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进九 第13章 魏了的法则

他无所谓，人各有志

你不后退，天笑你痴

我又是谁，能做何事

stay angry，stay fullish

“我两年没回家了。我现在这样子，不能回去见你三叔三婶儿。以后都不能。”

“好在我可以拼命给钱，算是买我自己的孝顺了。”

魏生的脸没有疼，反而很满足，窝在沙发里，满满的安全感。零碎的短发在沙发背上摩擦生电，胡乱支棱着。

魏了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无论是做哥还是做人，都很无力。

“短发很适合你，让你看起来有生气。”

这不是客套话，魏了的美学造诣是公认的高，被他夸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魏生果然很得意地笑笑：

“我在直播的时候可不敢有生气。”

魏了每次都会被妹妹这种破梗逗笑。

“反正开播时就戴假发，什么样的都有。有时候开个特效甚至假发都不用戴。我终于实现了发型自由！”

妹妹抬手拨拢头发，更乱了，像个小男孩，特别欠揍的那种。魏了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和妹妹的身份调转了。

“stay angry，stay fullish。哥，你的名言，我起码做到了前一半。”

“你现在够瘦了，也可以做到后一半。带你去吃牛排吧？”

魏生苦笑：“哥，我后一半早就做到了。不光是我自己的胃口，所有的人的胃口我都满足了。我现在觉得自己特伟大，也没什么好去追求的。”

接着魏生又嘀咕着“差不多了。会有人记得。”之类的短句。

魏了没听清她的意思，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又提出带她去医院。

魏生起身说要开播了，今天任务还挺重，一些直播专业话术。总之是送客的意思。

魏了特别不想走。

这是间被杂物堆满，并且只有一面墙有窗的屋子，是魏了通常不会跨进门的屋子。但此刻他很不想离开。除非魏生跟他一起走。

魏生站在门口，像姐姐一样嘱咐魏了：

“找个爱人陪着你，我也放心一点。”

魏了笑了：“你又知道什么样的适合我。”

“你愿意让他在你家长住的就是了呗。”

随后屋门慢慢被关上，魏了看着魏生的脸，慢慢模糊，直至消失。

两个月后，三叔打电话来说魏生自杀了。

留给了家人足够余生的钱，加上赔偿、保险等数额巨大，家里也没再追究什么。遂了魏生的遗愿，远程处理后事。

魏生的室友收拾了一些小东西拿给魏了，算是对他这个哥哥的重视。

一张世界影史第一部3D电影票根。3号厅14排09座。之前是魏了一直以来的“专座”，让妹妹体验了一回。妹妹表示确实是好座儿。

一个发亮的爱莎发箍。在CBD广场上买的，因为别家的小女孩儿都戴，我妹妹也要有。

一套折旧的塔罗牌。天桥上的姐姐给魏生算命，说她会成大明星，送这套牌给她，并让她在新牌上签名做酬劳。

一张魏生最爱的乐队巡演签名海报。魏了让凯西找黄牛买高价票，结果入场时门口15块钱买一送一。

一本《瞧，这个人》。魏生一边看一边说这是魏了写的，或者是尼采给魏了写的。

在这些东西下面，是一张省医院的心理精神门诊诊断单。

在那扇门关上之后，魏了已经给自己做足了心里预设。他明白，妹妹的问题不只是心理上的，更是生理上的。

他终于知道那天妹妹嘀咕的是什么了。

“我的身体差不多要垮了。这些钱家里差不多够花了。我差不多要死了。家里人会记得我。村里人会记得我。哥，你要记得我。”

一时间，悲凉，伟大，闪耀，陨落，青春，哀叹，心痛，呼唤，渺小，普通人类能感知到的情绪，瞬涌而来，在魏了的脑内翻滚搅拌。

他直想去吐！对着马桶把所有的五脏六腑，七情八绪，真情实感，都吐他个一干二净！

这就是活着的痛苦。

只要你活着，就会有痛苦。

但死去的人，却只希望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魏了没有哭，也没有吐。他想的最多的，竟然是那家牛排，那家妹妹只吃了一口的牛排。

“也不知道妹妹后面有没有再去吃。真还挺好吃的。”

牛排，市场上随便买来的。不需要改刀，保持屠夫最原始的匠心；

先用冷水洗净，注意，要用净水器流出的活水冲洗，这样包装和运输过程中沾染的外物才不会存留；

30秒之后，放到案板上，用戴着食用级卫生手套的双手，用足7分力道，8分技巧，按摩。只能运用指肚，指甲和手背都不被允许碰触；

98下太少，100下太多，按摩到99下，必须停止，快速且均匀撒上秘制（谁都不知道）香料，不需要讲究姿势；

即刻装入保鲜袋，放进冰箱保鲜层。要留足空气进去，让肉能够进行自然呼吸，这样才能吸收香料的香气；

订单来了，取出牛排，冷锅，刷油。不用在意腌制时长，重要的是，它被腌了；

黄油太腻，橄榄油正好，一层即可。铺上洋葱，蘑菇，出水之后，放入肉；

冷静点，听肉尖叫；

滋啦，滋啦，滋滋啦啦。这是油与肉的交响，或是水与油的交锋；

滋滋啦啦，滋滋啦啦，滋滋滋，啦啦啦，肉质逐渐硬朗。翻面继续；

火候，对，火候是最重要的，好在有专用的牛排煎锅，一按即可；

刚刚顾客点的几分熟来着？

10分，哼！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来吃牛排的“乡巴佬”！干脆去吃火锅好啦？

没有10分的烹饪键，只能靠我这个10分的厨师长了；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啦~~~~~~~~

最好味的牛排，往往用最不讲究的摆盘。直接出锅，上菜；

反正只是个吃10分熟的……

怎么样，顾客给了10分吗？什么？只吃一口？

这怪不得我咯，大佬！

窗户上，卫娲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浴室。魏了回头看着她，心底满是感激。

一切的命中注定，都是巧合。凡是你无法解释的命运，只能用巧合去蒙蔽自己。但卫娲和魏生就是这样的命运，在魏了不再相信世界和自己的时刻来到他身边。

看上去是魏了拯救了她们，其实，魏了才是被救赎的那个。

他一直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单枪匹马就能够摆平工作和生活。但那只是他懒得与别人商量；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幽默风趣，可以给自己足够多的快乐。但如果有人能听懂他的笑话，他会更快乐；

孤独是强者的颜色，寂寞才是弱者的保护色，我魏了，谁都不需要！

卫娲坐在魏了身前的地上：

“你会剪头发吗？帮我把头发剪短吧。越短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