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你千万别告诉我爹,”苏桃环住翠竹的手臂:“我向你保证,只此一回,再也不敢偷偷出去了。”
翠竹年长于她,她唤一声姐姐也并未觉得不妥。
翠竹却被她这声“好姐姐”唤的有些心软,转眸,瞧她这副荒唐模样,翠竹还是故意板起脸:“不想我告诉将军,就要看姑娘接下来的表现了。”
“好说好说。”
说话间,两人踏入内室,衣不蔽体的女人听见动静,挣扎着从床榻爬起,复跪在地上:“翠澜多谢姑娘。”
“不必拘礼,”
苏桃松开挽小臂的手,与翠竹说道:“这丫头身上有伤,你扶她去床上歇息,我去墨宰相房里给她取药。”
转身要走,翠竹又拽住她的手:“姑娘,好歹也要洗把脸再去。”
想到墨辰那厮,多少有点洁癖在身上,苏桃也没再反驳,由着翠竹为她净了面,漱了口……
相府卧房。
一盏孤灯昏昏暗暗,甚至照不亮四周的边角,苏桃蹑手蹑脚的推门,直奔着墨辰寻常放药的矮几去了……
然,她搜寻半晌,却一无所获,心里暗道奇怪,拢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墨宰相能将药放在哪?
抬眸,苏桃透过帐幔,隐约瞧见男子双眸紧闭,床榻里赫然放着药箱。
他有病吧?睡个觉还搂药箱?
心中腹诽不已,苏桃还是小心翼翼的爬上-床,墨辰生就高挑,她足够谨慎,却还是压到了墨辰的脚。
仿若温玉的额头惊出冷汗,苏桃呼吸放轻,偷偷瞥了一眼墨辰。
“呦呵,睡的还挺香。”
她心下稍安,抬手去够不远处的药箱,与此同时,墨辰翻了身,精瘦有力的胳膊好巧不巧压在苏桃的后背上。
苏桃毫无防备,整张脸被压的埋进厚厚的衾褥,她挣扎着似乎用尽吃奶力气,才勉强别过脸,得以喘-息。
气儿没等喘平,她又感到小腿处一沉,墨辰将腿搭在她的小腿上,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一分。
她又急又恼,却发作不得。
良久,墨辰似乎良心发现般,羽睫忽闪,悠悠醒转。
禁锢苏桃的手脚同时松开,他眉头紧蹙:“大半夜的不睡觉,往男人床上钻?苏将军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谁稀罕上-你的床?你都快把人给压死了,”苏桃顺了顺胸口,气嘟嘟的抱起药箱子,往床下挪,且嘴里碎碎念着:“怪不得娶不到妻,睡觉这般不老实,哪家的好女儿能受得了你?”
“你嘀嘀咕咕的说本相什么?”
修长的手掌将苏桃一把捞回,她脚下悬了一个空,仍死死抱着药箱子:“没说什么,就是借你的药用一用?”
苏桃逃也似的跑出门,永诚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神色不明。
就在苏桃将要错过他的身形时,反被永诚握住了肩膀。
永诚语气冷硬,似在质问:“姑娘为何在里面呆这么久?”
“我的事,你少管?”
永诚并没打算放她走,而是拦着她,仿照起翠竹:“姑娘,我什么都听见了,明日我就告诉苏老将军。”
他学又学不像,翠竹语气温软,他却在明晃晃的威胁人。
“爱上哪告上哪告去,我还怕你告状不成?”苏桃瞪了他一眼,大力扳开他的手,径自往西厢房去了。
翠竹早在院门等候多时,见苏桃过来,翠竹急急往前迎了几步,低声道:“丫头住进姑娘房里,不合规矩,奴婢已私自做主,将人挪到我的房间。”
“她身上有伤,不宜挪动,谁许你擅做主张的?”
才被永诚威胁着告状,翠竹又擅自做她的主,苏桃不禁恼了:“倒显得我惯坏了你们,惯得你们一个个质问主子,还敢替主子拿起主意来了?”
苏桃自归家以来,从未对下人发过火,骤然气恼,翠竹先是一愣,随即弯下膝盖:“奴婢知错。”
未等她膝盖沾到地面,苏桃就托住她胸前的手:“这个档口跪什么跪,还不快带我去你的房间。”
“是,姑娘,”
翠竹居住的偏房并不远,没走几步就到了,她推开门,引着苏桃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足以容下四个人休息的通铺床。
翠澜裹着被,身子仍在抖着,听见推门声,她豁然抬眸。
待看清来人,她眼里隐匿的惧怕一扫而空:“苏姑娘。”
苏桃微微点头:“我讨了药回来帮你涂,”她放下药箱,在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能用得着的药……
翠竹不识得字,由着苏桃翻了半天,才微服一礼,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取些细布备用?”
“顺便再取根针过来。”
翠澜手臂烫的燎泡,小的无需挑破,大的需得用针挑破,再上烫伤膏。
翠竹应了声是,躬身而退。
翠澜偷偷瞧了一眼苏桃,她轻咬着苍白的唇瓣,声音细弱,几不可闻:“奴婢身上残破不堪,恐污了姑娘的眼,奴婢…奴婢自己上药便是……”
“我救了你,你就是将军府的人了,我不图你有所回报,只图你莫要轻看了自己。”苏桃解开她身上柔软的披风,于指腹间温了活血化瘀的药膏,缓缓涂在她的伤口上,原是细微平常的动作,翠澜却条件反射般的瑟缩了一下。
“别动,”
苏桃不忍直视她身上的伤,涂药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的,但还是软声安慰道:“翠澜,你身上的伤能养好。”
只一句话,翠澜就崩溃的大哭了起来,她哭着摇头:“苏姑娘,回不去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彼时,苏桃被保-护的太好,并不晓得女子失节,哪怕非女子之过,她的一生也别无指望了……
苏桃沉默半晌,不会安慰人的她,有些笨拙的安慰着眼前人。
“翠澜,你进了将军府,就没有人再敢欺负你了,嗯,我师父曾教导过我,人不能总活在过去,要往钱看。”
很快,翠竹拿着东西进门。
苏桃接过针,放在烛火上烤了烤,将燎泡里淤着的水尽数放出,而后涂抹伤膏,缠绕细布,一气呵成。
这是苏桃肉眼所能看见的伤,那她看不见的地方呢?
苏桃略一思忖,作状要挽翠澜的亵裤,她记得翠澜的腿一直发抖,想必也有伤,只不确定是烫伤还是瘀痕。
手才碰到亵裤的边,翠澜却宛如猫儿般一惊,她双腿蜷缩,环抱住膝盖,道:“苏姑娘,奴婢腿上无伤。”
“同为女子,没有伤就给我看看,”苏桃抓住她的脚踝,小心翼翼的往上褪了几分,那双小腿的确洁白纤细,并无外伤,苏桃仍不放心,拨开她环膝盖的手,再次往上褪了褪……
“苏姑娘,奴婢腿上真没伤,”翠澜声音发着哽,人又往后挪了一寸。
“没伤更好,我总算能放心了,”苏桃不甚理解翠澜腿上无伤,为何会不住发抖,且适才,她将手伸过去时,翠澜全身都在抗拒,这又是何道理?
心里泛嘀咕,但瞧翠澜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的模样,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罢了,你好生歇息…”
安顿好翠澜,苏桃将翠竹唤了出去……她于长廊下叮嘱翠竹:“翠澜心情不好,需要时间缓和,你莫要在她面前提及从前的事,好生看顾她。”
“奴婢记下了,”
翠竹点了点头,而后道:“奴婢多一句嘴,这丫头是从哪带回来了?”
她瞧见翠澜身上触目惊心的伤,也明白姑娘说出门办正事,并不是诓她的话,那丫头看着可怜,却是个来路不明的,她唯恐有心人会利用姑娘。
“这不用你操心,我带她回来,自会有人着急。”
她直接带走翠澜,验尸官断不肯善罢甘休,且关乎太师府,验尸官担心事情败露,自会与太师府先做定夺……狗急跳墙,还怕他会露不出马脚吗?
三日后。
季太师假借与墨宰相攀谈为名,私下底见了苏桃,说是太师夫人一直惦记她,想邀她过府一叙……
她心下了然,浅浅笑道:“夫人相邀,苏桃喜不自胜,劳烦季太师转告一声,苏桃明日便会登门拜访。”
那日,苏桃起的很早,脑袋里过了无数遍太师夫人可能问及的话。
猜想着,无论太师夫人怎么绕,其目地也无非是让她交出翠澜……
苏桃做好了周旋到底的准备,待她赶到太师府,最先见到的却并非太师夫人,而是数日未见的太子殿下。
太子不在府上陪着太子妃,突然跑到太师府做什么?
心有疑云,苏桃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太子殿下万安。”
太子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片刻,复又挪开:“多日未见,你看起来清瘦不少,个子也愈发高挑了。”
说她瘦了高了,这算夸奖吧!
别人夸她,出于礼貌她也该表达感谢,何况这人是太子殿下。
苏桃樱唇微启,未及发出声音,太子又再次说道:“算起来,你在相府叨扰日久,既然身子已然大好,你也该早日回到自己府上才是正经。”
到了嘴边的感谢话生咽了回去,墨辰都不嫌她叨扰,哪里就显着太子了?且事出有因,又不是她赖着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