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 第25章 第 25 章

宋言一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中一片空白。

难道青要山上还有什么鬼灵精怪，能幻化出心中所想，宋言一摇摇头，定睛一看，俞不晚依旧好好站在面前。

这也太真实了，他抽出怀中常备的银针，就要往大腿扎去。

“扑哧。”俞不晚忍俊不禁，看惯了宋言一平日里温和深吞的模样，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迷茫。

真是个呆子，她挥了挥手，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这不是梦，宋言一！”

居然真的是她！

宋言一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内心深处涌动着难以遏制的莫名情绪，仿若他一个人在沙漠中踽踽独行，却天降甘露，濒临绝境之际却重新看到了期望。

宋言一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只是眼睛也不眨地注视着迈着轻快的步伐，不紧不慢朝他走来的俞不晚，恍然间，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直到俞不晚奇怪地在他面前摇了摇手，他才恍然回过神来：“你怎么来了。”

俞不晚得意地扬了扬头，声音带着满足：“我就知道。”

“你肯定不愿意带着苏木涉险，也不愿意麻烦南风，所以嘛，夜深人静之时，就是你独自出门的最好机会。”俞不晚边说边一根根掰着手指头，娓娓道来。

她眨了眨眼睛：“既然你能先斩后奏，那我就黄雀在后。”

宋言一失笑地摇摇头，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想到前路危险，他还是劝道：“不晚，你还是……”

俞不晚迅速捂起耳朵，转过身来，大步朝前迈去，嘴里还嘟囔着：“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听不见。”

宋言一感慨，难得这么活泼的她，心中却无端地有了踏实感。

那是一种，跨越时空了长河，终于将一直停留在脑海中多年朦胧的印象，渐渐重合在一起的真实感。

他握紧了手中的灯笼，赶上前去，跟在俞不晚的身后，担心的问道：“你是怎么来的，路上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

俞不晚自然而然地回答：“我骑马来的啊，傻瓜才会走这么远的路。”

不巧，“傻瓜”宋言一：……

青要山山路崎岖，一条条窄窄的小路通向山顶，两侧是深沟野壑，稍有不注意，就可能会跌落山崖。

俞不晚与宋言一步履维艰，不由得放慢速度，小心翼翼的前行，时不时还要躲避猎户留下的陷阱，才到半山腰，两个人就累的直喘气。

天渐渐明了，鱼肚白色在东边的天空逐渐浮现，晨昏交定的天空，只留下淡淡的月影，黎明的曙光开始照耀大地。

俞不晚坐在石头上，不住地用手扇风，她的额头已经泛起细密的汗珠：“我果然是退步了，想当年，我一天爬九华山两个来回，都没那么累。

刚刚掏出手帕，想递给她的宋言一，闻言，他喉结轻滚，声音带上了几分沙哑：“当年出了那件事，你居然还敢去九华山吗？”

俞不晚伸了个懒腰，理所当然道：“不然呢，我总不能害怕地一辈子不去山上了吧，我才不是胆小鬼呢。”

“这样啊。”宋言一垂眸，声音低低地道。

俞不晚有些没听清：“你说什么？”

宋言一抬眸，眼中是一片清冷，他将手中的手帕递给俞不晚，依旧是温润如玉的模样：“擦擦汗吧。”

俞不晚自然地接过手帕，本就行了这么久的山路，凌晨露珠泛起，她的头发早已被打湿，宋言一的手帕和他这个人一样，也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她细细地擦着头发，一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宋言一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两人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似乎时间都静止了。

离得太近了，俞不晚暗暗感叹。

连宋言一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他额前几缕碎发，半掩着眉毛，在初日微光地拂照下，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一双清澈的眼睛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俞不晚觉得自己的心头，有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好像有什么在轻轻挠着她的心脏，她悄悄将手握成拳，想借此冷静下来，可是心却不受控制一样，跳得越来越快。

俞不晚刷得一下将脸别了开去，眼里满是慌乱无措，声音却故作镇定：“怎么了。”

宋言一也没料到俞不晚会突然抬头，他举着手，看着紧张巴巴的俞不晚，一双手也不知道摆在哪里可好，思量了半天，最终俯下身来。

等了好久也没听到宋言一出声，俞不晚复又鼓起勇气回过头来，两人又同时四目相对。

俞不晚觉得自己的脸好烫，脸上肯定是红彤彤的了，宋言一唇角弯了弯，眉眼带来几分缱绻，举了举指尖的落叶，温柔道：“有片落叶，正巧掉在你的发髻上了。”

啪唧，俞不晚觉得心里的小鹿好像摔死了。

青要山树木高耸入云，林间一丝风都没有，稠乎乎的空气好像凝住了，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虫鸣鸟叫，气氛无端压抑。

俞不晚心头涌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飞霜剑，表情越来越严肃，难言的焦灼感，悄然在两人间蔓延开来。

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她紧绷起来。

“快走。”俞不晚紧紧抓着宋言一的手，快速朝山顶跑去。

不过片刻，一直黑色的短箭，在远远的空中划出黑色的光线，正巧射在俞不晚刚刚坐下的位置，发出一道尖锐的声音。

好险，只差一点，俞不晚回头，心有余悸。

她紧紧拉着宋言一的手，心中止不住懊恼，是她大意了，跟宋言一呆久了，越来越习惯这种平静的生活，他实在是个让人心安的人，不知不觉间帮你安排好一切，天长日久，她居然放松了警惕。

她偏过头，与她不同，宋言一力气已经有些不支，正在吃力地追赶她的脚步。

俞不晚的大脑在快速转动，她怎么样没关系，只是千万不能拖累了宋言一，毕竟他来这里都是为了治她的右手，如果没有她，他根本没必要受此一遭。

如果宋言一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这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轻快，错落有致，一听就是久经训练的人，看来这幕后黑手是铁了心的要解决她。

俞不晚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看着前面分叉的路口，俞不晚心一横，对宋言一说道：“我们分开行动。”

宋言一呼吸已经粗重，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行，我不能让你自己一个人独自面临险境。”

“宋言一。”俞不晚脸上罕见带着严肃，语气也越来越重，“我会武，跟着我，你只能是我的累赘。”

趁着宋言一发愣的空档，俞不晚轻轻一扫，将他推到左边的小路上，灌木丛生长的正为茂密，刚刚好能挡住他。

宋言一不可置信地回头，却见俞不晚毫不留情的说道：“还不快走。”

她的语气生硬：“不许过来找我，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不晚。”宋言一的声音带着几分祈求，可是俞不晚没有半分犹豫，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宋言一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心头一阵阵的疼痛如海浪般席卷而来，无边无际的苦涩将他淹没，他的眼眸通红，右手紧紧握拳，捂在胸口之上，只觉得心像被扯了开来，鲜血淋漓。

累赘，累赘。

他口中不断重复着这两字，整个人失神落魄。

掩埋在深处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出来，好不容易被时光愈合的疤痕又被硬生生撕裂开来，那是宋言一再也不想触碰的回忆，那是只属于过去陆无忧的回忆。

到底，就算是时光也无法湮没一切，过去的每一幕都清晰的浮现出来。

他到现在还能记得陆听寒决绝的背影，云婉婷撕心裂肺地哭喊，他紧紧抓着陆听寒的衣角，却被毫不留情的拂开，俞婉婷死如死灰的抱着他，只是一直重复着：“无忧，别怪你爹，都是我们，拖累了他。”

这是埋藏在心底的梦魇，却在今日，机缘巧合的又被放了出来。

从前因为他是累赘，所以陆听寒放弃了他们母子二人。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累赘，帮不了俞不晚。

宋言一的眼神带着迷茫，最终踉踉跄跄地朝前面走去。

看着终于走远的宋言一，不远处，躲在暗处的俞不晚，总算是舒了口气。

可是她也好难受，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掐住了一样，让她喘不过气来。

宋言一脸色惨白至极，眼底一丝光彩都没有，站在那里的样子苍白又无助，就像琉璃玉瓶一样，一碰就碎。

俞不晚闭上眼，愧疚就像洪水一样涌上心头。

她知道，她刚刚说得话，实在是太重了，可是情急之下，看着固执的宋言一，她一时口不择言，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让他活着。

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眼，俞不晚的眼神一片清明，转身快速向右边的小路跑去。

她不会让宋言一出事的。

她也不会，他们还没有一起游历完江湖呢。