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镜闻言只是一笑:“三公子就不怕是陷阱?”
萧玥打量着眼前人,看上去比他还要小些,烛光昏暗也掩不住那面如白玉的肤色,一双丹凤眼里蕴着淡淡笑意,像极好的工匠雕出来的玉娃娃。他眯眯了眼,也笑了:“不怕,是陷阱也不怕。”
宁镜身上盖着锦被,问道:“萧三公子白天的桃花处理得怎么样了?”
萧玥歪着头笑:“这种事情太多了,爷是个怜香惜玉的,倒不用小公子关心。只是今日这院也进了,榻也上了,还不知道小公子的姓甚名谁。”
宁镜答道:“宁镜,安宁的宁,镜子的镜。”
“好名字。”萧玥夸道,只是夸得也过于敷衍了些。
他自进来起便在打量着宁镜,他身子有些纤薄,在他们习武之人眼里甚至算是纤弱,没有一丝内力,不懂一点武功,漂亮的得像一个瓷娃娃。
最奇怪的是他命人查他的身份,查来查去竟是什么也没查到,连个名字都没人知道,仿佛在这永安里是个透明人。一时让他摸不准他到底想干什么。
宁镜知道他从进来起便在打量他:“三公子查过我了。”
萧玥也本也不欲隐瞒:“嗯”
宁镜微一挑眉:“查到什么了?”
萧玥摇摇头:“宁公子身份神秘,倒还真是难住爷了。”
宁静却是坦然:“有人不想让我被人瞧见,自然就不会有人瞧见了。”
萧玥闻言笑了,语气里带上几分玩味:“哦?这么宝贝?”
“自然。”宁静微微的身体朝前倾了倾,纱帘的一道缝隙里一道明亮的烛光正照在他的眼睛上,衬得那双丹凤眼光彩流转,带着几分引诱的味道来:“不然怎么会知道连萧三公子都不知道的事呢?”
萧玥虽跟他东拉西扯地闲聊,本就是想探探他的底,看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却没想到宁静主动将话题拉了回来,显得分外自信。他眯了眯眼,面上笑着,心里却是多了几分警惕。
漠北冬日里严寒难耐,父亲常年征战,确实落下一些旧疾,每年到了冬日里便会发作,但却一直并无大碍,天气和暖便好了,但今年不一样,这都三月了,父亲的身体便还是一直不见好转,宫中谴了太医来瞧,只说是旧疾复发,需要静养,而他们从漠北带来的军医也是如此说词,只说老国公毕竟年纪上来了,身体不如少年力壮也是正常,但这养了半年了,却没见成效,让他也不经起了疑心。只是他私下里查了快一个月了,饮食药膳,衣衫车马,连园子里的花树都要叫他刨出来了,竟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直到今天听到他的话。
宁镜知道自己手里有多少筹码,面对重要的人自然要拿重要的出,他今日来了,就说明他赌对了:“我需要见到国公爷身体的具体情况如何。”
“哦?”萧玥面上仍是一片的散漫,目光却是一刻不落地盯在宁镜身上:“在此之前,我有两个问题,想先请教一下宁公子。”
宁镜迎着他的目光,示意他问。
萧玥说道:“第一,太医都只道我父亲是因年老体弱,旧疾所致,公子是如何断定就是中毒?”
宁镜回道:“公子不正是因为有此怀疑,今夜才在此处吗?”
萧玥一笑,继续说道:“第二,所图为何?”
宁静也没有和他绕弯子:“我要公子替我救人。”
“何人?”
“至亲之妹,至亲之友。”
“为何人所囚?”
“西二街春燕坊酩酊楼之主,秦杜鹃。”
说到这里,萧玥停了下来,秦杜鹃之名在这永安何人不知?沦落到她手里的女子能是什么下场?不用说便也明白。
宁镜掀开锦被,萧玥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下,背脊便靠到了榻边上。
却见宁镜虽身着寝衣,却是整理衣衫,跪在榻上,对他行了跪拜大礼:“请三公子救我兄妹出囹圄。”
宁镜这一拜出自真心,诚意十足,没有半分敷衍欺瞒之意。
萧玥虽出身国公府,明面上众人对他恭恭敬敬,礼数周全,但到底年纪尚小,这样的大礼只有年节时,他给家里的父亲母亲拜过,这还是第一次受如此大礼。
一时间也有几分少年心气上头,胸膛里被激起了几分豪气来。
萧玥清咳了一声,说道:“宁公子不必如此大礼。”
宁镜起身抬头,眼神清亮满是期待,看着他似在等他的答案。
萧玥略想了想,说道:“救人不难,只是我与宁公子初相见,为什么要相信宁公子呢?”
听到他的话,宁镜便知事情成了,心中紧张散去,唇边弯起笑来,显得无比纯良:“三公子若救了我们,到时我们身家姓命都捏在三公子手中,我没有理由欺瞒公子。”
萧玥看着这张白玉般的面孔,那弯弯的笑意让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忽然他也一笑:“那宁公子初见我,又怎地就这么相信我呢?”
宁镜神色暗淡了一瞬,但却立刻又无畏地一笑:“山前无路,水出无门,求生而已,哪里还由得我相信不相信呢?”
这句话倒是今日萧玥听到的最实诚的一句话。
送走萧玥时已是丑时,一张小脸上纯良的笑容在萧玥消失后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冷清地和刚才如同两人。宁镜躺在榻上,思绪翻飞,将一切事情重新梳理了一遍之后,才稍稍敢松了一口气。
这一日大起大落,凭着那一腔无处发泄的恨意撑到现在,这一下子精神微微松懈,便感觉疲倦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那边萧玥才了屋子,一个黑影便悄然无声地来到他的身边。
两人翻出了院子,院外另一个在暗处的黑影便也随之跟了过来,三人并肩而行快速远离了院子。
万耐俱寂,长街空无一人,三人这才脚步慢下,晃晃悠悠地交谈起来。
“怎么样,爷,问出什么了吗?”一个黑影出声,也是个少年声音。
还未等萧玥开口,另一人便嘿嘿地笑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夜里那笑声莫名有几分诡异。
开口的那少年见他笑,拿手中剑柄捅了一下他的腰:“笑屁,快说。”
腰眼子被人这个一捅,麻痒之意顿来,他躲开了第二下,说道:“爷才进屋就被人拖榻上去了,后面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拖榻上去了?
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拿剑少年一听,瞪大了眼:“爷最近桃花运这么旺吗?这也太直接了吧!”
萧玥回头蹬了他一眼,少年被瞪,悻悻地缩了缩头,咕哝道:“这种好事,下次让我上啊。”
几人从小一起长大,没大没小惯了,萧玥对拿剑那少年说道:“白银,你再去查查,我总觉得这人没这么简单。”
白银见他向来散漫的神色收了,也没再玩笑,点头应下。
萧玥又对另一少年说道:“黄金,你带几个人,去查查秦杜鹃。”
白银一下子又惊了:“秦杜鹃?酩酊楼的那个秦娘子?”
黄金还没说话,白银又咋呼起来:“不行不行,那可是六坊十二院里姑娘最好看的酩酊楼啊,这等好事怎么总是便宜黄金,我去,让我去!”
萧玥给了他一掌:“消停点,他又不是去看姑娘的。”
宁镜告诉他的事情并不多,一个宁如梦,一个方舟。
一味药,名为倾世之花。
“倾世之花?”黄金琢磨了半天,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么个药名:“要不去问问钱府医吧,他应该知道。”
萧玥想起宁镜的警告,心思略一沉说道:“此事除了我们仨,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先查清楚再说。”
涉及国公爷,两人虽面上玩笑,心里却也都是极认真的。
第二天一早,方舟进来时,宁静已经起了,他面色如常,如同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让方舟拿了一样家人都认得的信物给他,便再没有多言。
萧三公子也信守诺言,第二天晚上子时再次翻墙而入,屋内依旧是一盏烛火,纱帐轻垂,榻上静静坐着一个月白的人影。
这一次萧玥熟门熟路了,直接撩开纱帐坐到了榻上,一见到他,宁镜白玉般的脸上便露出一抹笑来,没说话,只伸手从枕下将方舟给他的信物交到他手上。
一方绣着芍药的帕子。
“下次只是取个东西,用不着三公子亲自来,叫个人来就好。”宁静说。
萧玥一身夜行衣,手里拿着帕子翻看了两下,发现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便塞怀里了。
方舟好查得很,不过半天功夫便查得清楚,只是这宁家兄妹却是有意思,按他所说,他们来永安四年了,可是这四年里竟然像是消失了一样。哪怕只是普通人衣食住行,都多少会有踪迹,更何况像宁镜这样的人,但凡是出现过,一定会给人留下印象。
可是他们却是到处查不到一丁点痕迹。
除非,真的有人将他滴水不漏地藏在这里,还藏了四年?
萧玥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宁镜,据黄金带来的消息来看,秦杜鹃并没有对宁如梦怎么样,只是将她关在一座小院里看守着,甚至那院子里的陈设还远远不如宁镜这院子强,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都点有怪异。
一个老鸨,花这么大的价钱,养着一个如此漂亮的少年,还一养就是四年?
宁镜知道萧玥多少查出点什么来了,只是有些惊讶他居然没问他,主动说道:“三公子找到阿梦了?”
萧玥“嗯”了一声,脑子里还在想着宁镜的身份。
宁镜见他心不在焉地样子,心里多少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若他真是十六岁的宁镜,可能心里还会因为羞愧而不敢提及这层身份,但如今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看着眼前俊朗的少年,突然就笑眯眯地说道:“三公子不必猜了,就是如你想的那样,我就是秦娘子养的脔童。”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