是我以前的记忆,曾有几次就是这样治好了类似这样发热的病症。”
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不管如何先给他们一点希望,她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老杨头给徐氏使了个眼色,徐氏抹抹眼睛,木然地去扶豆花。
姜时月不看旁人脸色,心无旁骛的做手头的准备工作。
“你娘她心里难受,说话没个轻重,别往心里去。”临出门时,老杨头留下这句话。
姜时月点点头。
老杨头出去后,两人除去豆花上衣,小心地将其趴放在床上。
姜时月凭着记忆,在豆花背部找好大概位置后,在徐氏又惊又疑的眼神中,全神贯注的开始给豆花背部上方进行“隔姜灸”。
天快黑的时候,豆花悠悠转醒。
“退烧了就好,退烧了就好。”老两口围着豆花喜极而泣。
姜时月也出了一身汗。
前世杀人居多,每次杀死别人,自己仿佛也死了一回。这次救人,心中一根弦也绷得紧紧的。
别人对自己一分好,她就想要十倍奉还。
这该死的缺爱综合症!
默默的走出门去,将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她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姐姐,你不高兴吗?”豆子仰着头,两只大眼睛圆溜溜的望着她。
突如其来的,姜时月就被这个瘦小、却有着关切眼神的一小只击中心房。她仰头平复了一下,蹲下来牵起豆子的小手:“姐姐没有不高兴,你姐姐醒了,快去看看她吧。”
“二姐姐有爹娘看着呢,我就看着你吧。”
“你真是个好豆子。”姜时月一把抱过豆子,笑出了眼泪。
将近半夜的时候,一家人终于吃上了晚饭。
除了黍米野菜饼和姜时月下午回来的路上打的两只斑鸠,家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做,一只斑鸠切碎加点盐巴炖了个清汤,另一只徐氏依然存着。
这顿过后,家里所有的粮食就吃完了,这只斑鸠是徐氏仅存的希望。
但它却是姜时月猎来的,他们家遭遇的大半的源头却也是因为她。
徐氏的心绪颇为复杂。
一碗满满的肉汤递到姜时月面前。
正在啃着黍米饼的姜时月一愣,望向端着碗的徐氏,再看碗里,除了汤,还有肉。
这是把所有的肉都给她了吗?
“娘给你的,你就吃吧。”老杨头在一旁适时出声。
姜时月默默接过,低声道:“豆花身体虚,可以多喝点这个汤。”
“豆花有。”徐氏说。
姜时月拿着筷子在碗里拨了拨,夹了几块肉到一旁豆子的碗里,轻声道:“豆子多吃点,长胖点。”
“谢谢大姐姐!”
徐氏欲言又止,一旁的老杨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徐氏默默的低下头,手里的黍米饼也不香了。
阿月是个好的,但架不住她命硬啊,自己命硬,身边的人就要遭殃。
两夜没睡个囫囵觉,又刚经历这一场,全身一松懈,姜时月吃着饭就觉得困意袭来,老杨头放下碗筷就在椅子上眯上了。
之前是两姐妹和豆子一间房,现在这情况,虽然豆花已经好转,但为了杜绝传染的风险,姜时月便带着豆子和徐氏一起睡,老杨头则是在厨房对付一晚。
一夜无梦,第二天日上三竿,姜时月迷蒙间被哭声吵醒。
“大姐姐,我好害怕。”豆子站在床边,“外面有个人好凶。”
姜时月立即警戒起来,支起身子,三两步走到窗边,借着窗棚虚掩的缝隙查看外面情况。
果然,院门外不远处有个大汉在来回徘徊着。
姜时月冷笑,看来有的人等不及了。
【1】“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出自《孟子·离娄上》:“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意思是七年的病要用三年的陈艾草来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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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