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河边有一个简陋的小草棚,是船夫们自己搭建的,聊为遮蔽风雨之用。邓亨玉把那女子抱进草棚里,平放在草铺上,拿过墙角的一盏灯焰如豆的煤油灯,在那女子脸上一照。那女子不是别人,竟是丛玉。邓亨玉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仔细凑过去,看了又看,不是丛玉是谁?邓亨玉的脑袋嗡的一下,一声巨雷在在脑海中巨响,冲破云霄,震颤了他整个身躯。邓亨玉一时兴奋,一时又满腹狐疑乱拟。想不明白丛玉好好的为何出现在这里,为何会溺水?这其中原由,若是天意所赐,那还真好。虽然理性告诉他,这一切需等丛玉醒过来亲自叙说才是。
草棚里的汗臭味儿可真冲,邓亨玉都嫌弃。更别说女孩儿了。虽然四面黑糟糟的,什么也看不见,然不用想,肯定不干净。这些船夫几十年在污臭里打滚,早练就了一副铜墙铁壁的身体,在这里住,当然没事。但若让丛玉这样雪肤花貌的女子挨在这里,那就要了命了。况丛玉曾经溺水,身体极为虚弱。这里断断呆不得。须尽快离了这里。以最快的速度感到家里,小心调治方是。
又一摸丛玉的身体,湿漉漉的,但在野外没得换。于是把丛玉又抱出来,拣一块草地,铺上自己的布袍,把丛玉放在袍上。然后把草棚里的草铺拎出来,用煤油灯点燃,烘烤丛玉。大伙熊熊燃起,照耀得邓亨玉满身红通通的。果儿在后面一直跟着,一直插不上手。
邓亨玉道:“你看着她。我去捡些干柴来。”
果儿嗯了一声,就凑到丛玉身边蹲下来看着。邓亨玉去后,果儿仔细看着丛玉的面颊。既不认识她,也没感觉她比自己漂亮到哪里去。但似乎二哥哥很在乎她。但救人一命,到底是好事。果儿虽有疑问,却无可不可。随着邓亨玉的意思就是。
邓亨玉先是拣了几根干柴,续在篝火里,然后又去拣柴。这一次去的时间长,捡了一大捆。这在坐下来,一根根往篝火里送。
果儿道:“二哥哥,她是谁?你好像很认识她?”
邓亨玉道:“她是我一个故人。”
果儿道:“哦?那她叫什么名字?”
邓亨玉道:“我没有记错的话,她叫丛玉。”
果儿道:“那你们是青梅竹马了?”
邓亨玉道:“胡说什么。你没看她都已经上头了。她是别人的妻子了。和我……咳,说这个做什么。”
果儿道:“那她嫁给了谁?住在哪里?”
邓亨玉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但现在救人要紧。等她醒了。我会告诉你。今天先不谈这个。”
邓亨玉越说不谈,果儿的疑心就越重。一种不详之感渐渐涌上心头,占领身躯。
邓亨玉见果儿只在一旁守着丛玉,什么也不做。于是就凑过去,拨拨手让果儿起开,自己则坐在果儿的位置,探手下去,竟把丛玉扶起来,使丛玉的下颌靠挂在自己肩上,背着火,烘烤丛玉的后辈。并时不时撩拨丛玉的衣服,以求快些烘干。果儿在一旁看着,嫉妒得要死。心想这些事完全可以吩咐她来做。可邓亨玉偏偏一字不言,径直过来自己操作。不假人手,也不顾及旁人的眼睛态度。真真可恶。但眼下却不好说什么。
等后背的衣服烘干了,邓亨玉把丛玉抱在怀里,只见丛玉迷迷糊糊,喃喃讷讷,不知说些什么。邓亨玉奇怪,用手一探丛玉的额头,烫如火炭。原来是发高烧了。邓亨玉怕她有个三长两短,挺不过去,软软地唤了几声。可是,丛玉兀自昏默,不见反应。邓亨玉想到,他和丛玉已经分别一年有余了。丛玉应该早把他淡忘了,应该说一点只属于他两人之间的私密话儿。于是强颜道:“丛玉,我的好妈妈。我说过,人在虚弱的时候,最需要有人搂着他睡。小时候,一旦我病了。我妈妈就搂着我睡。”
丛玉因陡遭变故,身心受到前所未有且不可思议的创伤,身体极度虚弱,意志非常薄弱,内外熬煎。丛玉几无求生之念,但有弃命之意。不想朦胧间竟听见“人在虚弱的时候,需要有人搂着她睡”。这句话不仅十分应景。而且非常熟悉。使得丛玉的神经一下活泼起来。虽然还不能挣扎着睁开眼睛,吐出言语,但回复生机的迹象十分大。
邓亨玉见竟有了效果,继续道:“药罐子只有自己拿的,没有人送的。对了,我还要你时时提醒我,我是一个好人。”
丛玉显然被这些话刺激到了,摇着头想要说话。
邓亨玉道:“你一定没事的。死了两个坏的,还有我这个坏的不是?”
这句话显然起了更大的作用。使得丛玉不住地往上挺身体,嘴唇呼着热气,也不住地往上凑,似乎要说些什么。
邓亨玉把耳朵凑到丛玉的唇边道:“丛玉,不要怕,慢慢说。”
丛玉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
声音极其微弱,但邓亨玉却听明白了,当即抱紧丛玉,在丛玉耳边轻缓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会抱着你一起好。”
这句话给了丛玉莫大的鼓励。渐渐地,丛玉的呼吸渐渐匀了。
果儿在一旁看着,愕然莫名,震撼莫名,这女子是谁?她还没有醒,就已经鸠占鹊巢了。
船夫终于牵着一辆牛车并载着一个郎中来了。郎中看过,道:“惊悸过度,且溺水时间过长所致。好在还算及时。我开个方子,先给尊夫人清热解毒,清肺排痰。只要溺水时没有伤及肺腑,淤积流脓。吃上我这副药就无大碍了。就无大碍。”于是郎中就就着火写了方子,递给邓亨玉。
邓亨玉听了点头,又见他外罩着一件布袍。一摸还挺软。于是就给了郎中五两银子。郎中见竟给这么多钱,眉看眼笑,捧着手接了。邓亨玉道:“这钱不仅仅是看病的钱,我还要买你这件布袍。”
郎中得了五两银子,可以裁制好几件布袍了。区区这一件穿久了的,岂有可惜者哉?乃道:“这件袍子不值钱,公子既是需要,尽管拿去。”说着便脱下来,奉给了邓亨玉。
邓亨玉道:“这位师傅。还得麻烦送我们一程。”
那船夫听了,连连哈腰点头。本来这牛车是借邻居的。因他要看船。所以最好是邻居陪他过来,将邓亨玉三人送回家,赚些跑腿钱才是。但这船夫见邓亨玉出手大方,想着他跑个腿、寻辆车、请个郎中,就有三两银子赚。若是送他们回家,岂不赚的更多?有了这个贪念,便有独吞之意。况且,那些船亦少有人偷。这个险还是冒得的。
邓亨玉将布袍紧紧裹在丛玉身上,抱着她上了牛车。坐在车上,因怕颠簸,一路上把丛玉抱在怀里,丝毫不敢放松。果儿坐在后边,不由努起了小嘴。
一路上摇摇晃晃,终于到家。已是深更半夜,门早关了。邓亨玉命果儿叫开前门。马不停蹄,抱着丛玉从车上下来,直接就到自己屋里去了。回头只丢了一句:“车钱帮我付一下。”
那前门听见,老大不悦。但不敢违命,于是就从自己屋里拿出一吊钱,走到门外,丢给了那船夫。
船夫从地上捡起来,一看是铜钱,还不多。嘴里就跟吃了一个苍蝇似的,笑道:“敢问这是多少?”
那前门道:“一百文。咋了,嫌少?”
船夫道:“不是嫌少。你们那位爷一出手可是三两。我这又借牛车,又耽误功夫,又大老远把他们送来,您这儿,差太多……”
前门从鼻孔里冷哼一声,道:“那你想要多少?”
船夫道:“总得四两吧?”
前门道:“说得对。您把这一百文铜钱还我。我给你拿银子去。”
船夫见有戏,立马把那铜钱奉还,且笑道:“那您辛苦。”
不料,那前门接了钱,扭头就迈进大门。哐的一声,就把大门关了。
船夫愣了,忙赶上去,撼了撼门,纹丝不动。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把门给关了?”
那前门在里面道:“你一个月挣几个钱啊?有二两嘛?我们二爷给了三两,包你一个月都有富裕。你还有脸在我这里要四两。告诉你,那三两银子全都包括了,我这一文也没有。”
船夫见没钱了,急道:“你们二爷可是嘱咐你给我钱的。”
那前门道:“那你找我们二爷去。我这儿偏没有。我也不怕你私下告状。到时我就告诉我们二爷,你是把钱赌输了,专门过来混赖讹诈的。你看我们二爷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这可真是阎王好对付,小鬼难缠。船夫被堵得哑口无言。况人家是大门大户,不敢硬气招惹。只得咬着牙、放着屁、跺着脚、诅着咒牵着牛车去了。更可气的是,当他来到河边,那几艘小船连同那间草棚,不知被那个天不盖地不载的混账给一把火烧了,一根木屑都没有剩下。船夫因为失职。不得不自掏腰包赔偿那些小船和草棚。那赚到手的六两银子一个子儿没剩,还倒赔了二两。这等结果,船夫又是气,又是老泪纵横,足足抑郁了三个月才还转过来。
那前门一两银子没掏,第二天却跑到账房,报了四两银子的账。
2,
邓亨玉把丛玉放在自己床上,盖好被褥。回头叫醒两个婆子烧水煮粥,又着一小厮拿着方子去抓药。自己则出去叫开了三弟邓得玉的门。
邓得玉夫妇不得不起来,把二哥延进屋内,问是怎么了。
邓亨玉道:“我有个朋友,女的,得了重病,现在我屋里,急需人照顾。素闻三弟妹心思细密。所以,我想请三弟妹在我不在时,能照看她一下。”
苏鸾道:“二哥这样说,是看重我。本不该推辞。只是不是有果儿姑娘吗?”
邓亨玉道:“别看果儿长得灵巧,她却极不会照顾人。行事又粗枝大叶,不是忘东就是忘西。让她照看,我不放心。况且,就算果儿周到。但是丫鬟,脾性又弱。镇唬不住那些管事儿干事儿的婆子厮仆。要东要西时,怕有短缺。于我那朋友病势不好。所以,还望弟妹莫辞辛苦。帮二哥这一回。”
苏鸾笑道:“看来,你这朋友不简单啊。听二哥这么说,我倒想尽快见见她了。”
邓亨玉道:“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
苏鸾道:“这么着急嘛?”
邓亨玉道:“没办法。有些事儿还必须你们女的来做。对了。把你平常不穿的旧衣服拿两套。回头我补给你。”
苏鸾道:“一家子,什么补不补的。二哥要用,拿就是了。”
邓亨玉笑道:“不是我用。是我那朋友用。”
邓亨玉这么说,苏鸾方察觉自己说话急了,没有掌好分寸。脸上微微一红随即释然道:“这个知道。”于是,就从柜里拿出两套旧衣服两套新衣服,共四套,叫夫君邓得玉拿着,然后就跟着邓亨玉来到邓亨玉这边儿。
邓亨玉看着昏睡的丛玉对苏鸾道:“水快开了。你和那两个婆子帮她擦擦身子,然后换上你的衣服吧。”
苏鸾笑道:“好。二哥,那你回避一下吧。”
邓亨玉点头,然后拉着邓得玉出去了。
苏鸾听了邓亨玉的吩咐,了解果儿不是照顾人的主儿,恐她出错,不好让她帮手,又不好冷了她,则道:“果儿妹妹。待会儿那两个婆子抬水进来。你就把门关好看好。别让你二哥哥进来。还有你三哥哥,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儿听苏鸾这样说,以为是看重她,很是欣喜。道:“放心,我看门,一个苍蝇也飞不进来。”
两个婆子把两桶热水抬进来后,果儿果然把门紧紧掩住。关门之前,还特特对邓亨玉邓得玉兄弟吐吐舌头道:“你们俩还不离远一点儿。想干嘛啊!”
邓亨玉听了一笑,就推着三弟去了西厢房。这边,苏鸾和两个婆子将丛玉的衣服轻轻脱下来,拿温水洗过的毛巾,帮丛玉仔细擦了两遍身子,然后换上苏鸾的旧衣服。又把床上的被褥被单都扯下来,换上一套新的。这才把丛玉小心放回床上。用被盖好。又将一条用冷水洗好的毛巾敷在丛玉的额上。末了,苏鸾刚要离开,丛玉在昏迷中一下抓住了苏鸾的手,喃喃讷讷道:“不要离开我。”
苏鸾一听,愣了,笑道:“果儿,去把你二哥哥唤进来吧。好了。”又对两个婆子说,“你俩也下去吧。”
两个婆子答应了个是就下去了。
邓亨玉忙忙走进来,见丛玉果然焕然一新,笑道:“麻烦你了。”
苏鸾这才把丛玉的手推开,站过一边道:“一家人,应该的。”
邓亨玉坐在床沿子上,拿过丛玉的小手,紧紧攥着,道:“药熬好了没有?”
门外道:“熬好了。”说着话,药就端进来。
邓亨玉接过,用唇试了试药的温度,见可以了,就蹲下来,用小汤匙一勺一勺地喂丛玉。叵奈丛玉牙关紧闭,喂不进去。邓亨玉就把丛玉扶起来,抱在怀里,拿起汤匙再喂。见药吃了就流。便轻轻道:“丛玉,我知道这药和咱们的八字不合。但是吃了药,咱们就好了。而且一定会好的。”说完这话,丛玉有了动静。邓亨玉见状,忙又喂药。丛玉这才把药一勺一勺都咽了。
喂完药后,邓亨玉把丛玉放好。拿起那白毛巾道:“这毛巾不行了,在换一个来。”说着,也不看,就把手递了出去。
没人接,邓亨玉抬头一看,见三弟和苏鸾还在那里站着。邓亨玉这才察觉自己举止失仪,笑道:“没事儿了,你们回去吧。”
苏鸾道:“那好,我们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儿。二哥尽管着人告诉我去。”
邓亨玉道:“一定!”
苏鸾和邓得玉这才去了。等他们一走,邓亨玉对果儿道:“去,把毛巾用冷水浸一下,拧干,再拿回来。”
果儿悻悻地过去拿过毛巾,慢悠悠出了门,找了些冷水洗了洗,方又慢吞吞回来,递过毛巾。邓亨玉仔细把毛巾敷在丛玉额上。道:“果儿,忙了半夜。你也去休息吧。”
果儿的地位相当于通房丫头,就住在外间。只是邓亨玉见她好歹是个小姐出身,不想把她叫低了,免得受欺负。这才允许她叫他二哥哥。自然,邓亨玉也没有看低过果儿,一直很宠她。
果儿道:“你呢?你什么时候休息?”
邓亨玉道:“我还能睡啊?不用管我了。你自去睡吧。”
果儿见邓亨玉这样珍重这个叫做丛玉的妇人。心里老大不是滋味儿。但又不好动问什么,只得悻悻地去睡了。
一晚上,丛玉不能躺下,也离不得邓亨玉。一旦丛玉感觉周身空了,就浑身不自在,乱抓乱挠地痛苦呻吟。邓亨玉没办法,只得把丛玉抱在怀里坐着,还得把她两只小手紧紧握好。就这样,一直闹腾到四更末,丛玉才稳稳地躺在邓亨玉怀里睡熟了。邓亨玉则只能坐在床头,不敢轻举妄动。
3,
在给丛玉擦身子的时候,苏鸾见丛玉的样貌也是寻常,并不是绝色。而且她下面还有妊娠纹,一看就知道是生过孩子的。就这样一个妇人。二哥邓亨玉却视如珍宝,小心呵护着。不惜央浼她来照顾服侍。苏鸾想不明白,到了下处,脱衣上床后,终于忍不住问邓得玉道:“我说,那叫丛玉的是什么来历?二哥似乎很在乎她?”
邓得玉道:“我也是头一次见她。不比你知道的多。你还知道她叫丛玉,我连她的名讳都没听过。”
苏鸾道:“我知道她的名讳,是二哥给她喂药的时候这样唤她。至于真名实姓。我根本不知。”
邓得玉道:“哦,还是你们女人细心。我就没听见。”
苏鸾道:“二哥对她可真好。说话都那么软软的,真叫人心疼。”
邓得玉讪讪一笑道:“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敢问你这心疼,是心疼我二哥呢,还是心疼那个叫做丛玉的?”
苏鸾想不到他会这么一问,真不解人意,乃道:“你说呢?”
邓得玉感觉坏了,惹恼老婆了,道:“我说不好。”
苏鸾道:“说不好你还问啊?既然问了,你自己就该有答案。说,你说我在心疼谁?”
邓得玉呆了,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么问,肯定不是我二哥了。那就应该是那个丛玉了。”
苏鸾道:“我都不认识她。我心疼她做什么?”
邓得玉道:“因为你心肠好啊。见不得人苦。”
苏鸾失望道:“你说得不对。再猜?”
邓得玉脑袋大了,既不是他二哥,又不是那女的。那还有谁?心里没有答案,自然是顾左右而言他了,于是一面蒙被子,一面道:“天不早了。睡吧。”
苏鸾把被子一撩,道:“不准睡!话题是你挑起来的,你还想躲,没门儿!”
邓得玉道:“老婆,我错了。成吗?”
苏鸾道:“不成。”
邓得玉道:“为什么啊?”
苏鸾道:“因为你没错。是我错了。我说了一句心疼,让我的夫君起了疑心。我太错了。这个问题若是搞不清楚,我就是个不贞不精的女人。传出去,给我夫君抹了黑,那还了得。”
邓得玉道:“我就那么随口一问。没那么严重吧?”
苏鸾道:“就是因为随口一问,这才严重。你要是有心问,那错在你。可你是随口一问,那就是错在我了。所以,你必须搞清楚我在心疼什么?”
邓得玉脑袋里杂乱无章,道:“既然你说是你错了。那是不是你来解答这个问题?而不应该难为我?”
苏鸾道:“你是我夫君,我不难为你,我难为谁去?再说,是你起疑,不是我起疑。如果我胡乱说个答案。你信吗?”
邓得玉真的懵了,搞不懂好好的谈话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于是乞求道:“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怎么打我骂我都成。咱别揪住这个问题不放了,行吗?求你了,老婆。”
苏鸾见邓得玉窘迫憨痴的样子,不禁格格笑起来,道:“你啊!榆木疙瘩。竟不懂我的心!”见邓得玉还是不开窍,继续道,“我既不是心疼二哥,也不是心疼那女子。而是心疼二哥对那女子的一片真情。你想二哥什么人物。那在霸王林都能称王称霸。而对这个女子却如此小心在乎,甚至有些惊惶失措。”
邓得玉听了这篇解释,恍然有悟,不禁长长“哦”了一声。
苏鸾见他尚未明白,乃问道:“你哦什么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邓得玉道:“你不是说我二哥的一片真情嘛?”
真是不解风情,苏鸾气恼道:“真是榆木疙瘩!不说了。”说完,就蒙住被子,呼呼生气。
邓得玉道:“那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苏鸾把被子一撩,道:“我也是女人,你也是男人。你说我在说什么?”说完,又把被子一蒙。等邓得玉来宽慰。
听老婆这么一说,邓得玉拿两根手指左右比划了半天,才醒悟过来,于是扒扒老婆道:“老婆,你是不是说,我也是男人,你也是女人。你想我以后也这样对你,是不是?”
苏鸾在被子里面听了,更是生气,心想:“你既然领悟到了,就该表现出来。你这样直眉瞪眼地说出来,还拉着我直口承认。呸,我一个女孩子,怎么承认。我就不承认。”于是,把身子一扭,表示不理他。
邓得玉为难道:“不是啊。那……那是什么啊?”
苏鸾呼的一下吧被子撩开道:“是是是!行了吧?知道答案了还问!”说完,又呼的蒙上被子。
邓得玉却不解了,喃喃道:“答对了怎么还生气。”心里想:“圣人说得真对。的确是唯女子与小人难与也。近之则不逊,远则怨。”
好在夫妻没有隔夜仇,第二天一大早,小夫妻就把昨晚的小别扭给忘了。苏鸾道:“我煮了一些粥,咱们去看看二哥吧。看他们怎么样了?”
邓得玉道:“好啊。”
方要动身,苏鸾道:“你说,咱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邓得玉道:“千万别。这件事二哥自会处理的。咱就别插手了。”
于是,两人提着两碗粥,来到邓亨玉这边。太阳明媚,树影铺了半个院落,清新而明亮。可邓亨玉的卧室大门还紧紧关着。窗户也没开。
两人登上台阶,小心轻扣。门吱呦一声开了,露出果儿的脑袋来。果儿道:“乱了半夜,刚没声儿。”说着就蹑手蹑脚大开门户,让苏鸾夫妻进来。并服侍他们两个坐好,沏上茶。小声道:“饭我也预备了,就等他们醒了。三奶奶的粥正好。我的熬胡了。”
苏鸾笑道:“你去瞅瞅他们去。醒了没?”
果儿道:“好的。”
可脚还没拿起来。就听见里面道:“怎么是你?”
邓亨玉醒来,忙用手抚了抚丛玉的额头,见还有些烫,放心了一大半儿,道:“是我很奇怪吗?”
果儿道:“他们醒了。咱们进去吧。”
苏鸾连忙招招手,示意果儿坐下,暂时不要打扰。果儿会意。于是三个人在外潜听。
丛玉道:“你干嘛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邓亨玉听了这话,大感不妙。心想,若以常辞来宽慰她,定然不起作用。须得找些别致的词语来招惹引逗她。于是道:“你真狠心。昨儿闹了我半夜,今儿你就要死啊活啊的。你有良心嘛你?”
丛玉道:“欠你的,下辈子还。”
邓亨玉道:“呸!这辈子你就能还,干嘛要等下辈子。”
只听了这两句话,苏鸾就感觉这二哥比她那死鬼可解风情多了。
丛玉道:“杀了我,好嘛?我到了地下,会感激你的。”
邓亨玉道:“不好。既然活着,何必寻死。你死都不怕,何惧活着?你有什么苦水,尽可都倒给我。我给你做主。”
丛玉道:“你做不了我的主。”
邓亨玉道:“那又怎样?反正,今日你落到我手里,是断断不能死的。”又问,“饿了吗?”
丛玉遥遥头。
邓亨玉道:“到底吃些粥。这样……”说到这儿,感觉这些话太软了,于是改口道,“你知道嘛,为了你,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知道费了多少财力人力物力,才把你从鬼门关给拉回来。判官老爷说了,因你碰到我。是碰到大造化了,再给你八十年阳寿。所以,你还是慢慢活着吧。甭想死的事儿了。”
丛玉很虚弱,精神很是萎靡,根本没有气力消解邓亨玉的俏皮话。闭下眼睛就想睡。邓亨玉见她老这样昏睡可不好,于是喊道:“果儿,过来。”
果儿忙过去,道:“什么事儿,二哥哥?”
邓亨玉道:“粥熬好了嘛?赶紧端进来。”
果儿道:“粥熬胡了。”
邓亨玉厉色道:“你……好了。再去熬。”
果儿道:“再熬胡了,怎么办?”
邓亨玉气道:“再熬糊了。我就把你当粥熬了。”
果儿道:“昨晚还说以后不吼人家的。今天就变了卦。”
邓亨玉道:“好了。一会儿我去熬吧。你别管了。”
话音刚落,只见苏鸾邓得玉走进来道:“好了。二哥,人家果儿姑娘就是逗逗你。你还真当真啊?这不,这粥早熬好了。就预备着叫我给你送过来。你说一些软话儿,还竟是呵斥?”
邓亨玉见有粥,则道:“如此,多谢了。”又对果儿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不叫人费心了?”
说着,就接过粥,一勺一勺地喂丛玉。丛玉情绪极为糟糕,人醒了,反而不吃饭了。邓亨玉道:“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和果儿就可以了。”
邓得玉道:“那好。我们就先走了。有事儿着人招呼一声。”
邓亨玉点了一下头。见苏鸾他们走远了。就让果儿去察看药煎好了没有。果儿也出去后,邓亨玉就死命亲吻了丛玉一番,并在他耳边道,“我是不会让你死的。你想想你的孩子。”
提到孩子,丛玉突然睁开了眼睛,睛光大盛,好一会儿,方缓缓闭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