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梅说着眼眶红润,她横竖几鞭落下便收手望向付青姚。
曾几何时她也感到不解,不知这动乱的时代纪驭渊要收他为卫——食得百家饭总比尸骨无存的好。
“下次不会了,既然错那便改。”
见此她收了鞭从妆柜中拿出一小罐递至付青姚手中,看着这罐药膏她记得是练琴时一位琴师所赠,貌似对刮伤略有奇效。
“……”
付青姚默然地收下药罐,拿起一旁的酒壶倒出一杯洒在脖颈周围,见妆柜上半片抿纸湿润,他便取来抹在脸颊两侧装成一副醉汉模样开门离去。
酉时,祁府南院的厢房被人从外推开,安楚提针抬眸见来人是三房妾不经打趣道:“你怎又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外头是没人了吗?”
“先别管针线活了,你听我说外头出事了。”
温梧关上房门踱步到她身旁,见其手头针线未停便伸手取过绣面与银针放在一侧。
“见你慌慌张张的,是又听到什么稀奇的事了吗?”
她笑着示意这位三房入坐随后取回绣面跳针,自她嫁于祁商为妻便时刻温婉待人。
未出阁前安楚便是名门闺秀,待论嫁时满城公子险些踏破门栏求妻,岂料年少阿母便已与祁家定下娃娃亲。
想着这些年祁商待她不薄是没错,可却苦命了长女日夜操练一面难求。
“姐姐你可知你的女儿如今在哪?”
“她不就在她府院上,难不成她还能飞了不成?”
祁爻出战蔺州时她曾向天祖保佑其凯旋而归,如今又得圣恩保不定在哪里快活了,不过她也知世道格局变动——思来想去安楚始终不敢朝坏方面想,断定好事多磨。
温梧入府时日短不知尊卑规矩,她夺过绣面将其丢落在地。
“你女儿快死了还有心思绣这个,听小道消息她如今正被发配南疆,听闻如今还没到达多少是……”
说罢她望向面前的人,方瞧见她脸上露出几分惊恐的情绪。
世人都说为母则爱子,温梧本是卖花娘从未为人母,她不知此等情绪是何心境,不过见这平日里温婉可人的主母变脸倒也知一二了。
“怎么会,她可是战功赫赫的将领,打了胜仗理应奖赏才对,怎会发配南疆这不有背伦理吗?”
安楚轻抿薄唇维持平静,她起身从地上捡起绣面拍去灰尘。
近些日子风平浪静得连她都误以为顺当,下了朝的夫君也是只字不提,想来竟是合伙诓骗。
“姐姐若是不信,可问二房她也知情,不过她常年病重,能不去就别去了,免得落下一身病。”
“我已知晓此事,见着时日不早了妹妹就请回院吧。”
她回眸发出逐客令想着冷静一段时间,待夫君归来在讨要一番说法。
温梧识趣起身拜别,她刚走出房门迎面就碰上二房的侍女,闻言才知是二房邀她一聚——本想回拒,那头却势气逼人。
穿过一道回廊她随待女步入屋中。
二房因病窗上挂着玄纱只有半缕微光透进,房中长期焚香刚踏出半步便已闷沉,温梧不喜香料焚烧,如今她眉头微蹙略显局促。
“你来了,可否为我端来药碗?”
忽地身旁侍女递上药碗,她瞟了眼瓷碗中乌黑的药汤心想:老话说良药苦口,这碗必然是苦入心田引人作呕。
“姐姐如今病好些了吗?房中挂着这么多玄纱倒也闷得慌,那日病好了我陪你去园中赏花。”
拨开床帘她终是见到二房如今的模样,许是房中昏暗她瞧着卧床的人神色清漠,脸若凝脂肤如白玉般温润——不像久病在床的人,而像初醒朦胧女子。
“走近些,我瞧个仔细。”
叶涣抬眸接过药碗,她长久喝药处于昏暗环境导致眼睛已然半瞎,恍惚间她想起初见这人还是在纳府时见过一面。
听言温梧走至床边见其抬手摸索便顺道握上,仅一瞬掌心交融她便体会到如坠冰窖般寒冷,现正值夏季时分外头燥热异常,她的手怎会如此冰冷?
“姐姐的手真会如此凉,是有何处不适?”
叶涣嘴角微扬摇头:“我常年如此倒也习惯了,是否凉着你了,那还真是抱歉了。”
“我可否问生的什么病?”
她未入祁府前常年浪迹花街靠倒卖花束为生,自以为命硬倒是知道许多民间偏方包治百病,如今到也可试试。
“痨病,如今日日咳血怕也没有多少时日了。”
凡人平素保养元气,爱惜精血,瘵不可得而传。惟夫纵欲多淫,苦不自觉,精血内耗,邪气外乘,并提出气虚血痿,痨瘵皆能乘虚而染触。①
早年她也曾见过患此病人咳血而亡,民间外传此病先咳而恶化成疾,朝夕间夺人性命。
“莫要说这些丧气的话,我去寻民间偏方定能将你治好。”
叶涣笑而不语,她生来三岁便是重病缠身,能活到此时也算老天额外开恩,她倒是不求动荡只想身旁落个热闹。
临近酉时三刻祁商走下马车走向南院,他来到门前遣散仆从独自进屋,今日他受邀老友围棋饮茶。
老友相见必有千言万语,棋盘之上茶水之间涵盖了多少心酸往事。
“楚娘,今日老友应邀回来晚了些。”
“过来吃饭吧,我有件事要跟你聊聊。”
闻言他行进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入座。
祁商余光瞥了眼身旁的人心头顿感不妙,他深知其的脾性清淡温雅,夫妻多年也未曾见她如此默然。
“祁爻现在在哪里?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看来你都知道了,蔺州大捷本应是喜事,谁成想朝上博相忽地进言,以南疆域内敌寇忧患为幌子申派祁爻南下。”
他取出一块丝巾递给安楚续而说道:“不是我要瞒你,是祁爻临走前托我瞒着你,如今已过五日未见书信,倒也不必惊慌,这离南疆路途遥遥,再等几日也无妨。”
戌时纪驭渊处理好匪盗尸身,回屋收拾包裹准备离去,他想着匪盗口中的“六百两金”便知此地不宜久留,如今他整理出部分药材可解南疆疫病暂时之忧。
眼下他要前去南疆送药治民顺道探查当地实情,算来再过几日便有一批人马行商至陵阳,到时再混入其中以马夫身份返回都城。
纪驭渊回眸看了眼茅屋抛出一把火。
南疆街道中祁爻寻路抵达药铺门前,岂料店门紧闭无人应答,她上前轻扣门扉却一无所获。
祁爻望着面前紧锁的门大抵知晓如今疫病蔓延,像这般古朴的铺子也无力招架。
忽地她瞧见旁侧巷道中貌似有一犬洞可通药铺后院,丈量完尺寸祁爻身躺让头先挤入随后挪动下肢穿洞而过。
“你是谁,为何私自闯入?”
祁爻自之理亏连忙摆手道:“我乃军中新将祁爻,本无意冒犯却见前门久扣无应,这才出此下策,失礼了。”
面前这人看去许是三十有余,他手拿弯刀直挺挺地站在半米的位置。
“你说你是军中的将领,为何来找我?”
“药师想必也知道城中情况,虽说军中无事却民不聊生,我想来此拜师,不知先生是否收徒?”
闻言陆生放下手中的弯刀轻叹口气,一月前他张罗着药铺为病人看诊,岂料军战消耗大批药材,城中百姓面临无药可医,本想外出摸山取药却恰逢封城。
直至铺中无药他才关闭店门遣散一众学徒,可如今倒好又有一人上门学医。
“可无药,哪怕学会又有何用?”
祁爻听此眉头紧锁,从方才的闲谈中她提取出两折情报——此药师愿收她为徒,不过城中灾民众多铺中无药,哪怕学有所成也只不过初晓皮毛。
“先生教我药理,我定为先生解忧。”
说罢她跟随药师走进铺中。
陆生踏上云梯从药柜顶的隔板中取下箱子,他抖落上头的陈年老灰解开封扣。
许是书册放得久刚打开箱盖便有一股朽木味扑鼻而来,陆生见状拍打箱子两侧岂料不出片刻功夫,书缝中便爬出十余只衣虫。
“往后的日子里,我教你识药辨药,如今城中药物不足,或许哪天需到山林里寻药,这可关乎人命绝非儿戏。”
祁爻明理连忙拱手行礼:“徒儿知晓,还望先生多包涵。”
待她回到军营中已是亥时三刻。除去驻守的士兵其余人已回房中歇息,祁爻走过训练场忽地听见刀剑砍向草剁的声音,她循声看去竟是那“无名氏”。
“在这里加训呢?”
卢峰回眸不语,他将剑竖插入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粮饼。
“总比你饿着肚子强,今天下午弟兄们训练过了,没有胡来。”
看着那块粮饼她瞳孔猛地皱缩,不经感慨:这“无名氏”可真是重情重义,难怪能得军心。
接过粮饼她询问道:“开小灶不错,叫什么名字?”
“怎么问我名要记我个贿赂将领之罪,那我可就不说了,还不至于这么蠢。”
卢峰轻笑一声提剑操练体术,岂料他动作生硬横竖劈被他展示得宛如浆糊。
“你是木头做的动作这么硬?方才横劈时你肩部上扬太高,下肢又不够平稳,怎么敞开肚皮让人家砍。”
①出自《古今医统,痨瘵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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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犬洞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